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契用寒疆语对着那少年呼道:“连真,过来,我的孩子,回到父亲的身边。” 骑兵在此时止步,白马单独向前,一步步踱至一小队来献受降礼的寒疆人中间。荣契可汗将儿子抱下马,父子二人一同俯首叩拜,再次向大军致敬。这一拜过后,马上的寒疆贵族们纷纷效仿,折腰屈膝,什么尊贵荣耀,统统抛却得一干二净。 裴纯行鄙夷一笑:“蛮夷之人,果然无礼。如今才知道下跪,若不是叔父仁慈,早让他们人头落地。” 裴信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连真脸上。那孩子年纪虽小,但眼神比父辈都要桀骜凶狠,像狼。 当年梁国永熙公主出塞和亲,先嫁给荣契可汗的兄长,待夫君去世后,再嫁如今的首领。大约三年前,两国关系恶化,永熙公主暴病去世,其中疑点颇多,无人能知。 永熙公主之死被梁人视为奇耻大辱。她留下一个孩子,就是连真。连真流着一半梁人的鲜血,可他的灵魂和血肉,早已彻彻底底地属于草原。 屈辱的仪式完毕,寒疆骑兵寂寥地行走在薄暮的黑水河畔,骑士远去的身躯逐渐变成渺小的剪影。夜幕即将降临,天际悬挂着灿烂的银河,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大军浩荡地回归营帐。听闻风声前来的达戎人们等待已久,随使节到来的还有今岁一同前往宛康的三王子贺兰稚。 贺兰稚骁勇擅射,在不久前两国比赛射箭时崭露锋芒,要不是突然冒出个戴面具的梁国小将,他便是出尽风头的那个。 隔着暮色灰蔼,贺兰稚遥望着回营的梁国大军,对身旁的使节轻声道:“他们的军队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很多。” 宛康一试,暴露了梁国军中的弊病。如今一看却不尽然。 贺兰稚深褐的眼眸里倒映着兵甲的寒光,目光渐渐落在主将身上:“能指挥一支大军奔袭千里斩首数万,这个人不容小觑。可是我看他状况不佳,兴许是活不了多久了。” 金发碧眼的达戎使节捻着胡须,点了点头:“此人不死,大业难成。” 很快,等候的两位来使便被请进了大营。裴信卸了铠,缓带轻裘,好似琼枝玉树,整个人温润无瑕。 贺兰一族是来献礼的,寒疆的遭遇震慑了早有野心的达戎人。贺兰稚虽野心勃勃,在裴信面前却尽显和顺,收敛了锋芒不敢造次。 献礼完毕,两人匆匆离去,唯恐久留。候在一旁的裴纯行冷脸旁观了许久,出声道:“寒疆人从他们的地盘一路打下来,这些人居然视而不见,足可见他们包藏祸心。” 军医端来了药。裴信捧着小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香:“嗯。” 裴纯行不忿道:“叔父,达戎的大王子还在盛京做质,不如把他杀了,给这些人点教训。” 裴信的手顿住,淡淡地瞧着他:“质子不是这个用法。” 裴纯行干笑了两声,殷勤地捡起扇风炉的小扇子,给汤药降温。 “拿纸笔来,替我写封信发回盛京。”裴信两只手都裹缠着白纱,动作不便,“大王子贺兰敏在我朝多年,必定思念家乡,该让他回去了。” 裴纯行扇风的手停住,面露难色:“这……” “只管照做。”裴信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裴纯行方出了帐子,便有一飒爽高挑的女将前来拜见。姜拂躬身俯首,向他呈上邸报,道:“主公。” 裴信虽然远离都城,但耳目心神从未离开过。他将那书信拆开细览,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王致……”半晌,他合上书信轻轻念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上头写的正是平定灵州的事宜。原来在他领着大军离开盛京不久,王致便火急火燎地进宫面圣,在新帝面前立下军令状,三月之内荡平灵州的叛军。 裴信一眼就能瞧出他在急什么。怕的不过是他凯旋归来,跟他抢灵州的大权。叛军扼守青门关,哪是短短三月就能攻克的,王致此举,必然会惹出麻烦。 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穆秉恪,指腹温柔地摩挲着药碗。 太不乖了。非要让他亲自动手吗? 姜拂谨慎地俯低了身子,不敢打破此刻的寂静。风声在帐外嘶吼,许久过后,她才听见裴信柔和的嗓音。 “传令三军将领,今夜休整,明日南下。”裴信令道,“随我前往灵州扫平乱军,拿下青门关。” 王师接连五日昼夜不断地猛攻青门关,守城的事宜全部交由卫戈,林晗听着窗外山崩地裂的响动,正襟危坐着查看情报。 赵伦泼脏水的技艺一流。 人到了官军大营之后,先找到监军王若说明来降意,舌灿莲花,成功取得了王若的信任。 剩下一个楚王穆惟桢极为难缠,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聂峥叛敌,与王若相持不下。赵伦便买通军士,抖露出楚王与林晗私通信函的事,搅得天翻地覆。 穆惟桢先前在山谷中就收过林晗的信,此事铁证如山,王若便上书弹劾楚王,不出三日圣旨便到,夺去穆惟桢的指挥权。 林晗以聂峥的名义给赵伦写回信,约好了“投降”的时日,就定在三日之后。 夜幕降临之时,官军结束一整天的猛攻,像前几日一样退回大营。卫戈每天一下战场便奔到林晗跟前,将今日战果悉数回报。 “不知为何,今日他们明显急躁了许多。”卫戈道,“贸然疾进,不知死活,全做了活靶子。” “攻城一事,不过一个‘磨’字。”林晗把他来来回回地瞧了个遍,心不在焉地说话,“他们换了主帅,王若是个文官,不懂这道理。” 卫戈莞尔一笑,轻轻牵起他的手,眼底好似有星河:“每天来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算是石头做的心肠,也会被你看化的。” 林晗斥了他句肉麻,温声一叹:“就是想多看两眼,万一见不着了呢。” 卫戈皱起眉头,想要把手松开。林晗反握住他的手背,轻声吟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晦暗烛火下,卫戈的侧脸染上一层阴影:“不开心吗,吟这样丧气的诗。” 林晗却话锋一转,目光融融地瞧着他,认真道:“想‘睡觉’么?” 卫戈怔然。
第49章 翻脸不认人 林晗对上他的眼神,而后把视线偏向一边,望着跃动的火苗:“这几日不常见你,不知有没有认真按我交代的学兵法。过来,我要好好问问你。” 卫戈的眸子在晦暗中显得明亮而锐利,沉静地望着他,接着步履稳健地踱到他跟前,低声道:“真的要在这种时候问兵法?” “哪来那么多废话。”林晗镇定自若地坐在书案前,仰首对着他勾了勾指头,“过来,坐近些。” 他像个考校学生功课的老师,一板一眼地拿起纸笔,在白纸上画了几幅阵型图,勾画完毕,便亮给卫戈看。 “我问你,这里头哪个是如今最常用的战术?” 卫戈草草瞟了眼阵图,心思全不在纸笔之间,轻笑一声,道:“灯光太暗,有些看不清,陛下再近些,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似水,哄得林晗耳根发软,刻意板起脸扮作正经模样。两人同席而坐,距离已算亲密,哪有看不清字的道理,林晗却像被灌了迷魂汤,鬼使神差地往他面前更近些。 像是在投怀送抱。 卫戈的身段挺直如松,穿上战甲英气勃发。此刻他按剑而坐,仿佛精心雕琢的璧人,周身气势卓然,令人不敢逼视。 两人已经挨得足够近,林晗甚至能嗅到这小子身上淡淡的发香。 “再靠近些。”卫戈柔和地微笑,不顾纸上,满眼都是他,“还差一点。” 林晗张了张嘴,但看到眼前人俊美无俦的容貌,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做皇帝的时候在盛京见惯了美人,以往面对着各色赏心悦目的皮相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直到遇见了卫戈才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世间还有一种美态不同于其他,锋锐得像是刀剑,使人不敢目视。 更要命的是,卫戈似乎是学聪明了。他不再像最初装作“勾引”他那回一样生疏,而是明白该怎么恰到好处地发挥这张脸的长处。一颦一笑,眸光流转,刚好都落在林晗的心坎上,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别想蒙混过关。”他轻咳了声,毫不退缩地盯着卫戈的眼睛,“看着我干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都答不上。” 卫戈笑吟吟地瞧着他,飞快在他耳鬓边吻一下,呼出的鼻息搅得林晗身形一晃:“不记得了,你就在我面前,没心思管别的事。” 林晗抬手捂了捂鬓发,有些醺然,眼神里泛出雾气,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垂着眼:“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嗯?” 卫戈握住搭在他肩上的手,十指交扣,呼吸骤然变得有些沉重。他俯首靠近林晗颈窝,像只豹似的蹭两下,狎昵至极。林晗张口叹了半声,连忙将舌头咬住,强忍住喘息的冲动。 他嗓音断续地斥责一句:“如此大胆,你、你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臣不敢。”卫戈轻声笑道,满眼柔情地望着他,“这种时候陛下还是别说话了,把一切交给臣就好。” 他一手护着林晗后颈,干脆搂着他,把人放到书案上,不住摸他、抱他。林晗心间好似擂鼓,周身的血脉都沸煮起来,感受着肌肤之亲的愉悦。然而,干柴烈火烧了半天,他都快被焚烧成灰了,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静。 案上凌散的书册和纸笔碰落一地,林晗眼角带着湿意,气喘吁吁地把住卫戈肩头,一根手指抵住他即将落下的唇:“不知道怎么做?” 卫戈搂住他软塌塌的腰肢,这才开始动手解林晗的衣裳,哪知道手忙脚乱的,越动作越难解。林晗在他怀里忍不住大笑,上气不接下气:“你、你真的什么都不会啊?” 卫戈愠怒地看了他一眼,朱红的唇瓣紧闭,眨眼便将解下来的腰带叠成一圈,塞入林晗口中。林晗呜咽着说不出话,本能察觉到危机,在整个人被凌空抱起时用力挣扎,两手不停捶打他的铠甲上。 他被卫戈带着往屋外去,眼神慌张地望向越来越近的门扉,拼尽力气反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卫戈手长腿长,吱呀一声打开房门,立时便有清凉夜风灌入室内,激得林晗浑身一抖。 透亮的月光照映着院子,林晗庆幸自己这几日遣退了守卫,这会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他怕痛,费了不少时间。因为在外头,幕天席地,更不敢发出声音。 林晗望着澄澈的夜空,月亮的影子在他的眼中摇摇晃晃,被滚落的汗珠晕湿,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白雾。 跟前的人看起来纤瘦凛冽,衣裳下却坚实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卫戈在他额角落下两个滚烫的吻,伸手把他嘴里的腰带取出来。下一秒,林晗的巴掌不偏不倚地扇在卫戈颈边。他用不了几分力气,仍然响起清亮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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