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白秋的惊艳,锦儿更多是吃醋。 没人了解他心中的小计算。 他不希望白秋太好。 如果能让他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白秋,他会选择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白秋。那样的白秋是他的,是他扔在地上,滚去角落也不担心被人捡走的。 村子里有不少人觊觎白秋,他知道,可他不担心,在花溪村生活的两年已经让他把村民的心思摸透。 那个村,太注重名声,风气又严。没家的怕被扣上流氓的帽子不敢乱来;有家的,家里悍夫悍妇看着,也就梦中眼眼馋。 白秋扔在花溪村,没人会打他裤裆的主意,出来,就不一定。若他老一点落魄一点还好,可偏偏……岁月真的,留给这人唯一的礼物就是让时光在他身上静动无声。 瞧他那圆溜溜的小狗一般的眼,用这双眼去装可怜,锦儿觉得可以直接装到四十岁!也不知从哪养成的滋味,在村子里时就很骚,现在么,更软,更骚!怯怯的,纠着手抓着脚趾的窘样,简直是逼人把他摁在墙上,然后…… 然后的事锦儿不敢想,再想下去,他怕还没吃饭,就得先去茅房。 臭兔子!! 锦玉在心中暗暗骂道。 看白秋还一脸呆相地立在原地,更加气愤地指责:“你还站着干嘛?不是来送饭的吗!” “哦,是送饭,饭在……” 白秋找了半天才发现饭在手上,一开始只是呆滞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在梦里,他想过一万遍和锦儿相见的情形,有离别的,有呵斥的,有柔情的,也有沉默不语。不是没想过被骂,但都是因为犯贱,送饭,却是太新奇,他想不到。 他想不到,他会成为上官家的长工;他也想不到,有一天,锦儿会是他的主子。 白秋提着饭,撵着碎步进了里间,是锦儿看账休息的地方,布置的舒适非常,一条长长宽宽的软榻,横贯了整间房,别说小憩,就是在上面铺账本也铺的开。 白秋把食盒放在八仙桌上。 锦玉背对着,肩明显松了下来。 在这个密闭的属于他自己的独立空间,他终于可以自然地和白秋说话。 “你怎么会来上官家呢?” “干活,赚钱,就来上官家了。” 白秋放下食盒后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其实想把事都说给锦儿听。 从卖掉房子,说到艰难进城,再说到艰难摆摊,还有摆了摊后遭遇的种种劫难,玉茗原隋的欺骗羞辱,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想说给锦儿。 可是他不能,他已经没了跟男孩哭诉的权力,他爱的人属于别人,属于他另一个主人,上官嫣然。 “那为什么是上官家,做长工,你的选择很多,是不是为了来找我呢?”锦儿顿了一下,问。 白秋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是有意的吗?锦儿认为他是有意的吗?或许是吧,他就是有意的,在他也无意识的时候。 冥冥中,断裂的线还在牵扯。这会是老天的安排?那朵桃花煞,还没有完成它在人间的游历? “你果然是来找我的。” 白秋的沉默在锦儿看来已是无声的回答,他叹了口气,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白秋爱他,早晚会熬不住了来找他,能坚持小半年,对缺爱的白秋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他是来找他再续前缘的,可他,却不能再跟白秋有什么,至少现在不能,或许,等他把大事办完…… 不!不能想着以后,总是想着以后,他就办不了大事!心不狠,就报不了仇。他不能让任何人阻挡他报仇,为了报仇,他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利用!一个白秋算什么?一个白秋…… “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就是这样了,离开的那天我说的也很清楚,你聪明的话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没有瞎说吧?”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白秋急急应道。 他怎么会不清楚呢? 锦儿一门心思想的就是荣华富贵啊! 他想做上官家的乘龙快婿。 他成全了他,既然成全了,就会成全到底,锦儿怀疑什么也不该怀疑他的真心!更何况,他来上官家真的是阴差阳错,比起跟在身边,他更希望能远远地看着,只要喂饱了这份相思,他已不奢望锦儿还会回头要他了。 “我今后也不会说的,我发誓。” 白秋咬着牙,用力立下这个誓言,锦玉的眉头终于舒展。 他对白秋是狠的,但他也不会看着白秋难得捧了碗饭,就上去把那碗饭摔了。再者,只要白秋能管住嘴,锦玉也乐得没事时多看几眼白秋。 当初离开花溪村,他就决定把自己完全献祭给命了,什么是他的命呢?复仇。 他要把自己修炼成冰冷的动物,那样才能不被任何人动摇地完成他的使命。 半年了,装模作样的半年,封心锁情的半年,忍辱负重的半年。 锦玉以为他还能装下去。 可他的气恨,不甘,却在东洋之行爆发至顶点,他真怕自己会在后续与嫣然的相处中露馅。 白秋在这个时候回来也好,只有白秋能治愈他心上的空洞。 “吃饭了吗?”锦玉打开桌上男人送来的食盒,白秋下意识地说没吃,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说吃了,同时脚也往后蹭着,蹭到门边,等着锦玉的命令,好像锦玉一说滚,他就立刻可以滚。 这惶恐的小动作令锦儿的心又软了一分,他的秋哥啊,总是对他很怕。以前是怕他生气,现在呢,怕得罪他?一个人要爱另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会如此这般失去了尊严。 锦玉的心咚咚的,仿佛一块冻久的冰在逐渐复苏。 “过来,我又没赶你,自己乖一点,想留在上官家做长工就做呗,穷打工的命!” 精致的里格拆开,见白秋还木木地杵在原地,锦玉来了气:“让你过来啊你没听见?这些东西难道要我自己搬?” “哦,来了来了。” 一听锦儿叫骂,白秋忙不迭就跑了过来,突然重逢让他的心变得很乱,居然都忘了给锦儿摆盘。 嫣然让他给锦儿送饭,他本能地就做了锦儿爱吃的菜。 锦儿嗜甜,他就拿红豆做了豆糕,锦玉看到了那一小碟豆糕,形状都没固全,边角都有些融化了,便知是白秋一做好就等不及拎了过来,心情越发舒畅,对白秋也有了好脸,“你坐下一起吃,我一个人没劲。” 他夹着红豆糕尝了一口,是这个味!糯糯甜甜最后带一点冰凉,这个口感,离开花溪村后他跑遍全县都找不到,是专属于白秋的技巧。 “薄荷,你放了薄荷。” 锦玉一口接一口,桃花眼不自觉柔成了水,白秋也被这股柔情打动,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屋子好像被一缕酥风送去了安静的桃源。 “你还记得。”白秋欣慰地说:“在村子里,咱家那口老水井边,长着几株薄荷呢。”
第51章 你是想了吗? “还有罂粟呢,都是野生野长的,也奇了,单就那口水井边有,我看其他哥儿姐儿的院子,并没有这些奇特。” 锦儿咬着糕,脸色生动起来。 在花溪村,姑姑婆婆都瞧不起白秋,说白秋是扫把星,可偏偏,白秋家屋的风水最好。 锦儿是读过书的,白秋家的地势,他一眼就瞧出来了,前院是田垄,后院是河水,周边开阔,没有冲撞的石子,这在风水池里叫大吉,也需得是这样的吉才调养出白秋那般的秀丽。 都是脸朝地屁股朝天的村汉,有谁得天独厚?有谁风里雨里都不减纤秀?有谁靠着二亩薄田就把日子过的不错?除了脑子笨和遇人不淑,他的秋哥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勤劳、能干、漂亮、摆得开,上床就上床,该叫就叫,也不端着。 这是最好的哥儿,是不亚于上官三小姐的福星,可他们,却把他当成了白虎星。 锦儿心疼被妖魔了泼脏水的白秋,但他不会为白秋正名,他也是那遇人不淑中的一位,且他还是个知恩不报,恃宠而骄的。 他的算盘一开始就打好,白秋越不招待见越好,明珠蒙尘才能被他牢牢攥在手心,即使他一时无奈必须把珠子扔掉,有朝一日也必再将它取回。 “我们家旁边的柿子树,是天生就有的,山上第一棵樱桃树,是你发现的,全村的玉米面饽饽就你做的最好吃。我问你为什么想到这么做,你说不知道,想了就做了。白秋,我猜,你可能天生就适合做这个。” “你说,我适合做豆糕?” 难得的赞许,让白秋有点飘。 从屋里到屋外,锦儿好像变了个人,明明在厅上还凶巴巴地对他喊,进了里间,却愿意跟他回顾往昔了。 也许锦儿还念着旧情?他们做不成契兄弟,说不定,还可以做朋友。 白秋就这样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次被面前调笑吃饭的小男人夺了心,小男人也没让他失望。 锦秋记承办便等着这一天,锦儿题名时就决定了,若白秋还在,他一定让白秋做秋记的老板娘。 这是天意,天意让他避不过,既如此,他不妨大大方方地圆梦,也大大方方地疗伤。 “你回去后写一份制作豆糕的食谱给到这边的师傅,等新店开张,我会把它一起摆上去。” 锦玉边说边吃,吃着吃着,那三块不大的褐色豆糕就给他吃完,而他还意犹未尽,“锦秋记该有些主打,我却不想去其他店铺考察,要做就做新的,你能做就给你做,不白用你,卖的好了,我给你分红。” “我不图这个。” 白秋浅浅地笑着,眯着眼,开心地望向锦玉,“你有志气独立打理间铺子是好事,锦儿,你真的长大了!” 都说有了妻子,有了家,男人就会长大,厚儿如此,锦玉亦然。 白秋以为看到锦儿拼了命地为嫣然发奋,他会吃醋,会不甘。可如今,真正目睹了锦儿用心去经营自己的事业,他又发自内心地为锦儿高兴。 这是他的爱,是他中的毒,只要锦儿好,白秋就一点怨言都没有。 锦玉当然也感受到了,如果说刚才,他的心只是初裂的冰块敲了一敲,现在,覆在上面的积雪就全融了。 就像最阴暗的人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逐阳光,锦玉,越是深刻地认清自己的自私,越是无可救药地对白秋生出难以抑制的向往。 他就猜到重逢会是这样!他会发病,白秋会诱使他发病!就如同当年,给牛吃的那把藤藤草。假如不是他爱上了白秋,就那点劣质的春/药,还不至于使他在乡间折了腰。 “我早晚会把上官嫣然给我的加倍还回去,早晚!” 锦儿激动起来,漆黑的眼睛,如光似电咬在白秋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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