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再没有江枕这个人了。”他开口,似笑似叹,“他的爱恨既然本就不属于我,那就该是时候收回了。” 齐钰默了默,道:“药效发作需要一段时间,大概三个时辰,假死状态会对你的身体损耗巨大,那之后我会想办法去接你。” 沈孟枝点点头,却听他说:“我本来不想给你这颗药……可是,我知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谢谢。”沈孟枝道。 他将空了的药盒合好,随后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他刚刚走出巷口,就被听夏抓住了。 “师兄!”少年满头是汗,慌乱还未从脸上褪去,带着哭腔扑了过来,“你去哪了?!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沈孟枝对上他的眼睛,目光忽然颤了下。他仓惶移开眼,拿出了方才买好的糖人,轻声哄他道:“我去买了两个糖人,对不起。” 听夏紧紧抱着他,像是怕他还会突然消失一样,慌慌张张道:“我们回去吧?摄政王还在等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你……” “好。”沈孟枝应声,突然不想松开对方了。 所有的镇定与平静被轻易打碎,他涩声道:“我们回去……”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但听夏已经紧张地抓住了他,急步往城外的方向走,生怕慢一步就会错过什么一样。沈孟枝跟着他上了马,却听见他问:“师兄,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们?” 沈孟枝心神一震,瞳孔微微收缩,看向他。 或许少年人的直觉总是敏于常人,听夏的眸中满是不安,又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遍:“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往日里沈孟枝一定会微笑着说是,可他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咽下那颗药的决心如同被挖出又揉碎,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这段平静的日子,舍不得好不容易坦诚的真心,舍不得听夏和许多人。 他舍不得……楚晋。 听夏还在等着他的答复,沈孟枝僵硬地点了点头。 马向着群山奔去。 胥方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沈孟枝心乱如麻,一些零碎的细节却在脑中慢慢成型。 比如听夏口中重要的事情,比如近几日他被隐瞒了什么,比如那夜在泉水里,楚晋边吻他边问—— “你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他说,愿意。 沈孟枝猛地勒紧了马。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子,有些恍惚。 听夏的声音变得格外轻快:“师兄!到了!快下来!” 他心神不宁地下马,脚步有些不稳,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一个无比恶毒的玩笑。 村里的人围了过来,脸上洋溢着笑意,推着他去换新衣。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想见的人,颤声道:“楚晋呢?” “还没拜堂怎么见夫郎?”女人笑着说,手里拿着给他准备的礼服,“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沈孟枝腹中一阵绞痛,他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掩唇咳了起来,一口血黏在掌心,被他不动声色地掩去,半晌,闭了闭眼。 “换吧。”他说。 成亲要高兴一点。 不知道楚晋是什么时候瞒着他量了他的尺寸,又是怎么做好的礼服,换上后很适合。 几个帮忙的妇人对着他啧啧称赞,边帮他束发边夸:“你们这对年轻人真是怎么看都般配得很,站在一起就是养眼。” “你那准夫君可是费了心思了,瞒着你准备这么多东西,新婚之日忙前忙后这么久,我看了都心疼。” “好了!”束发的女人松开手,笑着道,“去找他吧!” 沈孟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他站起身,猝不及防一阵晕眩,匆忙扶住了桌案,几人慌忙上前扶他:“哎呀,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沈孟枝艰难地动了动唇,“还有胭脂吗?” 女人忙给他补了点妆面,掩过了过分苍白的容色,忧心道:“这是怎么了?我去和你夫郎说一声……” “不用,”沈孟枝抓住了她,摇了摇头,“别告诉他。” 他攥在桌沿的手用力到泛白,声音却轻柔和缓:“……他还在等我去成亲呢。” 盖头掩过面容,只露出佼佼乌丝,玉带珠花。 周围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似乎人都出去了,只有一个脚步声,轻缓地迈进了屋里。 沈孟枝垂着眼,直到脚步声在自己身前停下,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 他无声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对方的掌心。 跨过门槛,跨过火盆,笑声和祝福如潮水入耳,他抓着楚晋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身旁的人轻声问。 “你给了我好多惊喜。”沈孟枝在他手心写。 楚晋静静等他写完,笑了起来:“不算惊喜,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沈孟枝安静了一会儿,又写:“我想看看你。” 他们已经走到了堂前,梅太傅亲自上阵担任司仪,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咳了一声。 楚晋松开了他的手,温声道:“等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 沈孟枝手心空落下来,下意识拢起了五指。 疼痛自四肢百骸涌了上来,疯狂地蚕食着他勉强维系的理智,他微乎其微地轻咳了一声,闭上了眼。 再等一等。 至少撑过成亲。 梅诩的声音落到耳中,亦近亦远,他已经没有心神去听对方说了什么,身体本能地跟随身旁的人弯腰礼拜。 三个时辰的时间早已过了,他又强撑了半个时辰,反噬来势汹汹,血涌到了嗓眼,又被狠狠压下去。 “夫妻对拜——” 话音已经落下,沈孟枝还是没有动。 梅诩看了过来,提醒道:“江公子?” 沈孟枝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紧接着猛地抬手捂住了唇。 大片大片的血从指缝溢出,转瞬染红了素白的手指,洇透了衣领,滴滴答答落在了地砖上,汇成一片。 他止不住地咳嗽着,身体失了一切力气,不受控地向下坠去,又被人遽然抱住,紧紧环在怀里。 盖头被掀开,光线照亮了楚晋神色空白的面容。他像是僵在了原地,嘴唇颤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惧。 沈孟枝失神地看着他,失措、慌乱、害怕,这些似乎与他无关的词,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对方身上,看上去……是如此的让人难过。 梅诩也像是才反应过来,冲过来抓起他的手腕,试了又试,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慢慢变为了沉默。 外面应该一片嘈杂,但沈孟枝听不见了。他强撑着那种剧烈的疲倦感,轻轻地、断断续续地道:“还没……拜完……” 楚晋固执地擦着他唇角溢出的血,每擦完,就会有新的血迹流出来,沈孟枝的脸也被擦得都是血。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喃喃道:“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才能救你?你别走……你告诉我,我救你……你别走……” 到最后,他几乎是哀求一般,尾音发着颤。 沈孟枝已经没有力气再完成最后一道拜堂了。 他动了动手指,缓慢地揪住了楚晋垂落的头发,微微用力,扯下了几缕发丝。 然后,他扯下了自己的发丝,轻轻地系了一个结。 结发为夫妻。 这样也算是礼成,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沈孟枝指尖动了动,很轻地碰了下楚晋的脸颊,却在他侧脸晕开一抹血迹。 他出神地看着那抹血迹,半晌,喃喃出声:“对不起……毁了你大喜的日子。” 眼前的一切渐渐暗了下去,像是不可逆转的黑天,落在脸侧的手指落了下去,于半空中被楚晋紧紧攥住,却再也没了丝毫反应。 他怔怔地看着对方,轻声叫他:“江枕?” 无人回应。 也许沧海桑田,日升月落,他都能等过。 只是从此世间,他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答应他了。 作者有话说: 这波啊,这波是死遁(别打我嘤嘤嘤) 枝你这样子被摄政王抓到是要被xxoo的(*^▽^*) 爆字数了 休息数天 宝子们下周四见! # 天地为臣
第121章 遗子·再回封灵城 封灵城。 城东云伲布庄人满为患,机杼声吱吱呀呀,掩住了地下数尺深处精铁打磨的声音。 大秦律法严禁私造武器,一旦被发现,就是死罪一条,上面的人考虑到这一点,就把人散在了十几座城分工赶制,刀剑弓羽这些东西,都得一批批地造出来。 暗桩大多都埋在了朝廷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只剩下三个,留在封灵城里,藏得最隐蔽,也最危险。 麻烦很快就找来了。 禁卫军将店面团团围住的一瞬,钟瑾便与掌柜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地往地下报信去了,后者则迎了上去,赔笑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来的人是禁卫中的小统领,带的人不多,瞥了他一眼,敷衍道:“搜。” 身后的人推开掌柜,闯了进去。 “近几日城中查出有人名为经营,实则私造武器,人赃俱获,今日午时处斩。”头领不紧不慢道,“奉摄政王的命令,搜查每一家可疑的铺面,如有同党,律法处置!” 他甩开想要阻拦他的掌柜,冷冷道:“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掌柜年事已高,自然经不住他这一推,重重跌在了地上,惨叫一声就爬不起来了。匆匆赶回来的钟瑾正撞见这一幕,冲上来扶起了他,一时热血上头,怒气冲冲道:“你们有何证据?!” 铺面内的布料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宾客早就被这场景吓得如鸟兽散。头领抓起桌上的账本,随意翻看了几眼,然后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证据?” 他眯起眼睛,冷笑起来:“你们是想违抗摄政王的命令吗?” 钟瑾眼睁睁看着他们借着搜查的名义把店里抢砸一空,却没有往深处搜寻,便知道布庄底下的事情并未暴露。这伙人不知是为何盯上了他们,乱打乱砸一顿也就过去了。 他正要松一口气,去听对方语气一转,怀疑道:“我方才怎么没见你?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钟瑾一惊:“我……” 他话还没出口,颈侧蓦地一凉,一把刀横在脖子上,只差毫厘就能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头领笑道:“好啊,竟真教我抓到了。说!不然我现在就砍了你!” 钟瑾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能想象到接下来血肉横飞的场景。他胸口急剧地起伏,开口道:“我方才……” 身后忽然传来嗒嗒两声,似乎有人轻叩木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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