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 月如玉盘,夜如墨,屋顶黑瓦上,两名男子放置烛台而坐,幽幽烛光与皎洁月光相互交映,渲染着两人。 “令歌想念遇仙山吗?”令楷看着远处问道。 “想,一直都想,更没想到我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再过一两个月就有一年了。” 令歌继续用带上来的剪刀拨弄着灯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遇仙山这么长时间,哪怕想着闯荡江湖成为一名盖世大侠的时候,他也未曾想过。 令楷转过头,见令歌一直拨弄着灯芯,昏黄的火光映亮令歌的脸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想一想,也许当初真不应该去遇仙山到令牌,”令楷叹息着,“我没记错的话,令歌你有怪过我盗走令牌。” 令歌神色没有变化,依旧看着烛火,实话实说道:“自然有过,只是后来气消了。” “何时气消的?是在金城吗?” “的确是在金城。” 细想回来,自己对令楷的态度发生最大的变化时便是在金城,那时令楷在扇上题诗送予自己作为生辰礼物。 想到这,令歌便放下剪刀,说道:“对了,阿楷,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令楷一笑,他拿过剪刀,也拨弄着灯芯,回应道:“说来也巧,塞外初遇,红楂白影的六月初七,正是我的生辰。” 令歌一时惊叹:“原来那日便是阿楷你的生辰。” “每年生辰我都会吃一串糖葫芦,刚好在那个时候,我遇上了你,比以往生日时吃到任何一串糖葫芦都要让人欣喜……” 令楷看着夜里燃着的烛火,思绪逐渐飘远,仿佛又回到去年六月初七的上午,如烛光一般清晰,也如月光一般朦胧。 令歌闻言一笑,道:“当时多谢阿楷你为我付了钱,要不然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一场,却不曾想到,自己以后会与那人一起夜谈往事。 “对了,阿楷你为何每年生辰都会吃糖葫芦?”令歌好奇地问道。 “从小就喜欢吃,但从不多吃。”令楷回应道。 “为何?” “太甜的东西总会让人容易忘记难过伤心的事。” “能忘记难过伤心的事不是一件好事吗?”令歌疑惑道。 “的确,只可惜有些难过伤心的事从来都不是让人用来忘却的,可能有些人的宿命注定如此……”令楷幽幽地说道,神情似远方的黑夜一般低沉着。 令歌静静地听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不明白令楷为何会说出这些,思来想去却始终毫无头绪。 片刻,令楷稍稍振作,重新扬起笑意,问道:“令歌你呢?你之前在遇仙山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以前还在山上的时候,每年生辰师姐们都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还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令歌回忆着那些美好的日子。 “明秋和玉鹤都是师父送给我的,今年甯霞师姐也做了两身衣裳和两条手绢送给我,有一半我送给了你。” 令楷笑着,说道:“多谢令歌的好意,那衣服和手绢我很是喜欢。从今往后,你肯定会收到更多的礼物。” 听到这,令歌稍微舒心,似乎入宫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还有各种逢年过节和生辰寿宴的礼物,虽然这些都不是自己所求的,但有这些也无妨。 两人一直说着彼此不在时候所发生的事,令歌告诉令楷,自己和无忧去吴府给吴哲治病,吴哲在自己的“接骨手”下嚎啕大叫。 令楷笑个不停,“那可真是罪有应得,如今吴哲算是捡回一命,想来从此以后他也不敢太耀武扬威了。” 令歌颔首,他听令楷说起,吴哲虽然秋闱买榜,但此事并未追查到吴哲的头上,日后吴哲只需安分守己,担任一个小官,倒也可以安然无事。 之后,两人不断地聊着过去的故事,将他们所经历的,所珍藏的,悉数不曾保留地分享给彼此。 烛火渐燃渐短,却依旧将一切勾勒得清楚明了,是令楷俊美的面容,亦是心里逐渐浮出水面的答案。 令歌犹豫不决许久,最终开口说道:“阿楷,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想问你……”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鸡鸣,令歌停下话语,同令楷一样,纷纷看向天边,只见天色已经渐渐变亮。 “什么问题?”令楷回过头来问道,一双眼睛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令歌微微一叹,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站起身来,说道:“罢了,马上天亮了,我得回去了。” 令楷一时恍惚,只觉时光倏然,这一夜转眼便已经从指尖流走。 令歌从令楷身边经过时,令楷牵住令歌的衣袖,真挚地说道:“此番一别,还望令歌珍重。” 令歌停下脚步,偏过头看着令楷,浅浅一笑,回应道:“好,阿楷你也是。” 随后,令歌继续往前走去,令楷的手指从令歌的衣袖上滑落,手心只余浅浅的温意,转眼即逝。 走到屋檐边时,令歌侧过身看向令楷,说道:“方才的问题,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向阿楷你请教。” “随时欢迎。”令楷微笑着,心墙却有一抹灰影悄然蔓延。 令歌浅浅一笑,随后纵身一跃,飞檐走壁,如清风一般,穿梭在各个房屋之上,奔向远处。 令楷则依旧坐在屋顶上,看着令歌的身影渐远,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 离开太学府之后,令歌独自一人走在蒙蒙亮的长安街道上。 黎明前微风渐起,拂动着令歌的衣裳和发带,他并未再戴面具,只是逆风而行,感受着微风拂面带来的温柔触觉。 令歌停下脚步,因为眼前不知从何处飘来朵朵白色花瓣,正从他俊美的面颊两侧飘过。 他伸出手,接住一朵飞花,抬眼望去,他发现自己正在一棵繁花盛开的树下。 微风拂过,满眼落英缤纷。 停留良久之后,令歌继续向前走去,并放开手中的花朵,任其随着微风飘零四周。
第71章 临清之玉:3 长庆十四年,四月十六日,长安皇宫,金銮殿。 金銮殿陈设精美,布局工整,住着天下至高无上之人,虽然望之俨然,但在殿内书画的陪衬下并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令歌走进殿中,他注意到,殿中萦绕着龙涎香的同时,空气中还飘浮着一些汤药的气味。 “令歌。”皇帝见令歌前来便欣然起身,朝着令歌走来。 黄公公等宫人知趣,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一时间殿里只剩下皇帝和令歌。 “臣弟拜见陛下。”令歌朝着皇帝拱手,深深一鞠。 皇帝立马搀扶起令歌,和善地说道:“快免礼,只有你我兄弟二人的时候,这些规矩能免则免。” “多谢陛下。”令歌颔首感谢着,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知晓皇帝是一个性情温和之人,对自己甚是上心。 “朕更愿意听你唤朕一声皇兄。”皇帝看着令歌含笑说道,皇帝生得英俊,唇边笑意更让他显得温和。 令歌微微点头,道:“皇兄。” 皇帝欣然一笑,“好,好。” 他开始上下打量着令歌,只见令歌今日身着那件兰花草广袖月牙白衣裳,尽显玉树临风之感。 皇帝赞叹道:“这身段、相貌、气韵,这世间除了你父王,便是你。” 一时间,皇帝有些出神,仿佛又回到过去临清王还在世的时候,那段悠然无虑的时光。 “朕一时高兴得都有些糊涂了,来,这边坐。”皇帝牵着令歌的手往桌案边走去,随后两人就坐下来。 “令歌,这么多年你可是都住在遇仙山?”皇帝问道。 令歌承认道:“实不相瞒,臣弟自幼在遇仙山长大,直到去年接到武林大会的邀约才下山离开。” 皇帝浅浅一笑,轻轻地拍着令歌的手,道:“令歌你不要担心,朕寻你多年,并不是要责怪遇仙山欺君之罪。” “令歌你也千万不要怪皇兄这么多年不愿来遇仙山寻你,朕不是没有想过你还活着,还在遇仙山,只是朕担心惊扰到你,留在遇仙山本就是你父母的心愿。” 皇帝微笑着,眼底却渐渐有些红润,“如今,你回来了,朕一定护你一世周全。” 令歌闻言,只觉皇帝语气坚定,这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一时间,令歌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微微颔首道:“多谢皇兄。” 皇帝看着令歌,满目温柔,似乎是在呵护着失而复得的珍贵宝物,守护着自己的信仰一般。 “回宫的一切事宜朕已经给你安排打点妥当,除了一些必须要学的规矩,平日里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多谢皇兄好意,我会的。”令歌颔首谢道,听到皇帝这般说,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也算落地,只要还能无拘无束,一切也不至于太糟。 皇帝听见令歌唤自己“皇兄”,脸上当即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说道:“待会黄飞他们便会将午膳布置上来,你我兄弟二人就在这金銮殿用膳。” “皇后娘娘呢?”令歌下意识地问道。 “你皇嫂在凤仪殿替朕批阅奏折,要不然朕也没有时间和令歌你在此畅聊了,”皇帝笑道,“你皇嫂说了,她已经遣人在含凉殿布置晚宴了,用来招待令歌你第一次正式回宫。” “晚宴?”令歌有些担忧。 “就是寻常家宴,令歌不必担心,到时候来的也就几位皇亲国戚,本来还有朕的两位皇兄和皇姐,只是他们都不在长安,一时回不来。” 皇帝想了想,又笑道:“你放宽心,就当走亲戚混脸熟便是。” 令歌闻言不免一笑。 皇帝见令歌笑颜,心中更是满足,便对门外朗声道:“黄飞,传膳!” “传膳!”黄公公的尖锐高亢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皇帝转过头,又对令歌温然说道:“都是你父王生前爱吃的饭菜,同朕一起尝尝。” “皇兄有心了。”令歌感谢道。 傍晚时,皇帝和令歌一起来到含凉殿。 含凉殿依太液池而建,四周树木青翠,环境优美。日暮时分,广阔的太液池里可谓是满湖日辉,波光粼粼,偶有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儿臣拜见小皇叔,恭贺小皇叔回宫。” 令歌同皇帝一起走进含凉殿里,便见到一对年轻的璧人。 皇帝笑着对令歌介绍道:“这便是太子和太子妃。” “见过两位殿下。”令歌有礼地拱手拜道,虽然自己的辈分在太子夫妇之上,但这是第一次见面,礼数万万不能少。 令歌看着眼前这对新婚璧人,发现太子夫妇打扮典雅不俗,太子赵景云一身玄青锦衣华服,发丝全束成绾髻,浓密的眉毛向上微扬,生得面容俊毅,身姿英挺,气宇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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