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减速,一路跑到了城门口。 在城门口,站着个提着昏黄色灯笼的人,那人的手中拿着一卷明黄色的事物,静静的站着,似乎就是在等祝行路。 看到这些的一瞬间,祝行路直接调转马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然后他听到了身后响亮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曲之徒祝行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特封为太子太傅,进宫伴读。钦此。” 祝行路牵着马,慢慢的停了下来,他望着不见星辰不见月的天空,满眼的迷茫。 他以前觉得自己是飘在天上自由自在的云,可现在才知道他是风筝,地上的人给他拴了根绳子,他怎么飞都要回来。 而他的未来,要做关在笼子里的鸟,拴在院门口的狗了。 “祝公子,”宣完旨的德忠走到了祝行路的身旁,将手中明黄色的圣旨递给他,道:“接旨吧。” 看着那刺目的黄,祝行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更没接那道圣旨,而是轻轻的拍了下马的屁股,缓慢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德忠低着头,跟在马的旁边,陪他一起走着。 这一走,就走到了天色微亮。 秋天早晨的太阳,并不会叫人觉得温暖,反而随风一起,散发着刺骨的冷,即便如此,李杌还是站在宫门之前,等了一夜。 当他远远的望见坐在马上缓慢朝他而来的祝行路时,他是雀跃的,同时,他也是伤心的。 他雀跃于祝行路即将留在他的身边,伤心于祝行路不想留在他的身边。 他与祝行路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他了解祝行路,祝行路最喜欢的是游历,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尽俗世百态。 祝行路是自由的风、肆意的水、翱翔的鸟,他都知道的。 可他还是会想,自己会不会是特别的那一个,结果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他不是。 祝行路不会选择他,永远不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愤怒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瞬间就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他要强行将祝行路留在身边。 这一刻,李杌感谢权力,害他至深的权力。 “行路,”李杌亲自上前,将祝行路从马上扶了下来,卑微的像是渴望神明降临的信徒,可他的话语却残忍至极,他说:“欢迎来到这四方之笼。” “滴答、滴答……” 雨滴,从天空落下,重重的砸落在地上,泛着令人作呕的土腥气,一如现如今李杌与祝行路的关系,多嗅一下都是折磨。 李杌牵住祝行路的手,毫不避讳的走在宫闱之中,现在已经临近早朝时间,不少官员都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他们认识祝行路,更认识李杌。 祝行路闭了闭眼睛,想必今天下午,老师就该猜到龙子穆到底是谁了吧?然后他便会听到各式各样的闲言碎语,比如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与皇帝厮混,成了娈宠。 帝王就是帝王,果然比一般人要狠绝,不给他留丝毫退路。 李杌带着祝行路走了一圈,才送祝行路回去,他没给祝行路安排住的地方,而是让他留在了自己的寝宫,祝行路自然不肯,可他的不肯没什么用,李杌现在铁了心的要将他留在身边。 在宫外,祝行路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不听李杌的话,在宫内,他却只能听之任之,任人摆布。 “行路,”李杌抬手,想要抚顺祝行路被风刮乱的头发,却被祝行路躲了过去,李杌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眼中带上了几分苦涩,“休息休息吧,你一夜没睡。” 说完,他也不等祝行路的回应,直接牵上了祝行路的手,拉着他朝床上走去。 祝行路自然不愿,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可李杌比祝行路想象的还要固执,明明他只需要使用帝王的权力,就可以让祝行路答应他任何事,但他偏不,他与祝行路站在一起,无声的对峙着。 最终,还是祝行路败下阵来,不是他不够倔强,而是他比谁都清醒。 “陛下,”祝行路垂下了眼睫,“您该去上早朝了。” 见祝行路态度有所松动,李杌的手自然而然的环到了祝行路腰上,不由分说的将人带到了床上。 他把脑袋埋进祝行路的怀里,贪恋的蹭了蹭,道:“不去。” 素来勤勉的帝王,第一次不愿上朝,只想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旁。 只不过,祝行路过于冷静。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注视着李杌,这也是他入宫之后第一次正视李杌。 他的眼中没有别的情绪,只有控诉,不是来自祝行路的控诉,而是来自于天下人的控诉。 万人之上的帝王,既然坐在这个位置,那就要承担帝王的责任,要兢兢业业,以天下人为己任,而不是任性与放纵。 他们二人之间,再一次进行了一场无言的争执。 这次,输的是李杌。 他这前半生,短短二十余载,却是无比的跌宕,他曾以为自己从此之后不会再有害怕的东西,但当他看到祝行路眼中的失望的时候,他怕了。 “行路……”李杌低低的唤了声祝行路的名字,在他的眼睫上轻轻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待李杌已经走远,周遭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时,祝行路才骤的放松了身体。 他躺在床上,用胳膊挡住眼睛,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起来,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一夜没睡,又或许是因为床上满是李杌的味道,祝行路的意识莫名有些昏沉。 不一会儿,他竟然睡了过去,与往常不同的是,他眉头紧皱,看上去做了十分不好的梦。 他的梦中,光怪陆离,鲜红色的绸缎铺满了房间,红色的绣球挂在马上,凤冠霞帔的女人从远处走来,李杌站在堂前,穿着比血还要鲜红的衣衫,满脸爱意。 礼乐从清晨响到日暮,夜色逐渐浓重,红色的房间却还亮着灼眼的烛光,女人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她的身下撒着红枣桂圆,手中抓着花生瓜子。 喝的醉醺醺的李杌从门外走来,轰走了嚷嚷着要闹洞房的人,独自走到房中,隔着盖头,落下深情一吻。 紧接着,压着女人,缠绵云雨,结束之后,女人依旧盖着那血红的盖头。 女人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刺目的红与她莹白的身躯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有人用浓稠的血浇灌了一朵只开一瞬的昙花,令人心惊胆颤、无法言语。 李杌低着头在女人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手却顺着女人的身体而上,试图扯掉女人的盖头。 女人伸手制止了他,李杌也不恼,他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兴致,不住的挑逗着,直至女人皙白的身体泛起了潮红,他出其不意的向下一拽,盖头划过女人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露出了她那张与祝行路一模一样的脸。 祝行路猛地从床上坐起,他捂住胸口,心脏正在没有规律的跳动着,带着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随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他弯下腰,不住的干呕着。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一直守在门口的德忠听到屋内的动静,急忙的从门外跑了进来,一开门,入眼的便是浑身颤抖不已,几乎坐立不住的祝行路。 他急忙的朝外喊:“宣太医!” 而后上前扶住了祝行路,眼神中带着焦急:“祝公子,你怎么了?” 祝行路抬眸看向他:“德忠,你知道的,我不该和他在一起。”
第119章 四方之笼(二) 瞧祝行路这副样子,德忠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知道祝行路在说些什么。 祝行路作为男子,还是高曲的关门子弟,于情于理都不该和李杌搅在一起,可李杌偏要一个正大光明,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与祝行路的关系。 这是不对的。 作为从小就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闱之中长大的人,德忠比谁都清楚李杌此举所带来的影响,但他并不打算阻拦。 于是,他回答道:“祝公子,人心都是偏的。” “正因为是偏的,你才要拦他。” “我不会拦他的,”德忠摇了摇头,“祝公子,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什么陛下敢选择以这么激进的方式将你与他的关系公之于众,他有他的打算与考量,我能做的并不是制止他,而是协助他。” 李杌能登上皇位,在许多人看来都觉得是因为他运气好,并且如今皇室人丁稀薄,他能够一直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几乎不用思考,祝行路便知道李杌的处境依旧如履薄冰,不然也不会有《桃花杀》一事。 那李杌要如何才能解除藏在这宫闱之下盘根错节的危机呢? 答案呼之欲出。 首先,便是让那些藏在黑暗中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势力浮出水面。 这一步最为困难,想要达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李杌已经坐在皇位之上,他不缺地利;同时,他也笼络了不少人心,这意味着他不缺人和。 他唯一缺的,就是天时。 而祝行路,恰巧能成为那个天时。 他特殊的身份与和李杌特殊的关系,再加上丞相府的失利,必然会让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人沉不住气。 他们一旦有所动作,就会露出马脚,李杌只需要静待时间,最后将他们一网打进便可。 祝行路不得不赞叹,李杌这盘棋下的漂亮。 对于李杌的算计,他并不生气,甚至十分赞同,如果让他来提议的话,他也会让李杌这么做,可是…… 祝行路垂下眼睛,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翳,他说:“德忠,别让太医来了,我只是……需要再睡一觉。” 德忠也算是与祝行路一起呆过不短的时间,他知道这时候的祝行路不想别人打扰,于是便到了声是,退了下去,留下祝行路一人。 祝行路不是一个嗜睡的人,他刚刚的一番话只是托词,他需要一个静一静,不为别的,而是在想自己能怎么从宫中离去。 他不喜欢坐以待毙,更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掌握。 只是他第一个排除的能帮他的人,便是他的老师——高曲。 说实话,任谁看来,被称为“天下读书人之师”的高曲,都有资格,更有机会将祝行路从宫中接出来,甚至高曲自己也这么觉得,然而他没想到,李杌根本不接受他的觐见。 高曲在宫门口急的团团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要知道李杌直接下了命令,不允许他进宫, 幸好高曲有不少学生都在朝中任职,他可以拜托他们替祝行路求情。 可惜,高曲错估了李杌,他直接将求情的人下了大狱,这下再无人敢去触李杌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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