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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

时间:2023-12-31 21:00:54  状态:完结  作者:竟夕起相思

  林晗默想片刻,总算记起是哪个赵夫人。出身莱阳赵氏,还跟燕云有关联的,必然就是安国郡王第一位正妻赵漪光。听闻赵漪光盛有才名,虽是女子但心怀天下,忠心无二地追随丈夫讨伐郭准。这首悲愤歌他只听了几句,便能管中窥豹,得知大概的意旨,定是控诉朝政,忧心黎民之作。

  他神思纷乱间,卫戈正全神贯注地思索要再唱一首什么好,终是叹了口气,柔声道:“换别的吧,我不会唱歌。”

  旁人喝酒都是越喝越醉,他倒像是越喝越清醒,眼神清明,口齿伶俐,就是说的话没头没脑,让人猜不透彻。两人背靠着城墙吹风,卫戈像是非要弥补林晗的缺憾,拉着他的手主动道:“那给你讲故事吧。”

  林晗本还有些小看他,转念一想,这可是难得的独处机会,出征在外诸多变数,说不定哪天就要分别了,便依靠在卫戈肩头,遥望着一轮明月:“好啊,我都听着。”

  有了他首肯,卫戈便徐徐说来。不是一般的故事,竟是当初燕云之乱时,禄州陷落的旧事。

  “朝廷大军原本不是安国郡王的对手,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导致燕云军全线溃败。”

  林晗难得听到这些往事,兴致盎然地追问:“是什么大事?”

  卫戈闭了闭眼,似乎难以提说,连嗓音都有些发颤:“瘟疫。”

  崇庆十一年的六月,一场瘟疫毫无预兆地在燕云蔓延开来,原本训练有素的燕云精锐有大半染病,此后疫病像是燎原火般在整个军中肆虐。

  疫病自军中始,逐渐波及到了燕都,禄州。

  这种病来势汹汹,不明缘故,不出三日便能将一个健康的活人摧残至死,死者手脚溃烂,浑身布满血脓,极为可怖。除了危及活人,鸡犬牲畜亦无可幸免,整个燕云渐渐变成尸山炼狱,方圆百里人烟绝迹,见不到一个活物。

  安国郡王想尽方法控制瘟疫,无奈杯水车薪,麾下损失惨重。敌军看准时机兵围禄州,断了他们的粮道,意图将裴佺困死在瘟疫遍布的城中。

  卫戈抚着林晗的手指,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敌军攻城,用的是染疫的尸首,割下头颅手脚投入禄州城。那时候只要一出门去,遍地都是残肢尸骸,根本找不到落脚处。此外,城中缺粮,最惨的不过庶民百姓,老人和小孩……”

  他喉间一哽,轻叹道:“罢了,不说了,怕会害你做噩梦。”

  林晗反握住他的手:“你经历过都不害怕,我又何惧区区梦境。”

  他似乎可以理解为何卫戈年纪轻轻就为人卖命,经历过禄州之变,想必是家破人亡,他一人能活着走出来,已经算是上天眷顾。

  卫戈突然道:“我参军是为了报仇。”

  “什么?”

  “禄州的仇,至亲的仇。”卫戈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场瘟疫不是天灾,是人祸。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手刃仇敌,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可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百倍奉还。”

  “你那时候还小,所知必然不多。你家里的人……”林晗斟酌着话语,“还有在人世的么,或许能有线索。”

  卫戈眼神空茫地凝望向远处,轻声道:“我父亲染上瘟疫,没活下来。叔父,叔父本也染了病,侥幸捡回一条命,据说如今还时常受旧疾所扰。”

  林晗动容,“那你想见他吗?”

  卫戈浅浅一笑:“我想不想有什么所谓,你不想见他。”

  “这我倒是不懂了。”林晗纳闷道,“怎么我还认识你叔叔不成?”

  “岂止是认识。”卫戈道,“简直是关系匪浅。”

  林晗柔声催促:“还不赶紧道来。”

  卫戈点头答应,但有条件:“你先亲我一下。”

  “这又是为什么?”林晗一头雾水。

  卫戈凉凉地叹了声:“不为别的,现在不亲,怕以后没机会了。”

  林晗嘟囔了句麻烦,凑在他唇边重重一吻。

  卫戈绽开些笑意,指尖慢慢拂过唇瓣,像是在留恋那一吻,悠然叹道:“真好。”

  “还不快说。”林晗推推他肩头。

  卫戈抿了抿唇,柔和地看向他,口吻如同安抚:“含宁,我不愿意骗你,早就想告诉你这些事,只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他突然温柔的模样让林晗有些心慌,令他心脏怦然,不可抑制地把眼前人与另一人联系起来。

  “我叔父就是裴信。”卫戈温柔地笑道,“而我,本名裴桓,小字望君。”


第44章 是祸躲不过

  预料中的嫌隙与质问并未到来,林晗丝毫没有异样的反应,颇为和煦地问道:“既然如此,你我还果真有亲。假若你真的是裴桓,应该管我叫什么?”

  卫戈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你若不信,就当我胡说八道。反正是不是,我早就不在乎了。告诉你是为了问心无愧。”

  林晗轻哼一声,投向他怀中:“我也不在乎。”

  有了他的笃定,卫戈长舒了口气,终于像是能够卸下心防,真真切切地醉一回,直拉着林晗不撒手。

  不久前林晗才见过他撒娇的功夫,三言两语便将他磨得受不了。哪知放纵醉意过后,这家伙加倍粘人,抱着他亲来蹭去,不住地唤名字。

  不停叫名字也就算了,必须还得应他,不应就装可怜。林晗被叫得烦了,让他收敛些,一边拖着人往关楼下走。卫戈耍赖不挪步子,睁着晶亮的眼睛一本正经地指责:“你怎么凶我。”

  林晗的劲不如他,上两只手也拽不动人,没好气地回道:“你看看你现在烦人不烦人。少爷,再不回去睡就天亮了。”

  “我不想睡。”

  “不行。”

  “那我要跟你睡。”

  林晗松开一只手,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你丢不丢人。”

  他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厚脸皮,背靠城墙坐着开始闭目养神。

  “那你别管我了。”

  “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你的。”林晗轻叹道,“走吧,别让人看见……”

  他欣欣然起身,到了住所既是搬枕头又是铺床。林晗坐在床头,冷眼瞧着这人来来回回,暗自腹诽。

  这会倒是身手矫健,神思清楚了。头一回见人有这种醉法的。卫戈搬好了枕被,没忘了过来伺候林晗洗漱,完事过后,还把屋子里外收拾清扫了个遍,简直跟疯了似的。

  扫完屋子,还非要去扫院子,林晗连忙拦着才作罢。

  林晗心头那点冒出的疑虑瞬间被浇灭。清醒的脑子是干不出这样的事的,看来真是醉了。他吵着跟林晗睡觉,也不上床,收拾好枕头被褥,反而找了个墙角坐下,怀中抱着刀,闭眼睡去。

  林晗忽地有些心疼,蹑手蹑脚地下床到他跟前,轻声唤了句:“卫戈?”

  没有回应。他想了想,换了个名字:“裴桓?”

  毫无动静,那人垂下的长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林晗回身抱着褥子给他盖上,兀自点了灯,在他身旁拿了卷书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一觉睡得酣畅,睁眼时已是晨曦时分,还没穿戴好衣服便有人来拍门,惊声道:“王师来攻城了!”

  林晗连忙奔出门去,听见关楼方向传来崩山裂地的巨响,高呼道:“卫戈呢?”

  “卫将军已经去了!”

  他匆匆地赶往城楼,一路上撞见许多负伤歇战的士卒。朝廷军队用砲石攻城,撼得山摇地动,城头似有天雷降世。

  好在青门关城险墙厚,在接连不断的袭击下宛如铁堡。对付这样的强攻别无他法,只能固守在城后,用弓箭还击。然而弓箭射程有限,在砲石雨下用途有限。

  林晗正要找个地方展望旗号,一颗砲石刚好砸在他跟前。他明显地感知的脚下城楼的震颤,飞快地踱到城堞后方眺望。

  这回敌军的旗幡又不相同,将领居然是王氏的人。王致家族多是文臣,在军权上向来讨不着好处。聂家一垮台,他们就坐不住了,对灵州的兵权虎视眈眈。假若能借此机会讨贼成功,灵州的军权岂不是唾手可得。

  望清了是哪路军马,林晗便在城楼上到处找卫戈的影子。卫戈正在关楼督战,传令守军以床弩破敌军威势,不经意瞧见各处张望的林晗。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快回去!”

  攻克险关并非朝夕之功,这一点对面应当清楚。林晗将两手拢在嘴边,对卫戈高呼道:“不必太过担忧,等双方耗得差不多了,他们自己知道鸣金收兵。”

  他的本意是宽慰一番,哪晓得周遭巨响隆隆,卫戈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对他皱着眉摇头,做了个回去的手势。

  林晗帮不了什么忙,回身下了关楼,心间飞快地谋划。正值此刻,一只灰羽鸽子突然从天而降,在他面前盘旋几圈,冲他歪了歪脑袋。林晗捡起信鸽,取下书信,一行字跃入眼目:“昭皇帝敬启。”

  能这么叫他的只有穆惟桢。他急忙把信笺展开读过,原是来劝降的,穆惟桢用寥寥几句陈述了利弊,称只要愿意归降,他便上请穆献琛封林晗为衡王。

  林晗把信纸揉在手里,心道情义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剩下的便是离间计。

  他顿时有了主意,径自回住处去,打算再给穆惟桢写封信。

  方进了院子,便听见有女人在哭闹。平都公主一身艳丽的衣裙,显得人比花娇,带着侍女候在他门边。林晗脸色一沉,看向梨花带雨的公主,耐着性子问了句:“姝姐姐这是怎么了?”

  平都公主被他温声一问,变本加厉地哭闹起来:“含宁,你可要好好管管你手下的人!”

  他故作惊讶地问:“这从何说起?”

  公主捏着手帕,对身旁侍女耳语几句。那侍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带回来个纤腰袅袅的人儿。

  那人似乎也刚哭过,眼眶微微发肿,一双眼睛好似烟波渺渺,顾盼生辉。

  林晗冷笑一声:“吕应容,又是你。”

  吕应容是跟着公主从灵州来的,本就怕他,被简单的一句话惊得连连打哆嗦。平都公主反应快,试探地询问:“你们认识?”

  林晗没有跟他们纠缠的闲心,不耐烦地撂下话:“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吕应容被吓得哭出了声,跪在地上不断发抖,好一副雨打霜摧的凄惨姿态,哽咽着朝林晗哭诉:“求太守为我做主!”

  他一边抽噎着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交代。林晗越听他诉说,脸色越发难看,待吕应容说出个来龙去脉,他便转头朝身旁守卫吩咐道:“把聂峥给我叫过来。”

  “将军,聂将军正在守城,这……”

  “让他过来。”林晗忍着怒意重复了句,“我倒要问个明白,他怎么敢在我眼皮底下乱来。”


第45章 给我跪下

  守卫不敢再多言,面色为难地退下去找聂峥。趁着守卫去叫人的空隙,林晗佯作恼怒地呵斥吕应容道:“你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既是我的人欺负了你,你来告诉我就是,怎可拿这种龌龊事脏了公主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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