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过来妨着你们,桓儿就不开心了。” 林晗惊道:“姑母为何这样想他?” “本宫这一辈子,正是个讨人嫌的命。”她有些赌气似的,自暴自弃。 聂峥再度笑出声,林晗淡淡瞥过去,剜他一眼。 长公主霸道,却有几分直率的可爱。她当年硬要嫁给郡王,也是因为一腔热血,哪知撞得头破血流。 守在殿外的仆从小步进门,道:“世子过来了。” 林晗与长公主同时站起身。卫戈急匆匆跨进殿门,见几人其乐融融,各自桌案上都摆着热滚滚的汤圆,不由得一怔。 长公主痴痴地望着他,神色恍惚,竟落下两行泪。 太像了,一举一动都像是故人回来了。 卫戈不自在道:“娘哭什么?” 长公主抹去眼泪,道:“谁说我哭了,我这是高兴的。很久没见你了,都长这么大了。” 卫戈叹了声:“去年不是才见过。” 长公主道:“我真没福气啊,不能亲眼看着你一点点长大。” “母亲放心,赵夫人待儿子很好。” “她当然好,”长公主望向殿外的雪,惘然若失,“她若不好,郡王怎会那般爱她。” 卫戈有些惊诧。她以往素爱挑赵夫人的刺,为何今日如此坦诚地夸起她来了? 哪有比这更残酷无奈的事,处心积虑想挑出情敌错处,好求一点安慰,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真是白玉无瑕。 一辈子总不能长久地自欺欺人。 他真该那样爱她。 长公主也挑不出林晗的错,除了他是个男人。但是男是女,真能算错?生来就注定的事,不应当苛责。 林晗道:“姑母就是想来看看你。桓儿留在这,陪她说说话吧。” 卫戈正要张口,不经意瞥见母亲暗含期待的眼神,到嘴的话咽回肚里。 “好。” 林晗朝聂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退出排云殿。他站在飞檐下望见清朗的晨光,天高云淡,瓦顶堆着层厚厚的雪,朱红高墙后露出一截吐翠的树冠。 “开春了,多好的春光,要忙着办正事了。” 聂峥笑道:“打吧。这旧山河,不破不立。” “凉州如何了?” “尘埃落定。裴纯行和赵伦留在那。还是要从西北起兵?” 林晗揉了揉眉心,负手而立,道:“先不急着起兵。我倒想看看,盛京要如何对付我。你说,惠王怎会突然找上长公主呢?” “我哪猜得中。含宁想知道,只能去问问长公主他们那日都聊了什么。” 林晗叹道:“罢了,见招拆招吧。” 聂峥思量一瞬,道:“安氏把持朝政,既然想对长公主动手,为何不查她?” 林晗探出掌心,接檐下飘飞的牛毛雨。雨水细密,落在掌上微微发痒。 “落下的刀,和悬在颈上的刀,哪个更有威慑?” 越是让人猜不中心思,才会越让人畏惧臣服。 才清闲了片刻,又有人进府通报。这回来的不是仆从,而是身着官服的王府属官。 林晗打量着他们,道:“世子忙着,有什么事告诉我。” 那属官交掌一拜,深沉诡秘:“殿下,南郊昨夜出了大事。”
第253章 莲花图腾 他呈上一张官牒,林晗拿着细细看了。原来是昨夜南郊庙会,人山人海,无意中发现梅林深处藏着几个坑洞。洞中横七竖八地堆叠着遗骸。有些新死的,有的早化为了白骨。 这些人死状奇异,皆被剜肉放血,不存全尸。 林晗看得心头火起,怒斥道:“禄州治下藏着这等丧尽天良的恶行,衙门干什么吃的!还要劳烦世子?” “殿下息怒,坊间皆传,此为妖邪作祟啊。” 林晗横他一眼,嘲道:“凶手刻意造出个幌子,你们就信了?” 属官斟酌着话语,道:“此事关系重大,州府衙门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真是妖邪……故而来请贵人们定夺。” 林晗无奈地闭上眼。一群废物,事事都要他们亲力亲为。 “你去告诉州府的官,就说衡王要他们立即严查此事。我乃禄州知度,要是查不出个头绪,就把他们扔坑里埋了。” “是。” 林晗瞧向一侧,道:“聂峥,你带些人马,跟我一块去看看。” “你不等裴桓了?” 林晗摇头:“他比我辛苦。我休养许久,正闲得发慌。” 话音刚落,他打量聂峥一瞬,道:“算了,你也留着吧。我带烬夜明去便是。” “我不累。”聂峥嬉皮笑脸,“禄州邻近国界,三教九流兴盛。这藏尸坑好邪异,不觉得奇怪?” 林晗思忖一刻,沉吟道:“你是说,禄州民间有妖教作乱?” 好哇,这帮畜生,敢明目张胆戕害活人! “禄州异族众多,信仰也颇多。妖教一贯爱拿人做祭品,别去了吧含宁,免得脏了眼睛,我帮你盯着就是。” 林晗闷声道:“那我更要去了。无辜之人受害,我岂能坐视不理?” 打定主意,点齐人马向南郊出发。雪麓川已被州府封路,藏尸的梅林周围布满了官差衙役。 禄州知度事抖抖索索地朝林晗请安:“穆知度。” 林晗一心想着查案,不愿寒暄,开门见山:“你们来得比我早,有何发现?” 仵作一一查验了尸首,受害者都是燕地平民,找不出异常之处。官差搬空了尸坑,仔细搜索土壁,倒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林晗握着拓印过的纸页,陷入沉思。那纸上拓着一朵怒放的澄金莲花,和卫戈当初在塞外与他描绘的一样。 莲花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与他那块玉佩,也是极其相似。 这莲究竟是何来历? “只发现了这个?”林晗攥着白纸,“死了这么多人,在哪杀的,怎么搬来的?” 禄州知度事捏了把汗。方才计算尸骸,足有五十多号良家百姓葬身此地,他的官帽兴许要保不住了。 “知度……这些人死状蹊跷,可能并非──” 林晗打断他的话:“聂将军,带人排查梅林,看看尸首是从哪搬来的。” “遵命。” 不过须臾,官军折返回来,顺着泥土间深暗的血痕清出几条蜿蜒的小路,正是拖拽尸体的途径。几条路无一例外通向同个终点,报恩寺后禅院。 禅院里居住的僧侣皆被押解到雪麓川拷打。河川凝如白练,泥岸上积了层薄雪,道道钢鞭劈下,白雪红梅,触目惊心。 重刑之下,原本守口如瓶的众僧皆招供了。有个江湖人士托他们物色良顺的香客,每物色一人,便给他们五十文钱。僧人见钱眼开,没想到会害人性命,便欣然应允。 那人每半月来一次禅院,带走被迷药熏倒的香客,结完账便匆匆离开,从不与他们多攀谈,故而不知他底细。 林晗听完这一通交代,暗叹有些失策。如此大张旗鼓地到雪麓川查案,那人怕是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不会再来了。 他便问那几个僧人:“那人长什么样子?” 一人苦着脸道:“是个男的,模样挺俊俏。” 林晗盯着他们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讥笑。一帮披着人皮的畜生,佛祖仁善,这顿好打也算是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另一个道:“我怎么记着是个女子?” 此言一出,三两个僧人连连附和。是个娇美娉婷的女人。 林晗皱眉道:“让你们办事的是几个人?” “一个。”几人笃定道。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人,既是男,又是女?” 僧人百口莫辩:“知度,小僧怎敢再说谎。她确是个……女人,或许只是作男子的打扮吧。” 林晗对着子绡吩咐:“去找个画师吧。” “是。” 他看向一排耷拉着脑袋的官员。州府堂官们如芒在背,屏气凝神地等着发落。 “等画出了样貌,便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人来。三日后给我个答复。” 知度事和一帮州官胆战心惊地拱手:“属下遵命。” 林晗微微点头:“廷卓、烬夜明,血迹都是从禅院来的,去把那院子也搜查一遍。仔细些,或许藏着暗室密道。” 他在雪麓川畔等了一盏茶,辛夷面色凝重地回来禀报。果然发现了密室。 禅院地下二十尺,不见天日。密室中设满铁栅牢笼,正中一方血淋淋的祭坛,暗沉的岩石上残存着干涸的血肉。 只是人去楼空,凶手早就不知踪影。 林晗盯着几个吓破胆的僧人,凉飕飕地发问:“有人在你们卧房床底下虐杀活人,你们竟没听到动静,睡得如此香甜?” “知度,我等与那真凶并无牵连啊!”他们齐声告饶,惊恐万状。 林晗冷笑一声,对辛夷道:“好好看着他们,我去禅院看看。” 他领着一干州官,几十个官军,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禅院。苍麟军把守着院门,东厢房无人居住,门户大开,佛祖莲花座被搬到一旁,原先的底座上露出个方方正正的洞口,漆黑,阴森森冒着寒气。 官军开道,点着火把进了密室。室内弥漫着股恶臭,四面隐约透着寒风。还有其他入口。 林晗走近布满血垢的祭台,发现一根根乌黑的凹槽,蜿蜒成妖异的莲花图腾。 微凉的腥风吹打在他面庞上。鬓边发丝摇曳,林晗顺着看去,窥见些凉幽幽的天光。 他取来一杆火把,高举着,盯着那簇狐狸尾巴似的光线,蹑手蹑脚走近。 周围护卫拔出了刀,精神警戒。喑哑的刀吟在暗室内格外惊心。 林晗走近几步,那抹微光闪烁一瞬,忽而消失了。几乎就在同时,他意识到有人藏在黑暗中窥视他们一举一动,顾不得细想,便拔腿追上去。 火光驱散黑幕,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宛如羊肠,四壁潮湿,回荡着急促窸窣的脚步。他听见了乍起的掌风,紧接着,一道寒气扑面而来,仿佛轻纱一样罩在火把上,噗嗤一下,火光便灭了。 四面沉进了黑暗,林晗停下脚步,捂着领口喘气。背后响起随从们惊惶的脚步声。 “主公!” 他狠狠地闭上眼。这副身子如今太不中用了!若是以前,何至于连个人都追不上? 鼻息滚烫,肺腑烧得像是要炸开。劲风突起,林晗回身闪避!一掌向着身后拍去,却不料手腕落进个温厚的掌心。 “跑这来做什么?”卫戈急声道。 林晗惊诧不已:“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戈把他拽到身旁,两人隔着深厚的黑暗,找不到彼此的面庞。 “方才到的,听人说你下去了。你真要急死我,万一出岔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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