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琼春却在看到江野的那一刻,心里涌起一阵酸意。 只一眼,她的心又为那人的丰姿神韵而跳动。 她至今记得五年前初见江野的场景。十七岁的江野因奇袭成功,立下不世战功,成为楚国百姓最景仰的少年英雄,他从边关回京,圣上亲自在皇城门口迎接。 百姓夹道,齐颂伟业;鲜花缤纷,洒满京城。 江野一身银色铠甲,坐在白马之上,威风凛凛,意气张扬。 他的笑容比那天的暖日还要明媚,世间丹青妙手难描其勃勃英姿。 忽有一个五六岁小孩从人群中钻到大道上,眼见就要被骏马踩死,江野立刻翻身下马,急速抱起小孩,安然地放在一旁。 那一幕落在十三岁的聂琼春眼里,成了她此生永远不能忘却的最美好回忆。 皇城外的一见钟情,让聂琼春彻底神魂颠倒,死心塌地。她去求姨娘皇后赐婚,说此生非江野不嫁,皇后果然应了她的要求,召江野进宫。 江野未曾见过聂琼春,斩钉截铁道:“西魏未平,何以为家?” 明白人都能听出这里面的拒绝之意。 江野是楚国的大功臣,是圣上的肱股之臣,皇后也不好强逼,只笑道:“本宫相信你的能力,三年五载,必能踏平西魏。只是你要记着,本宫给你物色了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别辜负本宫一片好心。” 那时,江野的亲姐姐江凝雪是前太子妃。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江野暂且没有再直接强硬拒绝,想着以后再找借口便是。 没想到在江野出征的两年里,聂府一家将聂琼春和江野的婚事传得有眉有眼,连圣上都以为这两人两情相悦,还亲口对皇后说:“既是如此,等镇北侯班师回朝,就让两人成婚。” 可惜,江野再班师回朝时,人身中剧毒,口不能言,腿不能行,便是偶尔睁开眼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聂琼春的一腔春心如烟破灭,死活再也不肯嫁了,又去找姨娘皇后。 皇后叹息,实在心疼外甥女,又在圣上面前费了不少口舌,终于用冲喜之法,以聂屿舟代替聂琼春嫁进镇北侯府。 聂琼春以为病重的江野会不修边幅,面容憔悴,邋遢猥鄙,不复当年青春年少。 然后此时此刻再见江野,即便坐在轮椅上,其非凡品貌若琼林玉树,非常人能及。 他褪去了年少的张扬气息,多了份沉稳,眉眼间隐隐藏着些许狠厉和漠视,凌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面容线条感更加流畅,如刀刻斧凿,常年疾病缠身确实让他面容憔悴,但丝毫不减其风采,反而多了一份异样的脆弱感。 江野一来,整个客厅如有光照。 聂琼春再次找到了当年心动的感觉。 她后悔了,也许自己嫁过来冲喜,也能冲好江野呢。 她还很委屈,江野竟然让她跪下,他们俩可是差点成了夫妻的! 江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坦然自若地对聂屿舟道:“我的好夫人,快给你夫君倒杯茶喝。” 聂屿舟顿时汗毛立起。 他知道江野是故意演给这两个人看的,但也不用说这么肉麻的话吧! 恶心心。 但聂屿舟还是依言倒了杯茶,放进江野手里。 江野揭开杯盖,闻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这桂花龙井茶不宜用沸水煮,当用七八分的热水闷泡。茶叶徐徐展开后,可见汤色翠绿明亮,那香气才沁人心脾。” 聂屿舟:菩萨无语JPG. 侯爷演起戏来,有种浑然天成又不顾死活的疯癫。 跪在地上的聂行远和聂琼春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江野虽然没有疾言厉色,甚至可以说是温言细语,但他们就是感觉如芒在背,心头不安,仿佛江野说着说着就会抽出流云枪挑出两人的心脏。 江野叹道:“罢了,将就着喝吧。不过这茶是新沏的,烫得很,我一般喝六分热的茶,劳烦聂大公子帮本侯试试水温,等凉一些,本侯再喝。” 聂行远不解其意,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江野。 江野示意他抬起手,然后将去了盏托的茶杯放在聂行远的手上。 那茶水是刚烧开的,能烫掉人一层皮,人的指腹又是极其脆弱的,聂行远立刻感觉一股刺痛感从指腹传来,都说十指连心,他的心不觉也揪了起来。 茶杯实在太烫,聂行远的手指不停地挣扎腾挪,面部五官微微抽搐。 他没胆量放下滚烫的茶杯,更不敢摔了,只得小心翼翼地捧着。 那滋味真就像热锅里的蚂蚁。 聂行远属实没料到今天过来会先遭到聂屿舟的背叛,再遭到镇北侯的欺凌,心里愈发愤懑,想着这次的屈辱绝不能白受,一定要报复回来。 聂琼春则怕得瑟瑟发抖,唯恐江野转头就要折磨她。 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曾经和江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壮起胆子往前膝行两步,扯住江野的裤脚,可怜兮兮道:“侯爷,我……我终于再见着你了!我……想你想得好苦。” 聂屿舟:? 江野亦皱起眉头,一脸问号。 站在江野的角度看,他确实不认得这位聂琼春姑娘。 当年江野拒绝皇后的赐婚后,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是将哪家姑娘姓甚名谁忘得一干二净。 至于京城中的两情相悦传言,身在边关的他一心扑在战事上,非战事不谈,故而闻所未闻。 直到他病重三年后,突然得知圣上赐婚,要给他娶一个男妻冲喜,仅此而已。 所以他对聂琼春真的是一无所知。 聂琼春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尽委屈:“侯爷,不是我不想嫁给你,是我的八字同侯爷不合。二哥的八字才和侯爷相合,利于侯爷的病情,所以我才退步,否则便是死,我也是愿意嫁给侯爷的。” 江野听得云里雾里,聂屿舟嫁到镇北侯府,和聂琼春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想起新婚当晚,聂屿舟确实说过是代替妹妹嫁过来的。当时江野刚醒,没精神思虑许多,便没有追问,如今细思起来颇多疑点。 聂屿舟瞧着聂琼春精彩的演戏,觉得很有趣又很可笑,默不作声,看侯爷如何处置。 江野道:“本侯活了快二十三年,竟不知自己有婚约在身。” 聂行远此时手指已被烫得发红,疼痛难忍,闻言,意识到此时只要聂琼春拿话遮掩过去,那便可将之前的事遮得严严实实。 他不停地给聂琼春使眼色。 但聂琼春还希望能和江野结成夫妻,迫不及待道:“是皇后娘娘赐婚……” 江野眯起眼,细思片刻,这才将整件事串起来,自己的婚事竟然被人摆了一道。不过他也不生气,毕竟这世上值得他花心思对付的人太多,小小聂琼春还不值得他上心。 江野扯动嘴角:“原来你就是皇后娘娘说的世上最好的姑娘,抬起头来,让本侯瞧瞧,到底好在哪?” 聂屿舟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曾抛弃他的人? 聂琼春却以为江野回心转意,果真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泪光点点的芙蓉面。 江野只极其蔑视地瞥了一眼,嗤笑:“皇后娘娘的眼光一向独到,可惜啊,本侯无福消受。” 聂琼春将手攀扯到江野的腿上,汲汲道:“我愿意再嫁侯爷。” 此时她已经将家族的生死荣耀抛在九霄云外,只想着眼前男子给她带来的盛大悸动,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如果真能嫁给江野,将聂屿舟赶出侯府,她就能独占侯爷夫人的位子。 就在聂琼春做美梦的时候,江野嫌恶地踢开她,他发现眼前的女子听不懂委婉言辞,便厉声道:“别弄脏本侯的衣裳。回去告诉你的皇后娘娘,本侯很满意她送我的冲喜男妻。至于其他,不劳费心。” 捧着烫杯的聂行远心中大惊:镇北侯言辞犀利,竟敢对皇后娘娘大不敬! 聂琼春被踹倒在地,发钗皆乱,惊惶道:“侯爷怎么能喜欢我二哥?他……他有心悦的男子!” 聂屿舟:??? 我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江野轻敲轮椅扶手的手指突然顿住,乜了一眼聂屿舟,片刻后缓缓道:“无妨,反正他现在是我的人。” 聂琼春:疯了吗?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妻强留在身边有什么意义? 聂屿舟:疯了吗?谁是你的人? 默默吃瓜的明境:疯了疯了!侯爷护妻的样子真霸气!
第10章 厅内,一片安静。 众人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 聂行远的手指早被茶杯烫得起泡,好不容易茶水终于凉了,十指麻木。他忍辱负重道:“侯爷,请用茶。” 江野将目光从聂屿舟身上收回,瞥了眼聂行远,懒洋洋道:“没心情喝了。明境,送客!” 这简直就是将聂行远的自尊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聂行远捧着茶杯的手指用力蜷了下,脸上却笑着,将茶杯放在桌上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方胜儿信笺,走到聂屿舟面前道:“二弟,这是卿礼公子给你的书信。” 结合前面聂琼春说的,聂屿舟猜测这个什么卿礼公子就是所谓原主心悦的男子。 聂屿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立在原地,处境窘迫。 聂行远见状,很得意,挑拨离间道:“侯爷,先前下官说,屿舟嫁过来之前,我们对他说了一些话,正是有关他和卿礼公子的事情。我们是希望他和卿礼公子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既然嫁给侯爷,就好好伺候侯爷,不可三心二意。但昨日卿礼托我们送这封信来,思来想去,还是禀告侯爷得好。” 聂屿舟对他的倒打一耙并不见怪。 只是若侯爷信了聂行远的鬼话,必会和聂屿舟生出嫌隙,那聂屿舟在镇北侯府的生存就会更加艰难。 聂屿舟夺过那封信,放进江野手里,目光澄澈道:“我当然会一心一意侍奉侯爷,这封信任凭侯爷处置。” 江野慢慢捏起信笺,似浑然不在意,嘴角渐渐勾起,对聂行远冷冷道:“别以为本侯不知道你们的心思。这封信完全可以不落到本侯手里,故意让本侯知道,你们是想挑拨我和夫人的关系!” 他声音不高,但眉眼阴鸷,这几句话说得极具威严迫人。 聂行远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低声下气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全是为了侯爷和下官二弟能和谐……” 忽然一杯茶水被泼洒在他脸上,水珠淋漓,滴答落下。 别说聂行远本人震惊不已,就是一旁观看的聂屿舟都吓一跳。 聂行远憋着满腔怨气,缓缓抬起头,看到江野阴沉如墨的目光,“滚出镇北侯府,本王不待见你。” 聂行远一忍再忍,双目因怒而红。 虽说他目前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官阶远远比不上镇北侯,但他前程远大光明,而江野是个躺床上坐轮椅的废物,竟也敢仗着以前的军功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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