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钧抬臂将那物接住。垂目一瞧,只见是一锭分量十足的银锭。“你……” 再抬头时,段愉辰已经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抱臂站在一旁的陈湛已经好整以暇地欣赏了许久,等到段愉辰离开,他才走到楚凌钧身边,接过那银锭掂了掂。 “哟,这至少有十两。”陈湛来了兴致。“侯爷,夫人可真有钱啊。” 楚凌钧没理会他,转身回屋。 “侯爷生气了?” 楚凌钧面不改色:“没有。” “小王爷就是贪玩嘛,侯爷多忍让着些。”陈湛劝道。 楚凌钧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段愉辰这般行径作为,从此,靖安侯府多半每天都这样鸡飞狗跳,再无宁日。 陈湛瞧着他,轻笑道:“侯爷不放心他,属下派人跟着?”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不放心?”楚凌钧转头看他,“他身边有侍卫,何须你跟着?” 陈湛挑了挑眉梢。 楚凌钧径直走向书房。“让他赌,赌到倾家荡产,谁都不许管他。” “哦……” 陈湛吩咐下去,府里任谁都不许再在侯爷面前提起这位信亲王。直到晚上,厨房都没准备段愉辰的晚膳。 夜色渐深,楚凌钧在别院中翻阅着兵书,院中静悄悄的,深夜里,蝉鸣声都没有了,只有池塘中偶尔有鲤鱼跃起,发出“扑通”的响声。 楚凌钧颇有几分心不在焉,陈湛见状,试探问道:“侯爷,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先歇着?” “……”楚凌钧正欲开口,话音未起,却转了话题。“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陈湛如实回答。 楚凌钧微微颔首,隔了很久,终于问道:“人回来了没有?” “没有。” 楚凌钧不由蹙眉。“他去了何处?” “这……属下也不知。”陈湛有些为难,又急忙补充一句。“是侯爷说的,谁都不许管他。” 楚凌钧看着桌上的烛台,面容冷了下来。 “侯爷嘴上说不关心夫人,实际上还是挂念着的嘛。”陈湛揶揄道。 楚凌钧睨他一眼,道:“我是担心他在外面走丢了,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好吧。属下带人出去找找?” 楚凌钧看了眼屋外天色,突然站起身来,拿起了桌上的佩剑出了门。 “走。” 夜色正浓,还好今夜月光正盛,能够看清前方的路。楚凌钧骑着马往汀兰苑的方向行去。 到了汀兰苑,楚凌钧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影,出了汀兰苑之后,瞧见陈湛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于是开口问道:“找到了么?” 陈湛点了点头:“属下打探到了,小王爷在天香楼。” 楚凌钧微微蹙眉。 天香楼,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楚凌钧还记得,数月去他刚回京的那日,一行人在天香楼歇脚,遇到段愉辰在跟别人玩骰子。结果陈湛看出了段愉辰出千,故意使坏,两拨人打了起来,把天香楼砸得七零八落。 没想到两个月过去,如今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 楚凌钧不顾掌柜的阻拦,直接去了天字号厢房,站在门外,就能清晰得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骰盅声。 楚凌钧面色一沉,用剑鞘推开门。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撞到墙上,发出闷响。 听到有人来了,里面摇骰子的声音停了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门口那个清冷肃然的身影,包括段愉辰。 “王妃!你来了!”段愉辰突然喜笑颜开,赶忙招呼他的赌友们,“承让承让!本王的夫人第一个到的,本王赢了!给钱!快给钱!”
第14章 厢房里,不少人因为输了赌局而唉声叹气,还有人在悄声议论着这位传闻力败北凉军的靖安侯,只有段愉辰一个人兴高采烈地收银票。 席间,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横肉的年轻人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银票,骂骂咧咧道:“这娘们儿,一点都不关心老子死活。” 楚凌钧眼尾扫去,一眼认出了此人。若他未曾记错,此人他也曾见过,也是在两个月前的天香楼,他与段愉辰玩骰子,因为陈湛的捣乱,此人还赢了段愉辰三万两银子。 段愉辰接了银票,好看的凤眼弯成一对月牙:“哎呀,宋衙内啊,听闻你除了夫人,还有十几房小妾。这深更半夜的,怎的一个都不来寻你呢?” “不玩了不玩了!平日里不让她天天在老子耳边唠叨,没想到还真撒手不管了!没意思,不玩了!”宋宽依旧在骂骂咧咧。 楚凌钧算是看明白了,他们这一行纨绔子弟开了赌局,赌这深更半夜,谁家的夫人先过来寻他们回家。结果因为他的到来,无疑让段愉辰赢了。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输给了他一千两银子。 段愉辰兴冲冲地收完银票,走到楚凌钧身边,挽起他的胳膊,拿着上万两的银票在他面前嘚瑟。“王妃你看!这都是本王给你赢来的!” 楚凌钧冷眼看着他,不欲多言,只凉凉开口:“时辰不諵砜早了,走吧。” “好啊!”段愉辰神采飞扬地答应下来。 “等等。”那宋宽不高兴了,敦实的身子上前一步。“王爷,赢了钱就想走,不合适吧?方才那一局的骰子被这位信王妃打断,骰盅还没开呢!” 段愉辰听到有人拦他,立马有些不耐烦。“方才说不玩了的是你,如今不让走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宋宽自知理亏,却又不愿服输,“都是老朋友了,也不是我想为难你。这样,赌完刚才那一局,王爷想去哪儿,我绝对不拦着,如何啊?” 段愉辰轻嗤一声,不屑道:“本王不开骰盅是给你面子。你今儿个已经输了五千两银子了,怎么,还没输够?” 宋宽被激怒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什么意思?!” 段愉辰拿下巴瞧人,说:“你想开就开吧,里面的骰子是四四六,赢的还是本王。” 宋宽一惊,打开了骰盅一瞧,只见两个骰子是四,一个骰子是六。諵砜 “你!你出千!” “我呸!方才骰盅是你摇的,老子如何出千?” “你……那你怎么知道点数是多少?” 段愉辰冷笑一声:“玩了这么多年,连听骰都不会,老子白混了!” “听骰?怎么可能!”宋宽更加不服,“你……你分明就是出千!” 眼见着两人快吵了起来,周围的人有的想上去劝架,有的等着看热闹。楚凌钧不想惹麻烦,正欲把段愉辰带走,不想这厮还在拱火。 “啧啧啧,输了就撒泼耍赖冤枉好人,令尊好歹也是当朝首辅大人,别给你爹丢脸行不行?” 听到这里,楚凌钧眼尾稍抬,看了一眼宋宽。不曾想,此人竟然是宋阅的儿子。日前,永嘉帝将冬衣霉粮案交由宋阅调查,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一个结果。 “你……”宋宽彻底被激怒了,一边挽袖子作势动手,一边狠狠道,“出千还在这里振振有词,王爷是想拿身份压人不成?!” 段愉辰还没来得及躲楚凌钧身后,楚凌钧的剑已经弹出半寸,挡在他身前。 宋宽上下打量一番他,冷笑道:“靖安侯还挺护短的。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让开。” 楚凌钧:“并非本侯护短,只是为了阁下着想罢了。对当朝亲王动手,宋公子可知下场?” 段愉辰向来色厉内荏,此时已经躲到了楚凌钧身后,两手抱着他的胳膊。闻言,他悄悄看了他一眼,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说的就好像你没对本王动过手一般。” 楚凌钧没理他。 宋宽咬了咬牙,正思索着如何回应,旁边的人也怕事情闹大,纷纷劝他。宋宽却仍然不愿轻易罢手。楚凌钧继续说道:“宋公子若认为他出千,那便拿出证据,如果证据确凿,本侯做主,把他方才赢的钱都还给各位;若是没有证据,那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让本侯带他离开此处。” 宋宽闻言,不服输地转身拿起那个骰盅和骰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番,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得放下了骰盅,脸色越来越黑。 段愉辰见状,哼哼道:“怎么样?愿赌服输了没?” 宋宽恨恨看他一眼:“算你走运!” 楚凌钧收起了剑,道:“既如此,那便告辞了。” 段愉辰冲着宋宽做了个鬼脸,看得宋宽咬牙切齿。楚凌钧拉住他的手腕正准备走,临出门前却又转身。 “方才诸位都听到了,他会听骰。”楚凌钧说。“你们跟他玩骰子,很难赢。所以,不妨日后莫再跟他赌了。” 段愉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满脸疑惑,冲着他小声说:“干嘛断老子财路?” 楚凌钧冲众人拱了拱手:“告辞。” 楚凌钧牵着马,走在回府的路上。段愉辰走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数着手里的银票。时辰已经很晚了,子时二刻,街道上什么人都没有。月亮高高悬挂在半空中,月光透过云层倾洒在两人的身上,留下一地清晖。 瞧着段愉辰一直在稀罕着手里的银票,楚凌钧侧目看他一眼,“还没数完?” “数完了!带着三万两银子出门,赢回来五万两。”段愉辰一直在笑着,显然是很满意今日的战果。“怎么样啊王妃,不夸夸本王?” 楚凌钧斜他一眼,没理会。 “唉,可惜失算了,不该告诉他们我会听骰的。万一他们可能真不跟我玩了怎么办?”段愉辰把银票揣怀里,闷闷道。 过了很久,楚凌钧问道:“你真的会听骰?” “会啊。”段愉辰答得十分干脆。 “那你之前出什么千?” 段愉辰知道他问的是两人第一次在天香楼见面的那次,暗笑一声。“听骰这个东西,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嘛。再说了,跟宋宽这种人玩,出千他不一定能看出来,不出千他反而污蔑我。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觉得很好笑吗?就跟看耍猴儿似的。” 楚凌钧看他十分不在意的模样,无奈道:“他爹是内阁首辅,即便你身为亲王,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那怎么办?现在已经得罪咯。”段愉辰摊了摊手,作无辜状。他转头看向楚凌钧,眨了眨眼睛。“靖安侯,你能不能罩着本王啊?” 楚凌钧面不改色:“不能。” “为什么啊?”段愉辰问。 “这是王爷亲口说的。王爷的事情,本侯管不着,也不许本侯打听。” 段愉辰轻声哼哼,故作不满。“那你今晚来寻本王作甚?” 楚凌钧自顾自牵着马走在路上,没说话。 “你是不是关心本王啊?”段愉辰促狭一笑。“担心本王夜不归宿,在外面遇到危险?” 楚凌钧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淡淡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宋宽他们日后不会再跟你赌骰子了,你也安分些。若是再与任何人起冲突,无论是被人打还是被陛下骂,我都不会再管你。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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