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没忍住,噗嗤一笑。 卫戈皱眉看向身边,许久后才漫不经心地答:“找我有事?” 吕应容眉梢低垂,做出副惹人怜爱的神色:“无事就不能找你?” 他看卫戈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林晗,霎时生出些怒意。 “这是何人。你怎么老是看着他,连我跟你说话都不听了。” 林晗偏过头,倚在卫戈耳边,悄声道:“学得挺像。” 卫戈比他着急,心中无名火起,低声道:“你这‘忍字诀’修炼得不错,都骑到头上来了,还有心思看戏。” 林晗一乐:“塞外荒凉,难免寂寞,有人给我唱戏找乐子,自是欣然接受。跳梁小丑罢了,还真当他是个角色?我的世子,认真就输了。” 吕应容站得远,眼睁睁看着他俩亲密无间地说悄悄话,面色更是不忿,却放软了声,楚楚可怜道:“卫郎怎还是不理会我。我千里迢迢地来找你,你就这样辜负我?” “衡王言重。”卫戈克制着怒意,嗓音森冷,“你我并不相熟,何谈辜负。也别再一口一个卫郎地叫。我说过你不是他,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吕应容被他一番话堵得脸色苍白,怔怔地前进半步,颤声道:“是我傻还是你疯。裴桓,自从荆川回来,你就对我颇为冷淡。怎么,不敢承认自己变了心,找出这样荒唐的借口?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卫戈目光如剑,冷笑道:“你说呢?” 吕应容竟也冷冷一笑,转头对侍从道:“去写封信,说明白本王是在何处找到世子的。若我没打听错,这地方应当是个娼馆吧。望君,朝廷让你护送公主,你怎么护送到娼馆来了?” 言罢,他侧过身子,鄙夷地看向林晗,趾高气扬道:“你是这里的人?” 林晗失笑,回想起是在哪里初见的他。怎么换了个身份,就打起自己脸来了。 他没等到林晗回话,顿时发怒:“你聋了吗,听不到我说的,为何不回话?” 林晗佯装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两手在胸前比划片刻,指指耳朵,再指指自己嘴唇。 卫戈无话可说。 吕应容本是随口一说,哪想到林晗真给他装聋作哑,便嘲道:“我以为是何等人物,把你的魂勾去了,没想到是个聋子。一个残废有什么好的,你就为他移情别恋了?” 卫戈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何时钟情过你?” 吕应容眼眶通红,骤然大怒:“你应当钟情我,你只能钟情我的!” 林晗看得乏味至极,伸手勾勾卫戈胳膊,朝他颔首示意。卫戈命人牵马,召集古泉村的燕云军,不过须臾,几十人马便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林晗取了把剑,挂在自个腰间,翻身上马。卫戈与他并辔而行,前后左右皆有燕云军随驾。 马蹄踏过光秃秃的道路,吕应容呆呆地站了许久,仿佛融进了荒凉的景色中,看着他们越行越远。他不甘地追上几步,失声哭道:“你去哪?” 晨光从天际喷薄而出,乍起的风卷来戈壁上的灰土沙砾,原野间烟尘滚滚。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纵然一身锦绣,身份尊贵,但融不进这长风万里的大漠,也融不进卫戈心里。 吕应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皮囊,秉性,他究竟哪点不如那个死人。他甚至比他更温柔。 温柔总是招人喜欢的。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安慰自己,林晗已经死在荆川,他亲手捅的刀,确认无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就是输了。 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输给了他。至于卫戈,他总有一天能笼络他。 日光大盛,草原好似炉膛一般。白马骑兵迎着太阳奔驰,滚烫的金辉洒在周身,不出片刻,衣袍间便泛起火辣辣的热意。 林晗一手策马,一手抬到额前,眯眼扫视着荒莽的草地。野草翻起鱼鳞般的海浪,四下潮声阵阵,弯折的茎叶像刀子一样锋韧。 茂盛的草丛随风狂舞,其中偶尔闪露出细碎的镜光,他知道那是湖泊,便停缰勒马,轻声道:“休整一会儿。你们的马儿善跑,今晚就能到宛康城了。” 卫戈传令将士:“放马饮水,一刻后再走。” 燕云军随即领命,疾行到远处的小湖边。水边阴凉,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草香,报时的军士搬来香炉,焚香计时,说是一刻便不可马虎。 林晗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掀着袍摆扇风,遥遥地望见卫戈跟亲兵谈话,事情交代完毕,便迈着长腿朝他走来。 他不禁感叹,才几月不见,好像快不认得他了。往日那个默默跟着自己的小刺客,也能率领麾下独当一面了。 果然,还是长大了。 卫戈走到他身旁,给他递水囊,突然冷笑一声。 林晗抬眼瞪着他,夺过水囊,道:“干嘛?” “没怎么,”卫戈利落地坐下,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媳妇贤惠,我高兴都来不及。” 林晗一怔,而后会意,暧昧地笑了笑。 “没看到我争风吃醋,你不舒坦?” 卫戈恼火道:“你无动于衷也就罢了,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没心没肺。” 林晗眉梢轻扬:“我笑有的人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卫戈脸色发沉:“所以呢,看我跟他周旋,你很开心?” “你气什么,”林晗连连哄他,也不顾是在众人跟前,往他脸上亲一口,“衡王有什么才干?” 众目睽睽之下,卫戈被他一亲,登时有些转不过弯,闷声道:“看不出才干,倒是十分讨厌。” “这不就对了。你叔父那个人,天底下数他最精明,也数他最疯,他看不出那是个假的?” 卫戈沉默良久。林晗挽着他的手臂,撒娇似的:“别气了,看戏就是。裴信的手段你我都见过,封王又如何,不过是赏一顿断头饭。” 卫戈定定地瞧着他,从他面庞上捕捉到些许飞扬恣意的神采,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一瞬间,林晗好似变成了一只展翅待飞的鸟,终于逃离逼仄的樊笼,自由地投入广阔浩荡的天地。 他望向塞外辽阔的大地,长空中盘旋着几尾黑鸢,突然领悟到林晗的心境。 如今在这片广阔的原野里,世事纷繁、尔虞我诈全都远离了他,他看着吕应容,就是看着一个置身牢笼虎口而不自知的人。 “世子!” 两人正相对无言时,忽然有个白袍亲兵自前方打马而来,飞扬的马蹄踏起茫茫沙浪。林晗打量来者一眼,正是先前跟卫戈说话的骑兵。 那人匆匆下马,交手一拜,语气急迫:“前面商道有一队骑兵,旗幡规整,行阵分明,不像盗匪。” 林晗心中一动,问道:“梁人还是胡人?” 那亲兵看了看卫戈,见世子点头,道:“草原平旷,卑职骑着马,唯恐被发现,不敢轻近。未曾看出是梁人还是胡人。” “什么颜色的旗?”林晗追问。 “黑旗。”亲兵有些犹豫,“像是……苍麟军。”
第132章 盖世英雄 林晗却不信。早先他在盛京听到些风声,聂氏覆灭之后,朝廷借新帝登基、年号更换和天宸节*的契机三次大赦天下。每次大赦,还会免除部分人的兵役,送他们解甲归田。 这些被遣散回乡的军士全部出自西北苍麟军,且都不是精锐。朝廷训练精兵耗资甚重,把精锐遣走,裴信自然也会心疼。既然不能遣散,那就把人分至各处,收编到各地州府,或是迁营到燕云一带。如此就化解了西北的兵患,苍麟军名存实亡。 苍麟军一没,裴信再无后顾之忧。这也是东都映辉楼那次,他敢暗示林晗刺杀当今皇帝的原因。林晗不在朝中,无法得知具体情势,不知裴信因何动了废立之心。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裴信本就不认可穆献琛,当初扶他登基只是权宜之计。 总归不可能是抬举他林晗,要跟他再续君臣之缘。 林晗回过神来,询问那亲兵:“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苍麟军?” 如今西北哪还有苍麟军,若有,也是聂峥出逃时带到塞外那一批人。可那帮人都在若泽草原黑水河一带,离宛康十万八千里。他那日被聂峥摁在马上满草原逛,聂峥麾下活动的范围从未出过黑水河流域。再者,聂家兄弟不是傻子,哪会到宛康附近和官军硬碰硬。 那亲兵被林晗问一遭,越发不坚定,犹豫道:“好像是苍麟军……那旗、图画,应该不会错。” “再去看清楚了。”卫戈道。 亲兵一脸惭色,抱拳一礼,迅速赴命去了。卫戈沉吟良久,皱眉道:“不是苍麟军,那便麻烦了。” 林晗瞧着他的脸色,笑道:“你知道是哪路势力。” 卫戈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可知我到古泉村来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林晗挑了挑眉,还有闲心吊儿郎当地开玩笑,“男人到娼馆还能做什么,总不会是做饭吧。” 卫戈脸色阴沉,轻哼道:“辛诸投靠了赛拉顿,他是来说降我的。” 此言一出,林晗登时怔怔地望着他,眉眼间笑意消失不见,笼上股凝重的阴云。 “说下去。” 卫戈道:“他笃定我会赴约,派人送信时就提出了条件。珍宝官爵、美女仆从,一应俱全。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我在找你。许诺我只要投降,他就告诉我你的下落。” 说完,他认真地望着林晗,轻声道:“含宁,辛诸如何得知你在哪的,可是他害了你?” 林晗摇头:“他不知道我在何处,我是自己来找你的。” 卫戈颔首:“果然,他在诈我。所以我一口回绝了他。” 林晗思及辛诸当年的身份。这人是天狼营的统领,专为聂氏训练鹰犬,天狼营又是从苍麟军中提拔出来的。 假若辛诸效忠赛拉顿,他今日的领袖同样要他发挥才干,为番族训练出一支凶悍的亲兵。 卫戈的嗓音轻轻响起:“来的不是苍麟军,而是辛诸训练出的番兵。我拒绝了他的拉拢,他不会放我活着回去。” 林晗环顾周围不到一百的骑兵,道:“怕不怕?” 卫戈竟轻快地笑了笑,骤然起身,眉宇间意气飞扬。 “你看好了。” 林晗不慌不忙,起身给他整了整衣领,抚平肩上的衣褶。 “你的甲呢?” 卫戈转头示意,便有军士把铠甲搬到二人跟前。林晗躬身拾起银甲部件,悉心替他穿戴。卫戈静静地看着他,任他的双手在自己腰间系甲胄,一双眼睛里柔波荡漾。 等到穿好铁甲,他忍不住握起林晗双手,低头吻他手背。灿金的太阳下,彼此的影子交融在一起。 一穿上燕云军的戎装,卫戈好似换了个人,威武惊艳得不像凡尘中人,仿佛真是天神临世。据说他和他父亲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此刻林晗多少能体悟到长公主初见安国郡王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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