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还准备了一肚子斥责皇上的话,可娘娘这么阴阳怪气一说话,他便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了,此刻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对,只恨不得立即找借口先离开,至于如何催促皇上早些去办此事……他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 当然,他今日若要找借口离开,倒也容易得很,反正他本就身体不适,胡乱说自己不太舒服,先告辞离去,便顺利开溜,诸野送他离宫,他还得回玄影卫,谢深玄便自行去了太学。 他先去了癸等学斋,方迈步踏入院中,忽地便发觉此处已同他数日前所见的大不相同了,院中多了一张石桌,几把椅子,那平素见着他便要逃跑的兰书被一名眼熟的礼部官员勾肩搭背强留在那石桌之前,硬说要看他画画,另外还有一名礼部官员捧场,两人一唱一和,倒像是在说相声,没有半点兰书插嘴的余地,而学生们也在一旁凑着看热闹,此处气氛融洽,笑声不断,谢深玄还怔了片刻,几乎怀疑自己是走错地方了。 而后他便想起来了,这二位大人均在主客司内供职,平日专门负责接待那番邦外使,各个能言善道,还要拉着他人同他们一同能言善道,这些人谢深玄看着都觉害怕,何况是本就不喜欢与人交谈的兰书?想到此处,谢深玄不由叹气,正欲上前为兰书解围,却又听得身后匆匆脚步,有数人正朝此处赶来,他不由回首朝后一看——方才分别没多久的诸野竟又来了太学,身后还跟着数名宫人,捧着一堆不知是要给何人的赏赐,正朝他走过来。 那为首的公公见着他便笑,同他行过礼,道:“谢大人,这是皇上的赏赐。” 谢深玄有些回不过神。 他方才入宫骂了皇上一顿,皇上反而还要赏他? 此事以往从未有过,以往皇上只会骂他,今日稀奇,倒不知是出了何事,他看了一旁的诸野一眼,想着事后可以相问,便行礼接了御赐之物,那公公又道:“皇上说了,谢大人上疏之事,最迟明日,便会有结果。” 谢深玄更觉惊讶,此事他反复催了这么多次,皇上硬拖着压根不肯理会,今日进宫一趟,竟然如此顺畅便解决了,无论怎么想也有些不可思议。 待他谢完赏赐,那位公公却还不打算走,依旧笑吟吟看着他,道:“谢大人,除了这些赏赐外,皇上还准了诸大人两日休假,让诸大人回家好好歇一歇。” 谢深玄一怔,不明白这位公公为何要摆着这幅神色将此事告诉他。 “这还是托了谢大人的福。”那公公笑眯眯说道,“也算是给大人您的赏赐。” 谢深玄:“?” 公公:“您与诸大人好好歇一歇,先将病养好了,皇上会再传召您入宫的。” 谢深玄:“??” 不对,皇上突然给他赏赐就已经很奇怪了,为何给他的赏赐里,还有给诸野休假这件事啊?!
第125章 宫宴 谢深玄来不及多问, 这位来送赏赐的公公,却如同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送命之事一般,头上蹿出「这该死的谢深玄」等几个大字, 恨不得立即从此处逃离。 谢深玄不由一怔,又从此事中隐约品出了几分不对劲。 自他能够看出他人心中所想之事来, 他便不停在玄影卫头上看到这句话, 那时他以为这是玄影卫受了诸野影响, 所以对他的看法才会如此一致,可如今看来,诸野显然并不厌恶他, 这念头应当不是自诸野而来,可若不是诸野, 又怎么可能一气影响到这么多玄影卫与宫人? 与这些宫人和玄影卫常有接触又身居高位,并且总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总不会是皇上吧? 他目送那位公公离去, 又回首看了一眼诸野, 诸野道:“此事是娘娘做的决定——” 谢深玄:“皇上不会总是四处说我该死吧?” 诸野:“……” 谢深玄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突兀, 诸野又不知他都能看到些什么,于是他又随口补了一句,说:“我天天骂他,他应当是要这么想的。” 诸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以后还是少骂一些吧。” 谢深玄皱了皱眉,他觉得诸野这句话似乎正印证了他的猜测,那句话应当真是皇上传出去的, 想到此事与诸野无关,他心中略松了口气, 其余之事他倒是不怎么关心了,毕竟皇上赏不赏赐都好, 这并不重要,至于皇上答应他尽早处理他上疏请求之事,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如今他已病愈,皇上就算今日不处理,他也总能骂到让皇上处理。 他转过身,这才发觉方才还在学斋院中的几人都已聚在了门旁,方才之事,他们是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学生们尚且未曾做出反应,那两位礼部来的大人却已露出了极其一致的神情,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那神色先飘到诸野身上,而后便十分暧昧同谢深玄露出了笑意。 谢深玄:“?” 诸野只消看他们一眼,便知他们心中所想,他还忧心谢深玄或许会不高兴,便微微蹙眉解释道:“我已经连着上值数日未休。” 谢深玄懂他的意思:“是该休息了。” 诸野:“两件事凑到一块,皇上便顺嘴一提罢了。” 谢深玄更明白他的意思了:“皇上总算明白玄影卫平素辛苦,平日应当多加歇息。” 诸野皱了皱眉,过了片刻才轻轻应了一声,不做多言,而面前听他们做出这番刻意解释的两位礼部大人却又同时露出了会心之笑,好似又从他们这几句交谈中听出了些什么,令诸野不由再蹙眉多看了他们几眼。 谢深玄也觉得奇怪,他以往在朝中,别人看着他不是厌恶便是惧怕,若不是客套,只怕对他连个笑脸都没有,怎么这些礼部官员偏与他人不同,莫不是这些主客司的官员早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哪怕面对他都不会将那厌恶的心意摆在面上? 谢深玄带着心中疑惑,进了学斋,兰书不知何时已起身溜了,谢深玄还是不曾同他说上话,而这二位礼部来的大人比学生们还要激动,好似谢深玄这病愈康复是什么绝佳的大好事一般,实在很有些古怪。 待到学内撞钟声响,其中一位大人笑吟吟起身说让谢深玄再休息片刻,他先为学生代课,另一人仍同谢深玄与诸野坐在一道,颇为客气请谢深玄先移步室内歇息,以免在外受了凉,他那副模样,看着便是有话要同谢深玄说,谢深玄虽觉得有些古怪,却还是点头,反正诸野在他身边,他怎么都不可能出事。 于是几人又移步去了谢深玄的书斋,这位礼部大人一路热情洋溢,先同谢深玄介绍自己的身份,告诉谢深玄他姓李,生怕谢深玄忘了他,谢深玄有些惊惶,他以往与主客司虽无多少公务往来,可毕竟都在朝中供职,总能混个脸熟,而若他没记错,当年番邦使臣入京,主客司未曾做好接待,他还写折子骂过他们,里面就带上过这位李大人,这人不恨他已经十分令他惊奇了,怎么他看起来好像还很开心啊? 他们一路到了谢深玄的书斋,李大人也没有半点不自在,他只同回了自己家中一般,都不需要谢深玄招呼,他便已反客为主,自己给自己倒茶,一面道:“谢大人啊,我们原本以为您还要多休息几日,未曾想过您今日便来了太学。” 谢深玄只好客气回应:“我在家中闷得太久,总要过来看看。” “我看您的嗓子还未好全,这几日还是不要上课了吧?”李大人乐呵呵说,“你不用担心学生们,我们都已安排好了,绝对不会让学生们的功课落下的。” 谢深玄:“……” 听起来……好不对劲。 “昨日赵侍郎方说过,这几日要挑挑时间,去谢府内探病,好将宫宴一事告知谢大人。”李大人这才切入正题,道,“既然谢大人今日来了太学,李某便想,还是早些将此事告诉您吧。” 谢深玄一怔:“宫宴?” 李大人点了点头:“皇上方定下此事,我们也是几日前才得到消息。” 谢深玄不由眉头一挑:“皇上又定了什么事了?” 他可还对今年这学制改革心有余悸,总觉得这狗皇帝绝不可能弄出什么好东西来,心中难免多了几分不祥之感,李大人见他神色微变,似有觉察,却又不点明,只是为谢深玄解释,道:“谢大人应当知道,万寿节本在七月廿七,每年这时候,皇上都要在宫中宴请百官及其家眷。” 谢深玄点头:“铺张浪费,我已上疏提过数次了,他今年要是再办,我还得骂他。” 李大人的笑明显僵了僵,像是没想到谢深玄会当着他的面直言自己要骂皇帝,可谢深玄骂人一向不看场合,他只得装作自己未曾听闻,道:“皇上想在万寿节上宴请太学生。” 他原以为事情扯到太学生,谢深玄总该要来兴趣了,毕竟太学生能受到皇上接见可是大事,尚为入仕之前便已得圣上召见,那往后的仕途总会容易一些,这可是常人求不来的福分,谢深玄既是太学先生,必然要为他的学生努力争取。 谢深玄的确是来了兴趣,可这兴趣显然并不如李大人所想,他只是将神色一沉,道:“宫宴宴请太学生?这么多人一气入宫,得给禁卫添多少麻烦?” 李大人:“……” “这么多人吃喝,又是一笔不小开支。”谢深玄挑眉,“早劝他节俭,他反倒是越来越浪费了。” 李大人:“这……皇上只打算宴请一部分学生。” 谢深玄并不买账:“这万寿节的习俗便该改一改。” 李大人抹了抹头上的汗,决定忽视谢深玄的不满,直接了当往下道:“照皇上的意思,而今太学分科改制,那便宴请各科前十的学生,这么算来,其实并不会有多少人——” 谢深玄皱眉,正要再就这大肆举办铺张浪费的万寿节说上几句话,坐在他身侧的诸野却忽而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在桌案之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谢深玄显然吓了一跳,诸野这私下的动作太过亲昵,他觉得自己耳根稍稍发烫,虽明白诸野的意思仅是让他莫要在这并不相熟的李大人面前指责皇上,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生怕让李大人看出什么问题。 谢深玄终于闭了嘴,李大人多少安心了一些,继续紧张传达同这宫宴有关之事,道:“谢大人,依赵侍郎的意思,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他不敢再提自己的想法,以免也一道挨了谢深玄的骂,反正此事本就是赵瑜明想要说的,他将赵瑜明搬出来也没有问题,说完这几句话,他便只是对着谢深玄露出人畜无害的笑,等着谢深玄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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