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只得讶然看向诸野,惊讶询问:“诸大人,您……” 诸野回答:“很巧。” 谢深玄:“……” 什么很巧,这已经是刻意了吧?! 他不由便想起了些朝中谣传来。 这些年来,朝中总有传言,说玄影卫几乎知晓朝中所有人的秘密,他们或许连朝中官员夜中究竟吃了什么都知道,这等胡言乱语,谢深玄本来是不信的,可此时在门外见到诸野……此事,他不得不信。 谢深玄实在没有当面询问诸野的胆子,这等朝中秘辛,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他飞快溜回马车内,待放下车帘之后,方才恍惚想起——不对,就算玄影卫能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出门,可诸野又为什么非得起这么早来陪他一道出门? 他越想越觉得诸野近来古怪,他与诸野已多年不曾有来往,近来这几日的接触,加起来已比这些年都要多了。仔细想来,他入京已有七八年,入朝也已快五年光景,这些年来,诸野从未想起过要同他一道上下朝,可这几日倒是恨不得与他寸步不离。 谢深玄略一思忖,觉得此事大概只有能两种可能。 要么诸野是在监视他,要么便是他年初遇刺过一次后,诸野……很担心他。 监视之事,总不可能轮到玄影卫的指挥使亲自出马,可若是保护……常言有之,关心则乱,若真忧心一人,令他人来替代庇护或许总难令人安心,唯有自己跟随在他身边,方能得些许心安。 可诸野……真的会这么担心他吗? …… 赵府距谢家本算不得太远,由不得谢深玄胡思乱想上片刻,赵府便已到了。 他们来得匆忙,未曾事先告知首辅,只是由谢深玄掐算了首辅平日上朝的时间,想在首辅还未离家之前堵住他,也正因如此,他可没多少时间在胡思乱想中拖延。 谢深玄压下心中思绪,匆匆下了马车。 他们来得正巧,小宋还未来得及上前敲门,首辅便已推了门出来,正与他们撞了个正着。他一见谢深玄便满面笑意,一点也不觉得谢深玄这么早来他家中拦他的举止奇怪,还有些难抑心中激动,笑吟吟道:“啊呀!深玄!你来了啊!” 谢深玄:“……” 谢深玄开始紧张了。 首辅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却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时间仓促,不能请你留下来喝个茶。”首辅很是愧疚,“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 谢深玄:“……” 谢深玄想了想这几日所见赵玉光的境况,再看看首辅那笑出满脸褶子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事情古怪,似乎有些超出他所想。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道:“赵大人,前日我来过你家中拜访,而昨日我去了太学。” 首辅乐呵呵笑着,不住点头:“深玄辛苦了,若是今日晚上有空,不若来我家中喝杯茶——” 谢深玄对喝茶没什么兴趣,他只关心赵玉光这莫名的情况,于是他摆了摆手,也不多客套,直入正题问:“赵大人,您这两日……究竟和玉光说过什么?” 首辅一听谢深玄这么问,更是难忍心下激动,开心道:“昨日我对玉光笑了笑,玉光备受激励啊!” 谢深玄:“……笑了笑?” 首辅:“他激动得挑灯夜读到深夜,太辛苦了。” 谢深玄:“……” 不对劲。 听起来就不对劲。 “我觉得他读得太晚了,很心疼。”首辅大人深深叹气,说,“可我又想,如果我阻止他,也许反而会让玉光觉得害怕。” 谢深玄:“……” 首辅终于提出疑问:“谢大人,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办?” 谢深玄:“……” 在回答首辅的问题之前,谢深玄先提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您是怎么对玉光笑的?”谢深玄皱起眉,“您还和他说了什么吗?” “哦,我昨夜去玉光窗外看了看。”首辅认真说道,“他在读书。” 谢深玄:“然后呢?” 首辅:“我觉得我不该打扰他,只是从窗缝偷偷看了几眼,对他笑了笑,然后便走了。” 谢深玄:“……” 首辅:“至于说了什么……嗯……只是几句夸奖。” 谢深玄:“……夸奖?” “夸他读书好,让他好好读书。”首辅点了点头,十分感动,“玉光听完后,连背都挺得直了,仿佛浑身疲劳荡然无存!” 谢深玄:“……” “我算是明白了,您说得真对啊!”首辅满怀着对谢深玄的敬仰,激动万分说道,“果然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鼓励,就能给孩子带来全然不同的完美体验。”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我能问问,您昨夜去看了他几次吗?” 首辅一愣,显然没想到谢深玄会问这个问题,而他当然也记不得具体的数字了,他便抬起手,掐着手指,仔细算了算,一面与谢深玄说:“他读书到深夜,我有些担忧,就多去了几次。” 谢深玄:“……” 首辅:“也没有太多,大概……呃……五六次吧?” 谢深玄:“……都是从窗缝里?” 首辅:“哎呀,不能打扰孩子读书嘛。” 谢深玄:“还总是从窗缝里对他笑?” 首辅:“适当的鼓励,总是重要的。” 谢深玄:“……” 谢深玄忽然就明白了赵玉光这两日的变化,究竟源于何方。 夜半三更,挑灯夜读。 这种时候,有个人,时不时便在你的窗缝里出现,带着诡异的笑盯着你,笑完就走,绝不停留,而这个人还是你本来就十分畏惧的父亲…… 这换了谁能不害怕啊! 谢深玄不由又看向了首辅。 首辅显然未曾意识到这件事的问题,他还觉得这是对孩子的绝好激励,一面说:“深玄,怎么了?五六次还不够吗?” 谢深玄:“……” 首辅:“那要不,我今夜隔两刻钟就过去看看?” 谢深玄:“……” 首辅叹了口气:“可我又怕对孩子的激励太过头了。” 谢深玄抬起手,打断了首辅的话。 “赵大人。”谢深玄叹了口气,“我觉得玉光不是受到了您的激励。” 首辅一愣:“啊?” 谢深玄正要解释,他们二人身后的房门忽而拉开一些,圆润的赵玉光自门缝中艰难挤了出来,手中还捏着两文铜钱,似乎是受了母亲使唤,要去跑腿为母亲买些东西,可他一抬头,一眼便见首辅同谢深玄在门外,边上屋檐的阴影下还有个脸色阴沉的诸野,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进退不得,倒像是被那房门卡住了一般,止不住哆嗦。 “父……父……父父父亲!”赵玉光颤颤巍巍唤,“谢……谢谢……谢……先生……” 谢深玄:“……” 谢深玄深深叹了口气。
第23章 玄影卫的病休 首辅挺直了脊背, 面上方才对孩子的自豪已荡然无存,反是又板起了脸,摆出一副令人万般敬畏的模样来。 他显然还是不习惯与赵玉光相处, 一时万分紧张,将手负在身后, 似觉不够妥帖, 又捋起自己的小胡子, 几乎将几根稀疏的小胡子揪下来,道:“你……你……出来。” 赵玉光紧张自门缝中挤了出来。 他连走路都在发颤,哆哆嗦嗦走到外头来, 站在门边,却连一步都不敢再继续往前, 反是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像是生怕接下来自己便要遭遇什么不测。 首辅终于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紧张的毛病, 他清了清嗓子, 竭力克制自己此刻的心情, 尽力温柔和煦柔声细语问:“玉光,怎么了?” 可他实在鲜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那副温和模样看起来总显得有些险恶,唇边的笑意似乎也带了些别有用心的意味,谢深玄看着尚且觉得发怵,更何况是本来胆子就小的赵玉光。 赵玉光吓得发懵,他整个人都在止不住颤抖, 压根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首辅,他接连咽了几口唾沫, 这才发着抖说:“娘……娘亲……让我去买……买……” 他甚至说不完这一整句话,好似面前站着什么极其恐怖骇人之物, 令他止不住战栗,以至于连言语都出现了问题。 看不下去此事的谢深玄,无奈叹了口气。 “玉光,你先去买东西吧。”谢深玄主动为赵玉光解围,“赵大人,我还有些话要与您说。” 首辅方才向谢深玄提出孩子教育上的疑惑,他当然以为这是谢深玄要为他解惑了,于是他依旧带着笑,万般温和看着赵玉光:“玉光,听先生的话,你先去吧。” 赵玉光脸色惨白,颤抖点头。 他看起来像是恨不得飞速从此处逃离,可大概是因为太害怕了,一时腿脚发软,走得不由便慢了许多,等他终于消失在街角,首辅方迫不及待看向谢深玄,谢深玄恨铁不成钢般长叹了口气,无奈道:“首辅大人,您今晚千万不要再从窗缝中去看玉光了。” 首辅:“啊?那我……直接进去看他?” 谢深玄:“……” 谢深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能理解赵玉光对首辅的畏惧,多年未见的父亲惯常摆着万分严肃的模样,从来不与他谈笑,令人满心敬畏,却偏偏对他的学业有着过度的关心,时不时便要抽查,又从不夸奖他,像是对他很不满意。 而近来,他父亲好像更不满意了。 一夜恨不得抽查他十数次功课,每日都盯紧了他读书,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是父亲觉得还是不够,还希望他能够读得更多一些。 可他也能理解首辅的反应,首辅多年忙于公务,赵玉光幼时在江州,而首辅却常伴圣驾,他从未有抚养照顾孩子的经验,因而每次面对赵玉光时,他的心,都是慌乱无措的。 越是关爱,这份慌乱便越严重,以至于原本关切的话语,出口时便成了利刃,就算不让他人伤心,也要令人感到害怕。 而这一切,本该都是能够避免的事情才对。 谢深玄自己并不善于与人交际,这种交往之道,他其实也说不太清,也许无法提出太多有用的建议,可他知道一件事——无论是何等情感,关键之处,都在于将心比心,若有关切担忧,本不必多想,直接出口便好。 于是谢深玄直接开口,道:“赵大人,您要做的,不是这样勉为其难对玉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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