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宠你?” “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有一次我把他最心爱的和阗汉玉耳杯打碎了,爹一点也不生气,只担心我是不是划伤了。” 和阗汉玉耳杯……? “或许是东西太多,一个耳杯算不了什么。”他不着痕迹的应。 “才不是,虽然家里的东西都是珍品,可那个耳杯是我见过玉色最好的,连厉锋里的也未必……”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云沐收住了口。 马车正好停了下来,静了片刻,云沐推开他跳下车,隐约懊恼失言。 尽管话未说完,凌苍已猜出了未尽之意。 厉锋上均无出其左右的汉玉名器,这样的家,怎会让母女二人流落西域? 童年受尽宠爱,云沐为什么从未想过重寻旧宅? 东风万物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 琼花之美,举世皆知,隋炀帝三下江南,敕开运河,尽为看花来。 此花期常在四五月间,离郡王行宫建于山中,借了清寒幽冷的山气,开得比别处要迟,才有了夏日赏琼花的机会。 宋鸣玉冠华服,一身富贵气。谈笑生风,举止得体,全无在姜家时的威煞,恰如一个风流自赏的贵介公子。 宋长清没有了之前的精干,看上去十分疲惫,仅在宴初露面,未多久即回了寝殿,留下微生潮陪着宋昀,对宾客的一应招呼全交给了精明强干的宋鸣。 来客多是官场中人,时时可闻官面上的虚礼套话,宋鸣游刃有余的应对,若有机会世袭勋爵,未必不比宋长清更为高明。 不想撞上宋昀扯上些麻烦,没有去赏花最佳的无双亭,云沐挑了一处人稍少的地方坐下,默默的望着灯火极盛下的玉树琼花,凌苍则静静的看着他。 云沐身上似有一种魔力,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见者都会被他吸引,及至反应过来,已觉寒意丝丝入骨。 行过来的宋鸣也呆了呆,随即洒然一笑,从身后侍从的盘中拈起一朵琼花送至身前。“如此歌宴,穆公子偏偏落于灯火阑珊处,想是我招待不周了,怎也不去看看昔日伴读。” 云沐没有回答,伸手接过花,手指苍白如玉,竟似与花同色。 琼花在掌上洁白馨香,比脸犹要大上许多,不出声的笑了笑:“好花。” “穆公子面容更胜这花,”恭维的话虽轻佻却也出自本心,宋鸣赞了一句:“难怪玉三公子片刻不离。” 话里透着讽刺,不过对二人全无作用,只当没听见。 “多谢世子盛情,花已看过,若无他事请容我们先行告退。”凌苍礼貌的问了一声,提醒对方重点。 “倒是我疏忽了,竟忘了赏花之外另有故人想见姑娘一面。”宋鸣故作顿悟,示意身后的随从。 没多久,一个人影从玲珑错落的宫苑山道行来,看身法并无多高的武功,仔细打量对方的眉目,仅是普通的西域少年,全无丝毫印象,两人交换了眼色,俱是茫然。 少年并未留意,对宋鸣恭敬的行礼,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尼亚,你可认得那位公子。” 少年这才抬头看过来,明亮的眼睛愣了半晌,猝然激动起来。 不管云沐设想过什么样的局面,都不曾料到眼前的情形。少年忽然双膝落地,眼里涌出大滴的泪,满怀真诚的感激,毫不掩饰倾慕之意。 “我以为今生再见不着公子了,请容尼亚致谢。”少年嘴里的于阗语提醒了某个被遗忘的记忆,凌苍迅速想起了一张血泪狼籍的孩子面孔。 云沐退了一步,怔怔的僵了一瞬。 “我不记得……” 少年绽出带泪的笑:“于阗边境的村子,多亏了公子的歌声救了我,我一直记得公子的脸。” 少年的眼诚实而真挚,盈满了玉意,凌苍却开始头疼。 宋鸣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显是相当满意。 云沐深吸一口气,垂下长睫细细的看自己的掌心。 “果然是一场惊喜,除了他应该还有一位故人吧,何不一起请出来?” 静了片刻,宋鸣朗笑扬声。 “公子真是冰雪聪明,请艾尔肯王子。” 随着话声踏出来的人高大而英挺,换了汉地衣着仍有种藏不住的英悍之气,正是当年结怨颇深的于阗大王子。 云沐微微抬起了头,一想到身畔的人就更添了一层烦忧。 艾尔肯先开口了,深目闪亮。 “想不到能和厉锋的雪尊使在江南相见,实在是有缘。” “殿下何时来了中原?”云沐实在懒得扯出笑容。 “全是拜雪尊使所赐。”艾尔肯一笑,雪白的牙齿如狼。“当日雪尊使的妙计令父王震愤,一怒之下将我送入中原作了质子,才有今日之会。” 从一国储君转为质子,心气高傲的艾尔肯恨怨可想而知。他双手笼在袖中,话语仍是淡淡:“你何时见到我?” “世子来扬州的楼船上,我恰巧也在。”艾尔肯配合的回答,仿佛甚是愉快。“雪尊使容颜数年未改,莫非真是传闻所言的精怪?” 少年已经在艾尔肯的命令下退至远处,云沐瞥了一眼。 “没想到你真收养了他。” “毕竟是我的同族。”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云沐厌恶这种感激,宁愿面对仇恨。 “何必打破他的美梦。”艾尔肯意味深长的笑笑,眼神微妙:“再说,那时候的你,确实是他的救星。” 云沐叹了口气,转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宋鸣。 “人我都见过了,世子意欲何为。” ◇ 第七十七章 要挟 “宋某并无恶意,只是想请雪尊使留在离郡王府作客,必然以上宾之礼厚待。” “这是要挟?” “是邀请。”宋鸣含笑以对,有一抹志在必得。 “若我拒绝?” “厉锋在中原的名声雪尊使不会不知,届时中原武林道上的同源或许败了雪尊使的游兴,岂不大煞风景。” “你以为这能奈何我?”云沐语气嘲讽,黑眸静若幽潭。 “纵然雪尊使身手超凡无惧风浪,玉三公子却大不相同。”宋鸣背负双手相当自信,抛出了另一张牌:“玉家公子曾沦为厉锋四尊使之影卫,此事非同小可,足以轰动武林。尤其是——”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暧昧一笑。“离了西域仍与一邪教牵扯不清,甚至将雪尊使请到了家里,一旦传扬出去,执白道牛耳的玉家必将声名扫地。雪尊使为救玉明成不惜舍身相护,又怎忍心坐视事情嬗变至此。” 凌苍没表情,云沐却笑了。 “世子既知我的来历还这般苦心延揽,实在让云沐愧煞。”他一根根瞧过手指,仿佛在研究隐藏的脉络:“想驭使我,该付出怎样的代价,不是试过了?” “自然不是容易的事。”宋鸣的笑容收了收,身边的侍卫警惕起来。 “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云沐的笑冷若玄冰,带着三分煞气:“杀宋长清会更有用,他一死,你的权势还剩下几成?” “你不敢这么做。”宋鸣脸一青,也透出狠意:“刺杀一方王候,即使是你也休想善了,必成公敌。” 云沐冷冷一晒,透出睥睨天下的倨傲:“世子大概不知,在西域能让我亲自出手的必是一国至尊权臣。我舍了半边肩臂即可杀你,就算有那微生潮护法,我想取宋长清的性命又有何难。” “你以为我在乎中原人的围攻?还记得我对缘观说过的话?我本无心江湖事,但若有人执意不肯放,就别怪我辣手无情。”桀骜凌厉的气势逼人而来,场中无不变色。 “你所仗的权势熏天,我所恃的性命一条,不妨试试谁输不起。” 说的是极狠的话,语音却平静逾恒。 宋鸣的目光闪烁不定,静寂的一角与宫苑的热闹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送来了琼花的清香。 对峙良久,宋鸣突然一笑,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世子形象:“如此良夜,尽说些煞风景的话,确是我的不是,请穆公子勿怪。” “哪里的话。”云沐也笑了,杀气褪得分毫不剩。宛若一片随风飘落的雪羽点尘不惊:“我来江南但求平静渡日,还望世子成全。” 望着两人的背影,宋鸣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对了,他果然不可收服。” 艾尔肯也在目送,神色有些复杂:“离了厉锋,他仍是雪尊使。” “他真这么厉害?”宋鸣不甘心的自语,对答案一早是心知肚明。 “世子也见识过了。”想了想,艾尔肯不无自嘲:“当年他身中密毒仍从密室逃了出去,还杀了我六名亲随,至今仍想不出他是怎样做到。” “真是可惜。” “井水不犯河水或许是件好事,他承诺不会再插手玉家的事。” “那是因为我不可能再有机会。”宋鸣冷道:“要恢复离郡王府的势力起码五年,父亲为此劳心劳神,。” “此番失手纯属造化弄人。”原本在西域的魔星居然牵扯进来,巧合得令人叹息。 “玉净尘!算他好运。” “世子不打算宣扬?” “他说的对,我赌不起。”宋鸣浮出一丝绝不会在人前显露的无奈:“再说彻底激怒了玉家只会更糟,眼下还不是时候。” “世子英明。”不知为何,艾尔肯暗里松了一口气。 宋鸣默然片刻:“他和玉净尘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像单纯的主奴。”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他也不期待有答案,自顾自的寻思:“以玉净尘的身份自甘居于人下一言不发,也算异事。” 云沐在侍女的指引下步出宫苑,彩绘富丽的回廊侧面来了一位紫衣丽人,发上金饰琳琅,步摇颤颤轻晃,行过处处生香,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侍奴。 双方错身而过,未出几步丽人蓦然回首,直直的盯着已出月门的人。 呆愣了片刻,拔足飞快的穿越回廊,匆匆奔上了临近的角楼,气喘吁吁的望着踏上山道的身影。 一身黑衣的男子几乎融入了夜色,与一少年并肩而行,高挑的宫灯下,少年仰起脸说了句什么,男子面上闪过微笑,冷峻的气质瞬时柔下来。 丽人久久的凝望,直到夜色完全吞噬了两人的踪迹,玉手紧紧捏住了罗帕,压住了心底的一声惊喊,无法抑制的爱恨呼啸而来,清泪如珠滑落了粉颊。 “公主,公主!”身后的侍奴赶了上来,不知所措的看主人痛哭,晕花了浓浓的眼妆:“怎么了,王爷还等着公主过去,再晚怕要发火了。” 哽咽了半晌,重新理好了妆容,顺着被意外中断的路来到宫苑深处,堂皇奢华的寝殿正中置着一张大床,点着西域秘制的合欢香,几具雪白的女体如蛇纠缠不休,欲望的气息充斥满室。 床上肥胖的中年男子不耐的用力一拉,她软软的跌倒在床边,戴着玉扳指的粗手毫不留情的撕掉了半边衣裙,按上了雪白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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