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婥月端着膳食来的时候,拾六与苍布齐刷刷地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看着童怜。婥月虽说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是却也没多说什么。 童怜只吃了小半碗粥就推说吃不下了,可在婥月端着碗筷离开后,他便像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吐在了床边。 苍布见状不由皱眉,他上前了两步可还没来得及碰到童怜,童怜却朝着他摆了摆手:“你们将这儿收拾一下吧,我再躺会儿就好。” 听完童怜的话,苍布正准备说什么,但却被拾六拦了下来。拾六朝着苍布微微摇头,而苍布则又犹豫会儿才没有执意要替童怜诊脉。苍布说:“我回去再看看姜兄留下的手记,看看应该怎么改药方。大人若是有任何不适,记得让人去小药房寻我。” “嗯。”童怜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随后就闭上了眼。 先前童怜的精神消耗就有些大的过分了,更别说后来在朝安寺的小厢房里他又自我折磨了不知多久,满打满算他小憩的时间也就只有回程时在马车上的那一个时辰,可紧接着就又是沈榭之的密函以及御书房的商谈。 此刻四周的声音在童怜耳中近乎没有,他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也终于得以放松。也不知是因为头晕,还是他自己本就太累了,童怜竟是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连带着后来拾六来叫他起床用膳都没能从睡梦中挣脱,吓得婥月连忙叫来了苍布,确定童怜真的只是睡着了,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半是昏睡的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一整天,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了太久,童怜只觉得自己愈发迷糊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一手作为支撑勉强让自己爬了起来,可紧接着便是一阵几乎算是熟悉的眩晕感。 童怜十分熟练地低下了头,用指腹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一点点调整呼吸,好让自己尽可能适应此刻的不适,再等这一阵劲儿缓过去。 他几乎不知道房门是什么时候被再次打开的,待他回神时婥月就已经端来了热水:“大人,您终于醒了!” 童怜点了点头,从她手上接过巾布敷在自己脸上。巾布的温热逐渐让他恢复了知觉,童怜将巾布递还给婥月,随后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季明安他……” “已经是未过半。陛下今早就已经离京了,今日的奏折也都由孟公公送来了童府,现在正在小书房里摆着。”婥月扶着童怜下了床,又把漱口的茶水给他递了过去。 童怜漱了口,问:“今日可有人拜访?” “有的,巳时一刻,秦王来过一趟,只是那时大人尚且还在睡着,拾六便出面与秦王说让他改日再来。” 原本童怜也只是这么问一嘴,只是他却是没想到季青和竟然真的现在就来了,更别说还是直接被拾六“劝”了回去。 其实童怜大概能猜到,秦王估计也是因为知晓了是自己提议季越亲征所以才想来找自己的,或许还想让自己将季越劝住,换个派遣的官员武将。可他没想到的是,季越都已经率兵离开上京城了,季青和竟然仍会如约来找自己。 他稍微思考了一瞬,而后吩咐道:“明天让拾六请季青和来一趟童府,还有林锦榆也是,只是一定要让季青和离开了再让林锦榆过来。” 婥月一向是不会过问童怜的命令的,只是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应下,婥月迟疑了片刻开口询问道:“大人要做什么?” 当童怜察觉到婥月眼底的担忧时不由笑了,他故意反问:“婥月以为我想要做什么?” “奴婢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闻言,童怜却是不禁叹了口气:“整个童府谁能有你聪明啊。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以身犯险,这样婥月可放心了?” 虽是得了童怜的允诺,但婥月却不敢就这样轻信童怜,只是带着些许不确定地反问:“大人您答应奴婢的?” 看着婥月这幅小心翼翼,却又不敢肯定的模样,有那么一瞬童怜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骗了婥月。他失笑着点头:“嗯,我保证。” 见状,婥月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着手上替童怜穿衣的动作:“苍大夫说,大人就算醒了也先别用膳,他要先来替大人诊脉,然后再确定大人能不能吃、又能吃些什么。” 童怜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口腹之欲,对此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直接点头应下了。 然而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苍布,待诊完脉后,苍布直接叫人煮了两三碗的药,说是要先将药都喝了,随后再用膳。原来童怜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看见下人双手端着那几个近乎比自己脸还大的药碗的时候,童怜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看见他的动作,拾六忍着笑说:“童大人接受现实吧,所见即现实啊。” 童怜有些哭笑不得地指着那几个“海碗”,转而问向苍布:“苍布就直接说实话吧。这些是你报复我的手段么?” “属下要报复大人做什么?”苍布面无表情道,“根据姜兄留下的手记,今日要喝的药就是这些了,剩下的还有些是睡前需要喝的。” 苍布并不会撒谎,于是光是看着他说话的神情,童怜就已经将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他点着头说:“那看来应该不只是你,姜之渔是不是也是这么写的?” 这一次苍布没有反驳。 如此童怜就知道自己是猜中了。他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悲壮道:“行吧,将药碗拿来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报复”了不是么?童怜甚至怀疑,最开始将这个方法传授给姜之渔的人会不会是何太医。 随着童怜这个想法的冒出,远在皇宫中的何太医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他身边的白芷被吓了一下,而后连忙递了一杯热茶过去:“师傅夜里凉,不若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在就好。” 何太医虽是将茶水接过,但是却摇头拒绝了白芷的好意,转而道:“该是有谁正念叨着我呢。” 白芷小声嘀咕着:“念叨?这会儿能念叨您的,想来也就只有师娘了吧。” 何太医没听见白芷的话,只是专心称量着药材,又把他们仔细包好。白芷看见他选用的药材,不由好奇道:“师傅您现在装的药是给谁用的?” “给童掌印的。”何太医说,“最好是他用不上,只是若是他需要了我们也不能完全没有准备不是。” 听着何太医的话,白芷点了点头。他有些想继续问下去,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重新咽了回去。他还记得,之前何太医才收自己为徒时所说的话——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就算别人主动与你说了,你也要当做没听见,更不要说别人原本不打算与你说,结果你还要自己去问了。 等童怜将那三大碗的汤药喝尽,别说是再吃什么,就连食物的气味都不想再闻到了。这会儿的童怜倒也算是明白,为什么苍布会特地嘱咐婥月,一定要让自己先喝了药再用膳了。 若是他醒了先吃了东西,这几碗东西恐怕是要边喝边吐的。
第294章 盟友 季青和来童府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再看见童怜时,对方竟然会是这么一番模样。 原先他也是知道童怜身体不好,可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前两日童怜分明还好好的,可才隔了两日不见,童怜就会病到连床都没办法离开,只能在自己的寝房与他见面。 彼时的童怜面色惨白,整张脸上不见一点儿红色,见他来了似乎准备开口,可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忍不住偏过头开始咳嗽。 他的侍女给季青和搬了张椅子,可紧接着便端了杯热水走到童怜身边,开始替他拍背擦汗。童怜对着婥月微微摇头,随后像是才注意到季青和的视线,略带歉意道:“让王爷见笑了。” 看着童怜的模样,即使季青和本是万般讨厌童怜的,可一时间也没办法再想之前所想的那样对童怜恶言相向,总觉得自己若是那么做像是在欺负病人是似的。 他摇头说:“无事。” 季青和的话音落下紧接着便是一阵寂静,童怜没有开口,季青和也就像是他今日过来只是单纯为了探病,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眸,似乎所有事情都不及眼前的一杯茶水来得有趣重要。 童怜闷咳了两声,又借口让婥月先下去了。确定房门紧闭,暂时不会有人来寻自己了,童怜这才开口:“秦王先前来寻臣,是因为臣劝诫陛下御驾亲征的事情么?” 听着童怜对季越的称呼,季青和呆愣了一息,但还是很快就缓过了神,点头道:“是。西北战乱需要援助不假,但是却尚且不到需要帝王出征的地步。我不信你不知道上京现在的局面,现在让他离开上京城……” “王爷又如何能保证,上京城比西北边疆安全呢?”童怜摇头道,“端阳长公主现在不会出手的。” “你如何能保证?”季青和反驳道。 童怜没有回答,只是将话题一转继续说:“臣不信秦王不知现在上京城的局面,更不信秦王对其他人安插在上京城的钉子一无所知。” 不等童怜将话说完,季青和立刻开口打断道:“正因如此季明安才更不应该离开!没有他,有谁能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苍蝇臭虫!” 听着以前季青和描述自己的词汇用来指代被前朝人收买的官员,童怜心中一时间不知具体是什么心情。他刚准备说什么,就感知到喉间传来的阵阵痒意。 可面对现在的季青和童怜却是丝毫不敢将咳嗽声泄露半分,只担心自己在这场交锋中落了下风。他强压下咳嗽的欲望,死死咬住下唇,被褥之下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床单,整个人都紧绷着。 光是看着他此刻的模样状态,季青和很难猜不到童怜是在做什么,可尽管如此童怜也不愿在自己面前咳嗽出声,季青和当然也不会再刻意拆穿他。 等童怜将那一阵咳嗽压下,他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童怜缓缓抬头,双眸极其认真地注视着季青和声音略带沙哑道:“如果、如果陛下现在不离开,我们难道要、要等着那些人伺机窜出来,咬下南朝的皮肉骨血么!” 闻言,季青和怎么可能不知道童怜与季越是打算做什么? 如今的南朝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无数暗藏在水面之下的水蛭只等人褪去鞋袜往水里淌。只等有人下水,哪怕无人命令他们也会纷拥而上,直至将那条腿中的血肉饮尽。 而季越与童怜现在所作的,便是先往水塘中丢入一颗石子,等所有的水蛭都活跃起来了,再丢个活饵入水,打算将它们一网打尽——而这活饵便是童怜! 季青和被震惊地许久未能说话,回神后他眉间紧锁,近乎质问道:“季明安他知道你要做什么么!”
295 首页 上一页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