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也同他打了招呼。 “今日公事太多,拖到了此事才有空闲。”诸野蹙眉道,“本来答应你午后便来太学,是我食言了。” 谢深玄哪里敢怪罪他食言,他在心中想着伍正年要他邀诸野外出踏青,与诸野交谈时,那语调中便只剩紧张,而除此外,他还需问一问诸野同陆停晖有关的境况,此事拖得越久越麻烦,还是尽早处理了比较好。 谢深玄正欲开口,那目光扫过诸野面容,忽地又觉得有些不对。 今日诸野同他说话时,并不看他,不仅如此,这神色好似忽而便恢复了他们在太学相处之前的模样,略有些冷淡,实在不同寻常,可谢深玄全然不知这究竟是出了何事,只觉今日诸野有些说不出异样,像是在同他置气……难道说,他在马车上说的那两句话,真让诸野不开心了? 没有吧,诸野也没这么小气吧? 他以往骂过诸野那么多次,也不见诸野发脾气,怎么这回他才说了两句话,诸野忽地便不高兴了。 谢深玄蹙眉看着诸野,此事显然是他做错了,可若要他道歉,显然也不可能,他难以拉下脸面,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是在心中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应当邀诸野过府一叙,好好同诸野谈一谈这几件事,顺带着令高伯多弄些好菜,请诸野在他家中吃上这么一顿饭,就当做是同诸野赔礼道歉了。 “无妨。”谢深玄深吸了口气,说道,“这时间正好。” 诸野:“什么?” 谢深玄:“诸大人可要进来坐一坐。” 诸野:“……” 诸野颇为惊异看着他,倒像是听见了什么绝不可能自谢深玄口中说出的话语,而谢深玄自觉若是如此,他道歉的目的还不明晰,他便又再补了一句,说:“今日谢某口不择言,或许说了些令诸大人不开心的胡话。” 诸野:“……” “诸大人应当还未用过晚膳吧?”谢深玄道,“谢某令府中略……略备薄酒,便当做是为此事同诸大人赔礼道歉了。” 他可没有几次向他人低头道歉的经历,这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最后的赔礼道歉四字,更是轻得几不可闻。他看起来便甚是紧张,说完这话后,便盯紧了诸野面上的神色,希望自己这一番诚意,多少能令诸野的态度略有好转,可不料他等待许久,诸野竟也只是垂下了目光,简短解释:“没有生气。” 谢深玄:“……” “公务繁忙,有些疲倦。”诸野说,“除此之外,绝无他意。” 说完这话,他面上的神色,像是已恢复了平常,原先的疏离之意尽数消散不见,又变回了这几日谢深玄最常见着的模样,实在令谢深玄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诸野的表情看起来并无多少变化,谢深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判断出诸野神情不同的,他只能皱眉,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邀约,道:“这……这么忙,还没吃饭吧。” 诸野点了点头。 谢深玄局促移开目光,已自行朝着谢府之内走去,道:“若诸大人不想来,那便算了。” 诸野:“……” 诸野虽还未应答,可已快步跟上了谢深玄的脚步,朝着谢府走了过去。 谢府的门房开了门,他面上挂着笑,一句“少爷”还未出口,那目光忽地落在了谢深玄身后的诸野身上,猛地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惊异,谢深玄生怕他要说出什么废话来,急忙跨前一步,在他开口之前匆匆解释,道:“我请诸大人上门,是有事要同诸大人商谈。” 门房:“哦……” 谢深玄:“不必声张。”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要补上这么一句,只是心中紧张,生怕自己同诸野示好的这点小举动为人觉察,可他自己心知肚明,这段时日来他对诸野关切过度,府中人只怕早有猜测,他若是隐瞒,那才叫做欲盖弥彰。 可他实在迈不过自己心中的这一关,他仍是板着脸,领着诸野进了谢府,一路来往的仆从散役,见着他们时都要露出同门房一般的眼神,谢深玄不可能一一同他们解释,就算是他,也觉得这般解释未免太过刻意,他只能冷着脸快步朝内走,想着只要赶到内院,他便能避开众人的目光。 可谢深玄显然又是忘了,在他家中,好奇八卦的可不只有府内的下人,高伯才是此事的狂热支持者,除此之外,贺长松也常对他与诸野的关系有些意见,而在他家中,若是他与贺长松都不曾因为公务延缓归家,那每日的晚饭,他本该是要同贺长松一道吃的。 于是待谢深玄将诸野带进谢府内院时,面对的便是笑成花的高伯,与满脸痛苦之色的贺长松。 高伯迫不及待一道道往上加菜,也不知他究竟如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突然变出了这么多丰富的菜式,至少这阵仗,平日若非年节,谢深玄可从未见过。 诸野显得有些拘谨,几乎不怎么说话,当然,他平日也总是不言不语,至少在并不熟识他的外人看来,他的神色与平常并无多少区别,而方才太医院回家的贺长松,则就显得有些痛苦了。 他皱着眉,执筷的手微微发颤,无论如何也不敢去夹摆在诸野面前的菜。诸野本人在此,他也不敢问谢深玄为何要将这一名瘟神带回来,他战战兢兢吃了一顿并不怎么愉快的晚饭,在太医院中的压力完全延续到了家里,令他胃口全无,只勉强坐了一会儿功夫,便起了身,讪讪同二人一笑,而后扭头飞快自此处逃窜离开。 蹿出屋子时,贺长松还将房门也飞速关上了,这举动显是为了将一切危险都阻隔在外,可他蹿出门后,谢深玄却又听见了高伯同他在门外交谈,那声音虽压得很低,可谢深玄竖起耳朵去听时,却仍是字字清晰,直接便钻进了他耳中来。 高伯:“表少爷,您干得好!就该为他们留些相处的空间!” 贺长松:“呵……” 高伯又道:“菜已经上完了,接下来咱们就在外头等着,谁也不要进去打扰他们!” 谢深玄:“……” 谢深玄蹙眉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那心情倒是越发复杂了起来。 他只是单纯想同诸野谈一谈太学内的事情罢了,倒不知为何所有人都非得是这么一副古怪反应。 高伯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既然谢深玄能够听清,那诸野当然也已听见了,谢深玄不知诸野会对高伯的这番言语究竟有何想法,他自己只能匆匆略过此事,重新将话题移转回他所熟知的公务之上来,道:“玄影卫内公务繁忙,诸大人吃完饭后,还要再过去吗?” 诸野果真也顺着他的话语,假装不曾听见高伯所说的话,道:“今日事情已毕,若还有什么事,明日我去上值时,他们会与我说的。” 谢深玄点了点头,闷声吃了两口饭,这才微微启唇:“那诸大人今日……” 可诸野恰好也在此刻开了口:“你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顿,谢深玄先改了口,问:“我的声音?” 诸野:“风寒又重了?” 谢深玄:“……” 谢深玄不知应当如何应答。 他自己未曾过多注意,如今诸野提及,他方意识到今日他的声音好像的确较昨日更嘶哑了一些,嗓子隐隐作痛,那声音难听至极,他自己都觉得很嫌弃。 可他一看诸野的神色,有许多话语,他便不敢再出口了,诸野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他,可这病情加重是他活该,他自己在糟践自己的身体,大概贺长松所言不虚,他太缺休息,身子略有些扛不住了,他担心自己若是应了,诸野接下来便要怪他不曾好好歇息,他还要逞强,沉默片刻之后,先同诸野笑了笑,道:“诸大人大概是听错了吧。” 诸野:“……你这声音,很难听错。” “风寒没有加重,大概只是说话太多。”谢深玄故作镇定,道,“今夜睡一觉就没事了。” 诸野:“……” 这一回,诸野微微蹙眉,但并未出言劝说。 他与谢深玄相识多年,当然清楚谢深玄究竟是什么脾气,此事他就算劝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倒不如顺着谢深玄一些,早日将今日谢深玄定好的事项处理完毕,倒还能令谢深玄早些去休息。 于是诸野抬眼看向了谢深玄,沉默着等着谢深玄接下来的安排。 谢深玄先清了清嗓子,竭力令自己如今有些嘶哑的嗓音听起来稍微正常一些,而后方问:“诸大人最近很忙?” 诸野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从此处开始客套,可这是谢深玄的问题,他自然要一一回答,于是他点了头,以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无甚感情答道:“前段时日,皇上下令要彻查京中教派,此事极为花费时间,也着实查出了不少问题。” 谢深玄一怔:“查出问题了?” 他并不信鬼神,本来也不该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可如今他的学生中有一个对一切宗教都毫无抵抗力的洛志极,那些教派用于欺骗信徒的手段,完全是洛志极一眼便会上钩的诱饵,谢深玄甚至怀疑洛志极与京中大多教派都有来往,今日诸野忽而说起此事,倒是令谢深玄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安。 “有几处教派行踪诡秘,很是古怪。”诸野倒没想过谢深玄是在忧心洛志极,他难见谢深玄对他的日常与公事上心,那话语中不由多了几分难以觉察的热切,道,“祠部司一时难以查清,将此事移转了玄影卫,这几日唐练都在忙碌此事,至今倒还未有结果。” 谢深玄略有些惊讶:“玄影卫想要查他们还不简单?” “怕是不简单。”诸野蹙眉说道,“这也是唐练觉得那几处教派不对劲的原有,其内组织严密,外人极难涉足。” 听到此处,谢深玄原还悬着的心倒是落了下来,既然诸野说外人难以涉足到这些可疑的教派之中,那洛志极受这些教派影响的可能应该不高,此事上,他自然也不必太过忧心。 想到此处,谢深玄对这些京中教派的兴趣已消散了大半,他想着伍正年交给他的“任务”,思忖着应当如何不动声色将话题朝踏青一事上移转,诸野却已事无巨细地同谢深玄介绍起了玄影卫正在调查的那几处教派,道:“这些教派大多自西域而来,教中高层多是胡人,汉人至多只能充作普通较重,极难得到重用。” 谢深玄有些敷衍:“嗯嗯。” 诸野倒并未觉察:“唐练查了些线索,便再难深入了,玄影卫虽擅情报潜伏,可毕竟都是汉人面孔,难以在此事上讨到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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