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还要在尘世间流连六年,他愿意把这六年留给那个喜欢着他的少年。 但这些话,在如今的情形之下,都不该说的。 若是说了,只会加深季冬的执念,只会给季冬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顾景林终是下定了决心,将信纸揉成了一团,丢进了烛焰之中。 火舌一寸寸吞噬信纸,将其上的内容燃烧殆尽。 当下一次敲门声响起之时,他已收拾好了行囊,打开了门。 “走吧。”他说,言语中含着死寂的安然。 - 酉时一刻,宋元耀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客栈,急匆匆地跑上楼去,然而,道歉的话还没酝酿好,却因一室的空寂而怔住了。 顾景林去哪儿了? 他转头想去问问其他人,却见一个暗卫落到了他面前,他刚想谴责暗卫这般不声不响冒出来被顾景林发现了怎么办,就听暗卫禀报道:“陛下,顾公子离开了。” “什么?”宋元耀愣住了,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卫说:“半个时辰前,顾公子收拾行囊离开了客栈,叫了辆马车,离开了宿州。” “你在说什么?”宋元耀拽住了暗卫的衣领,瞪着他质问道,“他怎么可能离开!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 暗卫道:“陛下曾下令,说除非顾公子遇到危险,否则属下等不能露面。还有……属下以为,顾公子只是出去给陛下买些东西,却不曾想,一出城,便失了踪迹。” 刚巧这时,一个店小二路过,看到宋元耀后,他想起了什么事,走上前道:“公子,小的今日中午捡到了个玩意儿,对,就是这个。” 宋元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暗卫腰间的令牌。 暗卫立刻捂住了令牌,那小二还解释道:“看来真是公子的东西,幸好,小的交给了那位蒙眼的公子,他摸了摸,也说是公子的东西,会代为转交。” 说完,小二便离开了。 宋元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倒了桌椅,一张薄薄的信纸飘摇而落。 上面写着寥寥几字,应是顾景林的字迹:“致季冬:相识一场,实属我生之幸。然你我终殊途,愿君安好,余生不必再见。” 哈……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顾景林发现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迫不及待地离开! 殊途……殊途……就这殊途二字,就可以轻易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抹杀吗! 顾景林说期待着他的礼物,顾景林说想看他的模样,原来……原来只是信手拈来哄人的情话罢了! 暗卫见宋元耀赤红了眼,情绪不对,立刻劝道:“陛下,或许这并非顾公子本意。” 看着暗卫,宋元耀忽地平静了下来,深沉的眼眸之下却涌动着几近喷薄的暗意。 他笑了,笑得癫狂。 “若我是季冬,我或许会信这样的说辞,或许还会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 “可我不是。”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被揉皱的信纸,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其撕碎。 “我知道他是怎样薄情寡义的人,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才这么轻易地抛下了我!” 甚至,还妄图用一张轻飘飘的信编个轻飘飘的理由与他告别。 在顾景林眼里,他就是这么一个可以随意轻贱的人吗! 暗卫战战兢兢地问:“陛下,如今是要……” 宋元耀闭上了眼,面色冷冽:“将那丢了令牌的暗卫找出来。然后,回京吧。” 他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至于顾景林……他相信,顾景林会回来的。
第93章 红梅 宿州城外的小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隐匿于林中,缓步朝着宿江驶去。 忽然,一只白皙的腕抓住了窗,却又被另一只麦色的手拽了回去,接着,便传来了一声隐晦的闷哼。 马车内,尉迟骁拽着顾景林的腕将其压在了软榻上,他掐着顾景林的下颌,细细打量着,目光阴沉沉的,仿佛要将顾景林脸上的情绪尽数搜刮。 顾景林闭上了眼,任他看着,然而,下一刻他便猛然睁开了眼,因为尉迟骁突然扯开了他的衣襟。 “尉迟骁!” 顾景林猛地挣扎起来,却被尉迟骁毫不留情地压制着,裸露的胸膛也因气愤泛起了红意。 哪怕隔着一层薄纱,他也能看到尉迟骁的眼神变了,本是阴沉的眼神燃起了熟悉的欲火。 “尉迟骁!放开!现在还在外面,你想做什么!” “景林。”尉迟骁终于开口了,声线微哑,“你贸然离开,现在与我重逢,第一句话不是同我解释,而是叫我放开?” 顾景林冷笑一声,目光冰凉:“你要我解释什么?要我骗你说是季冬劫走的我?我告诉你,这次离开,是我自愿。” 尉迟骁猛地掐住了顾景林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质问道:“若非他蛊惑你,你怎会走!” “我为何不走?”顾景林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留在你身边,既然有了帮手,为何不走?”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尉迟骁双目赤红,压抑多时的嫉恨终是爆发了,“他对你的心思不单纯吧?他不可能只是看护着你不做些什么吧?”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将尉迟骁的脸扇到了一边,顾景林没有回答他这些令人难堪的问题,但他面上鲜艳的巴掌印,以足以说明顾景林的愤怒。 “好啊……” 尉迟骁忽然笑出了声,下一瞬,他便冷下了脸,拽着顾景林的衣襟猛地一撕,露出了其下白皙的肌肤。 “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只能亲自检查了。” 顾景林怎么可能任由其动手?他拼命反抗,却被尉迟骁用腰带绑住了手腕,他一脚踹向了尉迟骁的胸膛,却被拽住了脚踝。 顾景只觉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腿根不住地抽搐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可尉迟骁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他的手臂被顾景林掐出了血,可他却觉得痛快极了。 他许久未曾与顾景林靠这么近过了,哪怕顾景林这次依旧在微弱的反抗着,只要他们彼此靠近,便能令他生出相爱的错觉。 而且,他能感觉到,宋元耀至少近几日没有对顾景林做什么,呵,那个愚笨之人,怕是还惦记着玩真心那套。 马车即便行驶缓慢,也依旧偶尔颠簸,尉迟骁怕硌到顾景林,便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抚摸着他的脊背顺着气。 顾景林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紧咬着唇不发一言,偶尔受不住时,总会泄出缠绵的哭泣,泪水断了线般落在尉迟骁的肩上,打湿了一片。 一波已毕,间歇之时,尉迟骁亲吻着顾景林面上的水痕,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腹部,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冷硬。 “这次怎么哭得那么厉害?”他亲了亲顾景林眼上湿润的黑纱,“从前你都会忍着,像是在与我较劲般。” 顾景林无力地歪着头,目光涣散。 他好疼…… 哪怕这样的事已经历过百次,他依旧无法习惯,只是学会了忍耐。 而这次,他好像已经忍不了这样的疼了,不只是被侵入的疼,还有……他的幻梦……彻底被打碎的疼…… 要离开宿州了啊……要回到无望的牢笼中去了啊…… 他还能见到季冬吗…… 可他还没来得及道别……来不及看看季冬的模样啊…… “别哭了。” 见顾景林又开始流泪,尉迟骁也终是心软了一分,他将怀中人翻过身来,以一个更轻易的姿势靠近。 马车行进间,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车窗的帘。 顾景林的手抵在窗边,指尖绷得发白,当看到帘子被吹起时,他慌乱地想去够,目光却捕捉到了一抹薄红。 ——是宿山半山腰的红。 他有些不敢置信,脑海中闪过了昨夜季冬提到的一句话。 ——“景林,我听说……梅花好像又开了一波。” 此刻,他几乎忘掉了阵阵的疼,他猛然掀掉了眼上最后一层黑纱,刺眼的霞光令他眼前一阵发白,但刺痛过后,他便看到了那抹鲜艳的红影。 宿山的梅花,竟又开了吗? 怎么可能呢? “你做什么?!” 尉迟骁发觉了不对,立刻将顾景林拽回了自己的怀中,然后捂住了他的眼。 他怒声警告道:“就算你的眼睛要好了,也不能突然见光!你在看什么?!” 顾景林浑身汗涔涔的,失力地躺在尉迟骁身下,笑着问:“尉迟骁……宿州的梅花……是不是又开了?” “没有。”尉迟骁说,“宿州今年的梅花开得并不好,也不会再开第二次。” “可我看到了啊……”他笑得更开怀了,“你说,这是不是给我的礼物啊……” 尉迟骁终于意识到顾景林的情绪不对,因此也不敢再做下去了,他本是抱着惩戒的心思折腾了,却也不想做得太过分。 他看了眼窗外,马车已经要靠近宿江了。 他用外衫裹住了顾景林流着水渍的身体,吻了吻怀中人的额角,道:“不必挂念宿州的梅花了,我们要回去了。” - 正月初三,帝驾归京,丞相裴瑜率众臣相迎。 裴相禀明,禹州官员调任一事已处理妥当,因而圣上下诏命钦差大臣尉迟骁速归。 尉迟骁信曰不日便归。 宋元耀归京之后,京中又下了场雪,他一人在御花园中站了许久,也不打伞,任由白雪铺满肩头。 裴意阑知道宋元耀自归京后心情便一直不佳,听闻他在御花园驻足良久,便盛了碗鸡汤送来了亭中。 见她来了,宋元耀也不再发呆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裴意阑屏退了其他人,将还热乎的鸡汤推到了他面前:“趁热喝些吧,驱驱寒,免得染了风寒。” “是。” 见宋元耀坐下了,裴意阑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她开门见山道:“你这次离京,是去找你的那位先生了?” 宋元耀动作一顿,问:“是裴嘉泽告诉母后的?” “你们几人的事,就算他不说,我猜也猜到了。我也去见过裴瑜,他求我让他见一面裴夫人,也告诉了我一些往事。” 宋元耀沉默了片刻,执拗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先生,母妃不必劝我。” “我没想拦你。”裴意阑长叹了口气,问,“这次,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但……”宋元耀深呼吸了口气,压下了语气中的愤恨,“他又离开了。” “离开了?” “嗯,他告诉我,他与我终是殊途。” “那你呢?你又是如何想的?” 宋元耀握紧了拳,眼神冷冽:“我要他,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就是为了得到他,我怎能轻易放手?只是这次,我要他自己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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