钟瑾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愣了一下,苦笑道:“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沈公子,你当真想好了吗?”他不甘心道,“执意站在他那边,你会死的!” 他的话音被长剑破空声打断,沈孟枝仿佛再也不愿与他废话,径直提剑刺了过来。钟瑾飞身躲过,却并没有出手反击,在剑招中闪躲,显得格外狼狈。 被刺中的瞬间,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喃喃道:“你斗不过魏相的……” 未等沈孟枝反应过来,钟瑾已经一手握住剑身,将之拔了出来,随即踉跄着向后倒去。 落水声突兀,他的身形消失在济水中。 沈孟枝握着滴血的长剑,上前了几步,沉着脸往河水中望去,却一无所获。 他凝眉,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河面,却不得不承认,对方已经消失了。 但无论如何,钟瑾也不会再出现了。哪怕方才的那一剑没能要了他的命,魏钧澜也不会放过一个可能有异心的人。 沈孟枝直起身,将剑收回剑鞘中。 他正要转身离开,余光却瞥见本已平静的水面又起了波纹。 水波急剧地涌动着,瞬间打破了平静,拍打声渐强,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震颤。 ……不,是地在动。 沈孟枝瞳孔遽然收缩,听见耳畔那遥不可及的滚滚铁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远处城门的一片骚动中,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梁王到了。 * …… 梁王的兵马比预计中提前了数日,到达了胥方城下。 沈孟枝逆着拥挤慌乱的人潮,耳边灌满了刺耳的尖叫和哭喊声。无数人推搡着往与城门相反的方向逃去,一切变得又糟又乱,像是猝然打翻的瓶瓶罐罐,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巨响。 在一片嘈杂混乱中,他捕捉到了弓弦绷紧的声音。 疯狂跳动的心脏有半刻的凝滞,沈孟枝猝然出声,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哑喊道:“躲起来!!!” 下一秒,漫天密密麻麻的箭矢,越过十米高的城墙,疾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方才还在连滚带爬逃命的人群悄无声息地倒下了大半,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几乎冲破云霄,血色汇聚成河,染红了石板路面。 沈孟枝手里抱着刚刚救下的一名女童,疾步走到一旁的店家,想找人看管这个孩子,但里面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已经不剩一个活人了。 他手臂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又找到一口米缸,把女童放了进去,藏了起来。 又一轮的箭雨射来。 沈孟枝冲出店铺,提剑斩断了飞来的箭矢。忙着逃命又险些被箭雨射穿的人松了一口气,正要道谢,看清他的脸,一愣:“沈公子?” 沈孟枝拎着他的衣领,脸色差到了极点:“加派的人手呢?薛义理呢?!我不是让你们提前联系守兵,通知百姓离开的吗!!!”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咬牙道:“是薛大人……是他让我们瞒着您!其实、其实根本没有加人手,什么都没有……” 沈孟枝呼吸颤抖起来,可笑与荒唐两种情绪发酵膨胀,最终转为浓浓的怒火。他松开手,面无表情道:“滚。” 对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图劝说他跟自己一起跑:“沈公子,梁王带了五万的人马,胥方肯定守不住了,您跟我一起逃吧……” “滚!!!” 那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爬起来跑远了。 沈孟枝拿着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僵在原地,忽然不敢睁眼回头看,怕看到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的胥方城。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街道上,他动了动,终于还是睁开了眼,刚要往前走一步,脚下却踩了不知什么东西。 沈孟枝垂眼,看见了一块四分五裂、沾上鲜血的梨花酥,上面印着闲月斋三个字,也碎得不能看了。 梨花清淡的香味飘过来,他倏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 城外,大军压境。 “王爷,”副将望着紧闭的城门,仿佛隔着这段距离都能听见城中的哭声,不由面现不忍,“还要继续放箭吗?” 胥方自诩地势险固,所以守卫松散,要想破城并不用花费多少力气。他并不明白梁王为何要执意放箭屠戮城中百姓。 楚戎慢慢吐出一个字:“放。” “……胥方。”他眯起眼睛,“八年前,我就在这里失了先机,让旁人捷足先登。” 他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浓浓的不甘。副将心中叹了口气,随即抬起手。 弓弦绷紧,蓄势待发。 城墙上的守军寡不敌众,早已死伤过半,剩下的一些人负隅顽抗,咬着牙拉满了弓弦。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开口,冷声道:“楚戎。” 毫不顾忌,直呼名讳。 副将将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城墙上多出来的那个人。 楚戎坐直了些,打量着对方,眼里多出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半晌,哼了一声:“是你啊,李晟找的那个家伙。竟然还活着。” “怎么,这是要阻拦本王吗?”他轻蔑道,“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弓箭手——” 沈孟枝站在城墙边,迎着猎猎的风,面对城下泛着寒光的万支箭矢,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楚戎,”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少了一只眼,会长点教训。” 轻飘飘的话语让楚戎猛地绷紧了神经。他的脸色可谓是瞬间阴沉下去,几乎是到了狰狞的地步。 他死死盯着城墙上的人,青筋暴起的手将座驾扶手生生捏碎,低声开口,声音沙哑,令人毛骨悚然:“是你……沈、孟、枝。” “是我。” 沈孟枝淡淡道:“我来跟你做一笔交易。” 楚戎眼底着疯狂与兴奋的光芒,他支着头,望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个穷途末路的猎物:“什么交易?如果是让本王放弃胥方,那还是免谈了。” 胥方失守已成定局,此时让梁王撤兵如同天方夜谭,沈孟枝也不寄希望于这件事。 “不是。”他道,“我要王爷立下军令,入城后,不得伤害城中百姓,不得烧杀劫掠,违者,死。” 军令一出,便是铁律如山,若是主将朝令夕改,便是挑衅律法与皇威,被朝臣口诛笔伐蒙上污点。楚戎想要皇位,就不得不顾忌这点。 果然,楚戎神色微变,随即嗤笑一声:“你的条件呢?” 沈孟枝没有丝毫波动,缓缓道:“龙血骑。” “……” 楚戎眸光闪了闪。 诚然,他之所以攻打萧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龙血骑的垂涎。如果能掌握这支兵,便能压过手握半扇虎符的徐瑛,对夺位一事有很大利处。 答应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坏处,他并不吃亏。 楚戎摆摆手,让早已冷汗浃背的副将撤下了弓箭,神色阴晴不定地沉思片刻,忽而笑了:“可以。” “但本王要加一个条件。”他抬起手,带着浓浓的戾气和杀意,指住了城墙上的人,嘴角咧出了一个血腥的笑容,“你要任本王处置。本王没尽兴,你就不准自戕。” 片刻的沉默。 沈孟枝松了松手,长剑坠到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他说:“好。” 作者有话说: 有什么对作者说的吗?
第147章 折磨·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嘈杂的人声隔着厚重的一堵石墙,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又被急促的脚步声踩得粉碎,到最后只剩下几个零碎的字眼。 梁王、攻城、失守。 楚晋蹙起眉。 沈孟枝之前跟他提起过梁王可能会进攻胥方的事情,只是为何会这么快? 未等他细想,地牢的门被人打开,有人匆匆跑了下来。 楚晋在他们靠近的前一刻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听着两人窸窸窣窣地开锁,又小声地商量起来:“……薛大人说摄政王还有用,要一起带走。” “趁梁王还没杀过来,赶紧把他迷晕运走吧。” “说得轻巧,要是沈公子在这,就没我们的事了。” 两个人说着就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准备用迷药将人弄晕,结果还未等伸出手来,走在前面的人膝盖处忽然传来剧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原本悄无声息躺在床上的摄政王睁开眼,动作迅疾,轻而易举地制住最后一个人,毫不留情地按在铁栏上,随后抬腿,一脚踩上了跪地之人的背,把对方意欲直起的脊梁又踩得弯了下去,变成了匍匐跪地的姿态。 顷刻之间两人便再也动弹不得,慌忙求饶。楚晋脚下加重了力道,蹙眉问:“你们口中的沈公子,人在哪里?” 对方忙道:“梁王放箭射杀城中百姓时,沈公子还没回来,如今不知道在哪。” “放箭……”楚晋神色蓦地变了,心跳快了几分,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心脏,他低声骂了一句。 紧接着那人背上一松,摄政王已经松了手,头也不回,径直往地牢外走去。 两人心有余悸地愣在原地,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反应过来了一般,齐齐打了个寒战。 * 萧琢起兵后一月,梁王率兵,攻打胥方。胥方兵力薄弱,城门失守,梁王率大军进城,肃清燕陵残党,与萧琢有关之人,皆杀。 郡守府内一片死寂,血流成河,尸首遍地。 沈孟枝双手被缚,低头望着蜿蜒到自己脚下的血迹,下一秒便被人毫不客气地推了一把:“进去。” 他踉跄了一下,踩进了血泊中。 身后的士兵推搡着他,一直往郡守府的后山走去。胥方的郡守府建在河边,背靠一座青山,格外清净,后山开了一个洞口,大概是郡守存放宝物的地方,只是在他死后却拱手让给了梁王。 光线被剥夺,昏暗潮湿的洞穴传来一股极淡的铁锈味,沈孟枝脚步顿了顿,目光向身侧的角落里看去,看见了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只是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士兵斥道:“快走!” 又走了一段路,直到洞口彻底消失不见,眼前的视野才重新变得开阔。宽敞的天然溶洞内,石壁呈现出不规则的凹陷,密密麻麻,像是蜂窝一般。嶙峋的石头被滴水打磨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状,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 头顶却不是封闭的,而是凿出了一个约两人宽的洞口,光线从中透进来,照亮了整个洞穴的布置。 沈孟枝视线在洞里周巡一圈,随即被押到了梁王面前。 楚戎也在打量着这个山洞,饶有兴趣道:“想不到胥方的一个郡守,竟然在府里造了这么个风水宝地。”
173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