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一听,心头一震。原来是万岁爷身边的人。“是,是……老奴马上就去。” 楚凌钧正欲先回别院,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嗓音。 “靖安侯请止步。” 楚凌钧转身,只见一个身着暗红色蟒袍的内侍站在那里,那人胸前是三品蟒纹补子,头戴钢叉帽,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怀中抱着一个明黄色卷轴冲着他淡笑。 楚凌钧向他拱了拱手:“原来是司礼监的冯掌印。久等了。” 冯皎笑容可掬道:“侯爷久驻北境,竟然认得咱家,真是让咱家受宠若惊啊。” “掌印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旁人岂有不识之理?”楚凌钧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只是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掌印光临蔽府,可是有何要事?” “咱家可不敢这么晚了还叨扰侯爷,咱家是来替陛下传话的。” 楚凌钧凝眸不语。 “靖安侯接旨。” 楚凌钧没有迟疑,撩袍而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安侯楚凌钧,驻守北境八载,军功赫赫,硕学通儒,经明行修,砥厉廉隅,实乃文武全才。信亲王段愉辰,乃先皇之子,朕之亲弟。林下风致,王谢风流。此二人天缘奇遇,可堪良配。今赐婚于汝,望鸿案相庄,凤鸾和鸣。钦此。” 圣旨念罢,冯皎将那卷轴重新卷了起来,双手呈递给楚凌钧:“靖安侯,接旨吧。” 楚凌钧此时脸色已经难看到吓人,仿佛石化在那处,一动不动。
第4章 “皇兄!皇兄!凭什么让我娶一个男人为妃!我不娶!” 养心殿门口传来吵嚷的声音,永嘉帝抬头,望向来者。 “诶信王殿下!信王殿下!”冯皎刚从靖安侯府回宫,一路赶回养心殿,就瞧见那位信王殿下二话不说闯了进来,他连忙追上来,微胖的身子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又连忙爬起来跪好。“奴才……奴才该死!没有拦住殿下!” 永嘉帝皱着眉,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冯皎行礼后退了下去。 “风风火火的不成体统,没有半分皇室子弟模样。”永嘉帝看着段愉辰,神色颇有几分不虞。 “皇室子弟怎么了!皇室子弟就要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吗?!”段愉辰气愤难当。 永嘉帝一听,都快气笑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你从哪儿学来的?” 段愉辰十分烦躁,本来不想回答,可是皇帝问话却不能不回答,只得闷声道。“……书上看来的。” “你还会看书?” 段愉辰咬了咬牙。“是,我不看书,我不学无术,皇兄就要如此羞辱我吗?” 永嘉帝冷笑一声:“朕羞辱你?” “难道不是吗?”段愉辰气地站起来不断在殿内走动。“皇兄给臣弟赐婚,还赐了那么一个……一个男的!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虽说本朝并不禁男风,甚至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朝廷官员,皆有好男风者。但他们无论是出身寒门还是贵族,要么家教森严,要么修己安人,即便喜好男风,也只是偶尔私下寻欢作乐,定然不会将此事放到明面上,遑论直接与男子结为连理。 “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明年就要及冠了,朕给你赐一桩婚事有何不对?”永嘉帝道。“从前父皇对你疏于管教,让你整日无所事事,浪荡市井。朕到是做主想将世家贵女嫁给你,但是看看你这个胸无点墨、纨绔不堪的样子,放眼整个京城,谁愿意将家中女儿嫁给你?” 段愉辰一怔,“难道那个楚凌钧他……他就愿意嫁给我了?”他想了一会儿,喃喃道。“那天在天香楼,他和他那几个下属把我打了一顿,如此羞辱我不够,还要嫁给我?每天都打我?” 想到这里,段愉辰更难受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永嘉帝面前抱住他小腿,哭喊道:“皇兄!皇兄救救我!我不愿意娶他!” “……放手!”永嘉帝看着腿上的挂件更是无语,甩了几次都甩不下来。“再不放手朕现在就让玄羽卫把你捆了送去靖安侯府!” 段愉辰一听,赶忙放了手,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 永嘉帝看了看袍子上沾染的眼泪,掩了嫌弃神色,只拂了拂褶皱。过了许久,才幽幽道。“朽木难雕,禀性难移,朕是管不了你了。靖安侯是行军之人,令行禁止,就让他好好替朕管教你。” 段愉辰一听又生气了,他站起来一跺脚:“皇兄要管教我,要打要骂随意!” “打你骂你可有用处?”永嘉帝反问。 “实在不行,这亲王我也不做了!皇兄就把我贬为庶民,我也不给皇家丢人现眼!” 这番言辞无疑惹恼了永嘉帝,他霎时一拍桌子,皱眉厉声道。“放肆!” 拍案声不仅把段愉辰吓了一跳,还引来了殿外的玄羽卫,十几个手执墨翎刀的玄羽卫一霎间涌入殿内,等候永嘉帝命令。 段愉辰吓得傻眼了,他慢吞吞地屈膝而跪,眼睛忽闪了两下,气势全无。“皇兄……” 永嘉帝阴冷地盯着他。“胆子越来越大。放眼满朝文武谁敢如你这般同朕说话?都是朕把你给惯的。” 段愉辰愈发委屈,却再也不敢回嘴,徒留眼尾微红,嘴唇打着颤,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永嘉帝瞥了一眼那群玄羽卫,“退下。” 闲杂人等皆退出了殿内,段愉辰也不敢再多言,鹌鹑一样跪在那里,听候发落一般。 永嘉帝看着他,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叹口气,说:“起来吧。” 段愉辰没精打采地站了起来。 “回你府中面壁思过去。”永嘉帝沉声说。 “那……那成亲的事……”段愉辰小声问道。 “此事容后再议。” 段愉辰抬了抬头,却依旧耷拉着眉毛。他本想再多缠一缠他皇兄,却又心道这“容后再议”是否还会有商榷余地,于是闷闷地哦了一声,道了句“臣弟告退”。 会极门外,一个笔直的身影长身而立。天气炎热,烈日当空,那人却仍旧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坚毅的脸庞面无表情,不知已经在此站了多久,却不见半分疲态。 楚凌钧从昨夜接到圣旨时,便连夜赶来会极门,欲面见皇帝。通报之后,他却没有得到召见。于是,他就在此处站了一整夜。 他想不明白永嘉帝究竟为何要赐婚给他和段愉辰。楚家一向忠君,自立国以来,楚家为晟朝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更何况,楚家已经把女儿嫁进了皇室,难道这还不够吗? 历代楚家家主驻守北境,为大晟开疆拓土。楚家如今只有楚凌钧这么一个嫡长子,这门亲事,分明就是要让楚家断子绝孙,嫡出的这一支若是后继无人,那么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替这大晟江山驻守边疆! 楚凌钧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烈日炎炎下,他的背上却沁出一层冷汗。 他想到了一件往事。 延熹年间,大晟与北凉战火连天。延熹帝惧怕天性善战的北凉军,却也惧怕驻守北境的燕梧铁骑。 两边交战,若是北凉军赢了,大晟疆土不保;若是燕梧铁骑赢了,那么北境百姓人人只知燕梧铁骑主帅,不知天子。 若是想解决这一难题,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求和。 十二道军令八百里加急传至北境,逼迫燕梧铁骑立刻停战,但是战事正酣,北凉军很快就会溃败退军,又岂能在此时停战?最终,燕梧铁骑的主帅违抗了军令。 这一战赢了,但是,彼时的楚家家主,也就是燕梧铁骑的主帅被缚至京中,因违抗军令而斩首示众。临回京之前,他将燕梧铁骑的兵符交到了楚王手中。楚王,也就是后来的昭宁帝。 楚凌钧脊骨都湿透了。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如今的永嘉帝,与当年的延熹帝别无二致。若他不从命,后果为何,他不敢想象。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落下,灼热的日光直直得照在他的身上,在一阵猛烈的心悸之下,伴随着头疼欲裂,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不由弯下了腰。 在他膝盖险些跪倒在地的时候,有一只手在关键时刻拉住了他的胳膊。 楚凌钧抬了抬头,却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面前之人的神色也看不清晰。 “喂。”段愉辰闷闷唤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楚凌钧辨出了他是谁,强行站起身来,避开了他的搀扶。 “这是会极门,死在这里可不行。”段愉辰瞥他。 楚凌钧面色苍白,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劳费心。” 段愉辰揣着手,上下打量他一番,哼哼道。“被赐婚了。怎么,来进宫谢恩的?” 楚凌钧不欲搭理他。只是那心悸的感觉太过于严重,他不由扶了扶额。 “本王已经跟皇兄表明态度了,本王才不要娶你。”段愉辰扬了扬下颌,一副趾高气扬模样。“本王只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信王妃的位置,轮不到你!” 楚凌钧实在懒地开口回应。 “你最好向皇兄退了这婚!否则……否则……”段愉辰一时想不到用词,思索了一阵才蛮横地道。“否则到时候本王娶上十个八个侧妃小妾,后院起火,你后果自负!” 听到这里,一抹厌恶的神色在楚凌钧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强忍着不适,道:“我是来向陛下请旨退婚的。” “啊?”段愉辰一惊,“真的?” 楚凌钧的突然泛起一阵反胃。自从昨晚接到赐婚的圣旨,他快马加赶来皇宫,欲面见永嘉帝,就这样在会极门外站了一夜,一直站到了午时这烈日当头的时辰。此时天气酷热,数个时辰未进食水,即便是行伍出身的他也很难支撑得住。 “那你为什么不进宫啊?”段愉辰满脸疑惑地歪头看他。 楚凌钧实在受不了了,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咬牙道:“你以为我是你,随意闯入养心殿也不会被陛下治罪吗?” “……”段愉辰挠了挠头,一副了然模样。他平日里肆意无状惯了,他皇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些朝臣们就不一样了。 他只得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可我也是被皇兄赶了出来的。现在怎么办啊?” 楚凌钧心底一沉。原来段愉辰也试图退婚,却被陛下拒绝了。心悸和目眩的感觉越来越甚,眼前也发黑,楚凌钧咬紧牙关,匆匆道了一句“告辞”,便踉跄上马准备离开。 “这就走了?”段愉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楚凌钧上马的时候险些踩空了马镫。 “喂,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别是中暑了吧?”段愉辰满面忧心,他是真担心有人会死在宫门口。 楚凌钧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准备驱马回府。然而头疼却让他有些意识不清,没走几步,他实在很难再坚持,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隐隐颤抖。下一刻,就在他即将跌下马的时候,身后之人惊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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