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一提溜着洛志极出现, 癸等学斋内的几名学生便立即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而后纷纷面露敬佩之意,帕拉更是忍不住感慨,道:“先孙竟然真的能找到糯叽叽。” 柳辞宇摸摸下巴:“最重要的是,先生竟然真能让他来考试。” 谢深玄:“……” 这洛志极……以往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恶名啊? 下午的武试,由礼部的监试官与几名兵马司的大人主考,太学内专为武科分斋设了校场,除了平日上课之外,还作为学生闲暇时蹴鞠所用,如今校场内已然清了场,学生们依照排列次序上前,一一测验。 毕竟只是开年小试,这考核简单得很,不过是骑马在场中绕行一周便可算作合格,中途姿势如何,是否稳当,都不算做得分,只要能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哪怕是在马上挂着走,监试官都可以当做看不见。 这小试的规矩如此放松,令谢深玄多少又有了些希望。 他想,除了赵玉光或许有些为难马,其他人应该都能勉强通过,此事实在比他预先料想得要好,毕竟这一切若是如此,那哪怕是他们癸等学斋,也应该还能够有希望。 今日这武科考试次序,是依照甲等至癸等的顺序进行的,他们癸等学斋在最后,谢深玄便同学生们一同在场边观考,他毕竟对武科全无了解,他是学制改革的漏网之鱼,从小到大唯一做过同武力有关的事情,就是拎起棍子打了两条野狗,那是他人生的壮举,长大以后,再也没有超越过这样的高光时刻。 可就算如此,谢深玄还是能看得出来,甲等的那些学生,显是极为擅长此事,骑马对他们而言几乎同喝水吃饭一般寻常,没有半点困难,看得谢深玄止不住叹气。 他看看人家的学生,英姿飒爽,年少英气,再回过头,看看自家的几名学生。 赵玉光哆哆嗦嗦紧张扯着衣角,洛志极抬头望天放空自我,柳辞宇竟然还在为甲等学生们摇旗呐喊,他越看越觉难过,正忍不住叹气,那甲等学斋内出来了一名面目清逸的俊俏公子,正要翻身上马,兵马司的考官忽而凑着一处多说了几句什么,礼部的大人便乐呵呵高声宣布了几句话。 癸等学斋排序太后,他们坐得也极远,谢深玄是一句话也听不清,他眯着眼去看那几位大人的口型,显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心中正觉古怪,却见同那些考官们坐在一处的伍正年忽而起了身,急匆匆朝这边而来,那副模样,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麻烦的事情,着急想要来告诉他。 谢深玄好奇看向伍正年,问:“伍兄,怎么——” “不好了。”伍正年紧张说道,“谢兄,他们要加考。” 谢深玄一怔。 “加考平射、步射和骑射。”伍正年双眉紧蹙,“从甲等学斋开始。” 谢深玄:“……” 不是,这怎么还能临时加考啊?! - 谢深玄蹙紧双眉,一时只觉心绪复杂难言。 对癸等学斋的学生而言,能骑马在这校场内走上两圈,便已是极为了不得的努力了,可今日竟还要加试平射和步射……不不不,若是如此,只怕他的学生之中,除了裴麟之外,就不会有人武科能够合格了。 “此事突然,恐怕众人都难以应对。”伍正年压低声音,那语气倒像是在安慰谢深玄,道,“哪怕是其余学斋的学生,平射或许还好,步射骑射厉害的,只怕也没有几人。” 谢深玄:“……” 谢深玄实在很难相信此事,可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去问伍正年:“既是加试,又要如何评判优劣?” “平射十而中三,步射中二,骑射中一。”伍正年低声说道,“这标准并不算严苛,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严苛?”谢深玄干笑一声,反问伍正年,“伍大人,您能做得到吗?” 伍正年一愣,不由摇首,道:“谢大人说笑了,伍某只是文官啊。” 谢深玄叹气,说:“太学内的学生,本也只是充作文官培养的。” 伍正年:“……” 伍正年虽是认同谢深玄的说法,可太学改制毕竟是圣旨,他不敢点头,只能沉默,谢深玄也不打算继续追问,只是满怀惆怅转过头,望向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学生们。 谢深玄长叹了口气,说:“加试了,除了骑术外,还需加考射术。” 裴麟:“哇!好耶!” 林蒲挠挠脑袋:“有点突然。” 除他二人外,其余学生看起来倒像是更紧张了,帕拉更是捂紧了自己的胸口,面露可怖惧意,口齿不清说道:“肿么还要考射箭。” 谢深玄微微一顿,猛地想起帕拉是西域人士,西域人骁勇善战,又能歌善舞,他们武科的希望,不该只有裴麟,或许还能有帕拉。 谢深玄看向帕拉,有些难抑语调激动,道:“帕拉,你——” “窝是为活平来的。”帕拉认真说,“窝不要射箭。” 谢深玄:“……” 等等,什么? 裴麟忍不住说:“胡人多擅骑射——” 帕拉不住摇头,恨不得立即打断裴麟接下来的话。 “米有!不会!”帕拉大声说道,“窝尊的不会射箭。” 裴麟:“……啊?” 帕拉惊恐睁大眼睛:“窝也不会跳舞、唱锅、骑马、打猎、烤肉!” 裴麟:“可你不是胡人吗?” 帕拉大喊:“你闷不要对窝们胡人有介么大的偏见哇!” 裴麟:“……” 帕拉:“你们中原人也不是人人都会写诗的!” 文盲裴麟挠挠脑袋,觉得自己被帕拉说服了。 裴麟与帕拉气氛融洽,可谢深玄却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他重新回头看向校场,方才那名面容俊逸的学生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便令那马儿快步跑了起来,其余几项他似乎已都考过了,而今手中握着一张弓,在马上奔驰数步,松开缰绳,弯弓搭箭,一箭正中靶心。 场上掌声如雷,谢深玄长叹了口气,只好道:“无妨,就当看看别人的射术,好好学——” 诸野忽而神出鬼没地在他身边出现了,十分自如坐在他身侧的位子上,一面极自然低声接下后半句话,道:“那是严渐轻,严端林幺子。” 谢深玄:“——看什么看,要学习不如找诸大人学。” 诸野:“……” 裴麟听着这话便来了兴趣,在后头止不住大声嚷嚷,道:“是啊!我们诸大哥骑射可好了!他能左右开弓!长宁军中都没有几人能够如此!” 谢深玄却没心情去听裴麟说话,诸野突然出现说话,吓了他一跳,他不由拍了拍胸口,看向诸野,问:“事情办完了?” 诸野:“嗯。” 谢深玄想了想,又问:“刚刚忙完,不用休息会儿?” “有些担心,决定过来看看。”诸野说道,“不出所料,他们果然惹事了。” 谢深玄一怔,有些不解:“惹事?” “那些世家公子,骑术不错的有不少,可若射术同骑术一般出众的,便不太多了。”诸野看向那校场,正见严渐轻第二箭射中靶心,他方轻声道,“严渐轻算是一个。” 谢深玄:“……还真是惹事了。” 诸野寥寥几语,谢深玄总算明白了严端林如此折腾的用意。 如今加试三场,难度虽不算高,可若真能是其中极优者的,只在少数,那便是大多人都能通过射试,但真能百发百中的,应当只会有严渐轻一人。 皇上极为在意这太学内的考试,今日这成绩呈上去,只有严渐轻一人独占鳌头,无论文武皆是绝佳,这般了不得的人才,皇上必然会多加关照重视,既是如此,严端林这一回的目的,自然也已达成了。 世家子弟如何,于他而言的确重要,可再怎么重要,又怎能比过他自己的儿子?可偏偏这奸计已在眼前,谢深玄却还无力阻止,只能咬牙切齿,自行安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迟早要让严端林好看。 场上严渐轻十箭已中五箭,那前三等学斋的学生们鼓掌欢呼,为他大声喝彩,几名考官也颇为满意,谢深玄虽坐的远,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可不肖多想,也知道那必然是对严渐轻的夸赞。 严渐轻又弯弓搭箭,瞄中靶心—— 诸野忽而轻声开口,道:“裴麟。” 裴麟一向极听诸野的话,诸野唤他,他自然立即便凑到了诸野与谢深玄跟前来,热情万分望向二人,道:“诸大人,先生,我在呢!” 诸野问:“我在军中教了你骑射,你应当还记得吧?” 裴麟好似忽而便来了极大的兴趣,不住点头。 诸野又朝校场上瞥了一眼,严渐轻失手了一箭,虽是中靶,却偏了些许,可那前三等学斋的学生却还是不住为他喝彩,到了此刻,诸野终于微微蹙眉,再看一眼裴麟,问:“十中十,困难吗?” 裴麟挠了挠头,老实说:“有些困难。” 诸野:“给你兄长写封信夸你。” 裴麟:“没有问题!” 谢深玄已经愣住了。 他看裴麟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下去射穿那个靶子的模样,一时难言,可却又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若裴麟能得第一,那严渐轻便只会是个陪衬,严端林想方设法布置,反倒让严渐轻做了裴麟的衬托,怎么想严端林都会很难受。 谢深玄略舒了口气,觉得方才心中烦闷之气已略微消散了一些,可诸野显然还没打算结束,他又朝身后的学生看了一眼,唤:“林蒲,你也过来。” 林蒲有些紧张。 她毕竟和诸野不怎么熟悉,诸野平日又总是板着脸,她看着便有些害怕,可也没有办法,只好走到二人身前,就在裴麟身侧,小心翼翼问:“诸先生……怎么了?” 诸野问:“你父亲是猎户?” 林蒲紧张点头。 诸野:“能百步穿杨?” 林蒲用力点头。 “地方举荐你时说,你同你父亲相比,是青出于蓝。”诸野平静说道,“十中十,没问题吧?” 林蒲紧张说道:“我……可我的骑术……没有那么好……” 诸野:“骑射十中九,其余十中十。” 林蒲:“那应当没什么问题。” “很好,这般的好成绩,应当要让你家中知道。”诸野微微颔首,说,“让你们先生为你写信回家,告知你的父母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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