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内,屋内已烧上了碳。 萧珩靠在一旁的软塌,正在看一封信笺。 林黎边替团子顺着它身上的毛,边还时不时用脚逗咪咪两回。 直至萧珩微微翻了个身,他才抬起头来问:“殿下,如何了?”
第113章 萧珩将已经看完的信笺递给林黎。 口中说道:“吴尤传来的消息,说是京郊有几处宅院都有些不对。” “看着是普通人家,但经常会有些陌生面孔进出,不过毕竟是民宅,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继续慢慢查,此事急不得。” “至于沈国公府的世子——” 他说着微微抬起下颚:“你自己看。” 林黎的视线已经落在吴尤苍劲有力的字迹上,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根本不在西北,而是一直就在京郊外的天南郡?” 萧珩缓缓坐直了身子,又干脆站起身来。 “这几年,或者说实则是好几年前,三皇兄就曾说沈国公世子沈玉行自小在西北长大,过不惯如今的生活。” “他在西北有广袤的土地,一望无垠的山坡,还有牛羊成群,而在沈国公府,他却只有规定之内的宅院,就连日常出府都很麻烦,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生活习惯,他都很难适应。” “更何况当年沈家搬迁时,沈玉行的夫人还大着肚子,实在不宜舟车劳顿,便留在了西北老宅。” “他既住不惯京城,又惦记着妻儿,当然待不住。” “西北路途遥远,再后来,他一年里总有大半年时间是不在府中的,最初也曾有人对此颇有微词,毕竟沈国公身子不好,他作为世子光想着自己,实在有些不孝。” “可沈国公却说,让他在西北待着历练历练也好。” “再说弱妻和幼儿本就需要他照顾。” “有时因担心他来回奔波路途遥远会出什么意外,甚至会准许他一年都不回京。” “到如今,人人都已习惯了他不在京城。” “沈玉枫闹出什么事,哪怕是父皇都觉得该直接寻三皇兄处理。” “而提到沈国公府,除了知道沈国公缠绵病榻,世子沈玉行便似乎只是个名称,唯有沈玉枫那不着调的纨绔公子才是真实存在的人。” 萧珩深叹了一口气。 “三皇兄这个人,可真是……” 真是什么,后面并未再说。 但林黎却已经咂了咂嘴:“这般隐忍着放长线钓大鱼,楚王殿下别的不说,耐心倒是绝非常人能比。” 萧珩不置可否,视线缓缓落在外间的地面。 大风吹过,将不远处逐渐凋落的树叶再次吹散,稀疏而泛黄的枯叶在地面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又很快被风卷起到半空。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才喃喃开口:“今年的天冷得很早。” 林黎并不知晓自家殿下为何突然又说起天气,不过此事毕竟很有共鸣,他很快放下之前的话题赞同道:“可不是?” “这才刚过中秋就冷成这样,如今府中下人都已经提前穿上了夹袄,前些天就连地里的菜都差点被冻死,好在咱们使了法子保住了。” “再这么冷下去,到了冬天可怎么办?” “是啊,”萧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重复道,“到了冬天可怎么办?” 原来,一切都曾有迹可循。 那时他满心满意都在想着,该如何替太子争夺皇位,如何保太子储位安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曾被他放在眼里。 皇子间的争斗腥风血雨。 朝臣、世家,京城的富户,江南的富商,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是他执掌整盘棋局的关键,也是可以随时牺牲的弃子。 而齐国,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用来陷害旁人的一样物件。 不值得给太多眼神,不值得关注,更不值得放在心上。 一个多年前败在萧墨手上的弹丸之地,能对堂堂大梁产生什么了不得影响?萧珩以前一直是这般想的。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高高在上的皇位。 唯有那里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也正因如此,多年后齐国大举入侵才让他们慌乱不堪束手无策。 彼时并非没人反抗,而是在不知不觉间齐人竟已无孔不入,无论是边疆还是京城,漏洞都太多太多,他们便是想补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门外的大树粗壮,好似能抵挡一切风暴,拥有无限的生命力。 可再粗壮蓬勃有生命力的树,若是被虫蛀空了内里,虽则表面看不出伤痕,也总有轰然倒塌彻底丧命的一天。 当时的萧辞已经因春闱舞弊一案被罚镇守皇陵。 之后的日子,他简直如同凭空消失了似的毫无存在感,当然也没什么人再去关注一个已经彻底溃败的皇子。YST 然而如今再想来,他恐怕根本不是表现出的那般安稳。 那些腥风血雨的背后,不知还有多少掺杂着他的手笔。 风可真大。 这么冷的天,从前大梁却并未有过任何警惕。 他们目无下尘太久了。 一心忙着内斗,由着齐人厚积薄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趁着寒冬腊月一次次小规模的进攻边陲小镇,一次次试探大梁底线。 而当地官员则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将消息完全隐瞒下来。 京城无人知晓,皇子们忙着争权夺利,臣子们忙着站位选人,就连梁帝都烦不胜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是想管也没有精力。 于是终于走到了被人打破城门尸殍遍野的那一步。 入眼全是猩红色的血。 到处都是各种痛苦到极致的哀鸣。 萧珩又想起当年,那时大皇兄已然惨死,四皇兄被敌国刺客暗杀,五皇兄亦在阵前丧命。 直到他于冰湖溺毙,三皇兄仍旧被囚禁于皇陵。 他那时真的还在皇陵吗? 太子即位之后,又当了多久的帝王? 无从知晓。 萧珩缓步走到门前,慢慢抬起手来抚着身旁的门框看向远处的天空:“也好,幸好如今还来得及。” 林黎有些愣怔,没大懂这话什么意思。 就见萧珩又笑了笑:“本王既已知晓,便不会叫他们轻易得逞。” 入夜,天气变得更加寒冷。 不少府中已吹灭烛火准备入睡。 京城,楚王府内的书房。 萧辞有些懒散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来,下意识走到不远处的铜镜前看了一番,又回过头问:“本王气色如何?” 贴身侍卫郑号就在跟前,映射着温和的烛光,萧辞的那张脸竟添了几分丽色,真正唇红齿白肤如润玉。 他一个大男人愣是看得心头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 “殿下气色很好,看来那东西多少还是有些效用,不过毕竟是药,还是该少用些才是。” 他低头又劝了两句:“外头空气不错,殿下要不要出去走走?” 萧辞摇了摇头。 “有些冷了,本王如今这身子也不知究竟如何,还是少出门乱逛得好,否则着了风寒又是麻烦。” “谁能料到,本王有一日竟会被这点小毛病给绊住。” “有时仍旧气闷难忍,可气色却又确实好了很多,就连身型都不再臃肿肥胖,真是古怪。” 他蹙着眉头,手指慢慢摩挲着腰间的香囊。 那里有两颗微微鼓出的小包。 “若真是好全了,就不该还会有呼吸不上来的情况才是,可本王如今怎么说呢,没事时比什么时候都好,精力旺盛,神清气爽。” “病发时却眼前漆黑,几乎会立时昏厥。” 他有些犹疑:“这药,他们应当不至于做什么手脚吧?” “可惜那李太医的医术本王是一点儿不信,从民间找来的这些又都说不出个名堂。” “看来看去,只说脉象似乎有些不妥,问他们究竟是不是中了毒,却怎么都说不上来。” “还有些更好,硬说本王身体康健。” “哪有身体康健的人随时会晕过去的?” 萧辞越说越觉得烦躁,不知不觉间呼吸又有些加速,郑号在旁察觉不对,忙开口提醒:“殿下,殿下千万别激动。” “是,是啊,”萧辞扯了扯嘴角,“本王如今都不能有自己的情绪了,你可知昨日在侧妃那里,本王险些……” 话并未说完。 郑号也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说道:“殿下,当初他们便曾说过,此药乃是辅助,唯有极为难受时方能用,可见应当是正常现象。” “您也是知道的,齐人用毒实在是高手。” “之前您一直心慌气短,几乎整日难受。” “如今却是两三天,甚至七八天都好好的,偶尔发作一回,才觉得特别难熬,怎么看都比从前要好得多。” “至于反应太大,会不会因思虑过度,太过担惊受怕所致?” “否则他们也不必留下这么多药丸来,以备不时之需了。” 萧辞有些烦躁地又摸了摸香囊。 “那药,如今还剩几丸?” 郑号忙将怀中的小瓶掏出来,当着他的面细细数了数。 “殿下,还剩八丸,再加上您自己那里的两丸,按照您如今的情况,足够用一两个月了。” YST 萧辞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想想又道:“还是不算多。” “此物难得,他们也不肯将方子完全交给本王,既如此,只怕还需提前去要些来备着才是。” 他说罢就要起身,被郑号赶紧劝下。 “殿下不可,如今您正处在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是天翻地覆的下场。” 萧辞有些不耐:“本王不从正门出去还不成吗?” “殿下!”郑号实在着急,“先头沈世子已经说过,让您尽量少出面,有事他自然会替您安排。” “您若是实在觉得这些不够,属下替您去安排,可好?” 郑号说罢,看了一眼天色。 “时候也不早了,您要不便早些安歇,是仍旧睡在书房,还是去哪位侧妃屋里都好,万不可因这点小事坏了您的大计啊!” 理智回笼,萧辞终究缓缓靠了回去。 的确,好不容易走到如今。 太子没了,四皇子没了,老大也不再受父皇待见,连他手下的兵部尚书都告病还乡。 剩下的老五老六虽说得父皇恩宠,到底手中无权。 朝思暮想的位置就在前方,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拦他的脚步。 “罢了,这点事本也不该由本王亲自出面,不过是担心那帮人用这东西使绊子,不肯轻易给出来,届时又要耽误时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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