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陈巧似乎是使了什么法子拖住徐子庆,徐子庆都没来找伍秋。 慧净留在身上的零星痕迹也淡去了。 按理说,伍秋应该为此庆幸,然而他却高兴不起来。或许真是他太贪心了,既想过徐府里的安稳日子,又想与慧净温情蜜意,和尚生他的气一点儿也不奇怪。 若是被徐子庆发现了,反倒是好了。伍秋不由得自暴自弃地想。 这念头一旦萌生,便隐隐在心中生长起来。 又过了几日,伍秋遇上过陈巧一次,向她打听慧净的消息,得知慧净竟与孙继阳断了联络,伍秋心猛地一紧,当场差点落下泪来,捂着发疼的胸口,魂不守舍地归了房中。 恰逢那日,徐子庆破天荒地来了他屋。门被推开,一股浓浓的酒气就扑鼻而来。 伍秋望向面色通红,满面笑意的徐子庆,说不出地厌恶和抵触,往日里谄媚的迎合笑容怎么也装不出来了。刚见人朝他走来,便条件反射似地起身往里屋去。徐子庆见状当即从背后抱住他,动作轻亵地上下其手。伍秋二话不说开始剧烈地挣扎,喝得大醉的徐子庆毫无防备地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了两步,眉头紧皱。 不过看了明眸皓齿的脸庞两眼,徐子庆又消了气,欢喜得舒朗开眉头,展开双臂朝伍秋扑去,一把抱住人:“我知道最近冷落了你,你不高兴了,夫君这不是来疼你了吗?” 浓重的酒气从伍秋脸庞拂过,他不知自己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劲,重重将徐子庆一推推倒了在地上。 以前伍秋偶尔也闹些小脾气,欲拒还迎自有一番风情在,但是今日这一推,扫了徐子庆的兴不说,还拂了他的面子。徐子庆本就不多的耐心消磨殆尽,横眉怒目地站起来,掐住伍秋的手腕将人扯到了面前。 伍秋今日铁了心不想徐子庆碰他,不管徐子庆发多大的火,他似乎都不怕了,拼尽全力地抵死抗争。醉酒的徐子庆一时制不住伍秋,胸中怒气翻腾,忽地抬起手掌狠狠甩了伍秋一巴掌。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气,伍秋被打翻在桌,连带桌上的茶壶一并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将他的手掌划得血肉模糊。 看清地上的血迹,和白皙小脸的五指红痕,徐子庆的酒刹那间醒了不少,盯着自己的手掌愣片刻后,连忙去扶伍秋。谁知伍秋丝毫不领情,躲开他的手,垂头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难以言状的情愫爬上徐子庆的心头。他从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纨绔,这辈子还未真正遇过什么不顺心的事,可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伍秋是个他怎么也弄不明白的人。 不过是个愚笨的戏子,不过是条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贱命,有何能耐在这与他拿腔作势。 醉意渐渐消去,但烦闷更甚,扰着徐子庆心神乱成一团。最终,他踹了一脚桌边的凳子,离开了屋子。
第38章 三十八 ======= 深夜,建康城内的一处大院。 慧净站在院子里,听着柴房里传出击打肉体和凄厉的叫声,皱起了眉。没多久,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兜头浇下。 “小兄弟,这是做什么呢?” 慧净闻声转过头,见朝他走来的是赌坊东家李二爷。男人脸上浮着戏谑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鼓囊囊的钱袋:“这是你这月的报酬。” 慧净没有马上接过钱袋,顿了几秒才从李二爷手里接过,“里面的人...到底欠了赌坊多少银子,你们要这么打他?” 李二爷呵呵笑了两声:“这你就不用管了。他们这些脏心烂肺的,不打不长记性,你不必去同情这些废物。” 说罢李二爷上下打量了一番浑身被冷水浸透的慧净,挑起一条眉毛,眼神透着难以置信:“你不会是因为自责,才这样惩罚自己吧?”他望向慧净,只见一双淡泊的眸子里盛着隐约的燥火,也不等慧净回答,便挥了挥手道:“没必要,没必要。我知道你曾是个慈悲为怀的佛家人,可你现在不也打算还俗了吗?和尚也好,赌坊打手也好,不过是份求温饱的活儿,你既然来了我这里挣银两,就最好放下那些无用的怜悯之心,不然只会让自己为难。” 慧净不知李二爷说的话是否有理,但要曾经为人于善的他,如今为了钱财将他人安危置于脑后,确实是左右为难。听着柴房里的动静,他心中备受煎熬。然而一个钱字,叫他已然没了回头路。过去他没有用钱的地方,不懂金银财宝对世人有着怎般大的诱惑,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现在也算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为了伍秋...... 想到伍秋,慧净心头一震,随即五脏六腑绞紧般地难受。他望着手中那包银子,不禁陷入了沉默。他如此拼命地赚钱,不过是为了博伍秋欢心,可渐渐地他发现了哪怕是赚得再多,与徐子庆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在城内随口一打听就能知道徐府是怎样的富室豪家,他哪来的底气与人争,又何来的脸面去见伍秋。他错了,错得离谱,但他仍旧不舍得回头,仿佛困兽犹斗,在错误的道上越走越远。 李二爷看着慧净脸上愁闷的表情,只当他还在因同情欠债的赌徒而痛心,也没多言就走远了。 次日,慧净收到了孙继阳捎来的信。这是这月的第二封信。 前些日子,他下山有些时日了,身上盘缠用光殆尽。身无分无,又加之心绪繁杂,慧净没有勇气赴约。今日他展开那封信,见信上字句极短,字迹弯扭,还有水痕,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再逃避下去不是办法,何况,其实他很想伍秋,便与孙继阳说好第二日一更天相见。 夜里,他从后院翻墙进了徐府。不同于白日里的气派光景,夜晚的徐府很幽静,暗香疏影,别具一格。不过无论是何时,楼台亭阁都是那般玉阶彤庭,显露出主人厚实的家底。他走向偏院的屋子,心一步比一步沉。 到了屋前,慧净见到房中并无点灯,略带迟疑地敲了三下门。内里倒是很快传出一声“进来”,是伍秋的声音没错。他深呼吸了几下,推门而入,只见里头漆黑一片,桌前坐着一个人。虽是个模糊的人影,但慧净立马认出是伍秋,便和门来到了桌前。 关上门以后,屋里头更黑了,慧净在伍秋面前站了许久,才勉强辨出他的脸孔。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慧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摸伍秋的脸。谁知伍秋飞快地躲开了脸,叫慧净本来就沮丧的心更沉了几分。 他悻悻地收回手,下一秒却被伍秋握住了。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来见我了。”伍秋的声音听着很憔悴,几个字说得宛如要沁出泪水。 慧净胸口泛上酸楚,更加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后,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你怎么不点灯?” “怕...被人发现。”伍秋像是想着什么,语气游移不定地说。 “若你怕被人发现,或许我们不应见面。” 慧净不是想责怪伍秋,可话到了嘴边,就如不受控制一般脱口而出,显得那样咄咄逼人。他想解释,却自己跟自己较着劲似地又忍住了。他自暴自弃地想,若是伍秋一怒之下厌恶他也好,给了他一个痛快。 预想中的怒火并未到来。伍秋听完这句话,反而起身抱住了他,凄凄楚楚地叹息道:“我知道是我不好,让你心里难受了。我今日任你处置可好,我......” “我、我来见你不是为了这个!”慧净的脸涨得通红。伍秋说得他像是个登徒子,来幽会只为了做那档子事。他刚要否认,可乍一回想,自己每次见伍秋那副色欲熏心的模样忽地跃然脑中,顿时百口莫辩。慧净深觉无地自容,又气又恼,抓住伍秋的手,将他从身上挣脱了下来。 他力气本身就大,这会儿恼羞成怒,下手自然更重了些。伍秋当即吃痛地叫了一声,在黑暗中隐约地蜷成一团。慧净见状立刻乱了分寸,凑上前去问伍秋怎么了,却久久没有听到伍秋答他。他伸出手去碰伍秋,一滴水滴落在掌心。 “你哭了?”慧净紧张地问,手忙脚乱地摸出身上的火折子。 漆黑中亮起一丝火光,伍秋望了过来,眼神满是惶恐地制止慧净:“别点灯。” 不过一刹那,但慧净发现了伍秋脸上的异常。他捏住伍秋的下巴,将火光靠近,见左脸竟映着一个红印。一股气从胸口冲到了头顶,也顾不上会被人发现,慧净迅速地点了房中一盏灯。 烛光映亮桌前的一隅地方,伍秋默不作声低头背过身去。慧净不依不饶地举着灯笼走到伍秋,将他拉到了身前。 这下,慧净彻底看清了。伍秋脸上分明是个巴掌印,五指清晰鲜明,可见下手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不仅如此,伍秋的双手还包着白布,显然也是受伤了的样子。 胸口疼得几欲裂开,慧净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缓了好几下才颤声问道:“谁伤的你?” 见伍秋不回答,他又着急地问:“是徐子庆?” 伍秋抬头看了慧净一眼,那眼神,不必开口,慧净就知是徐子庆没错。攥紧烛台,慧净咬着后槽牙,许久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为什么?他发现我们的事了?你让他冲着我来。” 伍秋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他没有发现。” “那他为什么要打你!” 伍秋望向慧净满是怒火的双目,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我知道你不喜他不碰我,我想反抗他...” 话没说完,伍秋便瘫坐在椅子上哭起来。当日徐子庆骂他打他,他都不曾掉半滴眼泪,可在和尚面前,他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有说不完的委屈。而一想到方才和尚冷淡的态度,泪水便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瘦小的人坐在微弱的光晕里微微颤抖,看起来无比的脆弱和可怜,慧净难以相信徐子庆怎么下的去手,更难以想象伍秋在徐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是反抗了一次,便遭受如此毒打。 心疼一个人到了极点便会愤怒。此时此刻的慧净万分地痛恨徐子庆,也痛恨自己的无知无能。扑通一声,慧净强忍着眼中的泪,直直跪在伍秋面前。他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易掉泪,因为他知道错已经犯下了,哭解决不了任何。 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在伍秋膝上,慧净鼓起所有的勇气对着伍秋的眼睛说:“我、我想娶你为妻,求你跟我走吧。” 伍秋被慧净的话一时震惊得停住了泪,睁大泪朦朦的杏眼看着他。 “我知道我不如他富有,但是我会努力挣。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对你好。” 慧净的神情严肃而赤诚,伍秋灰冷的心仿佛瞬间被焐热了,但依旧不敢相信地问着:“你...是当真的吗?” 慧净重重地点头,张嘴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伍秋矮身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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