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议论声再起,阮修永心中苦笑,徐德璋这老倔驴的脾气也太容易得罪人了点儿,还是他先帮着让人群散去吧。 然而阮修永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薛洛忽的一下噗通跪在了徐德璋身前:“先生之话如醍醐灌顶,是我误会先生了,我未询问先生真实意思,便擅自与先生安上罪名,此乃一罪;我明明是自己心中不平,偏偏拉上岐城百姓与我一同不平,此乃二罪;以我悬世药铺之权害得先生疾病缠身,此乃三罪;我个人之失致岐城百姓不信官府,此乃四罪;先生请数罪并罚,薛洛不会有一声怨言。” 就在围观众人以为徐德璋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多少得让薛洛尝点苦头的时候,徐德璋却哼了一声,道:“不愧是差点儿成为高曲那老家伙的弟子的人,认错速度跟他有的一拼。” 薛洛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先生认识高曲老师?” “不认识,谁稀罕认识那老家伙。”徐德璋抱起了胳膊,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可惜,在场的有个祝行路,只见祝行路还是那副半眯着眼睛,笑的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想法的样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徐老先生应该是高曲先生的同窗好友徐璋吧。”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徐璋是谁?徐璋当初可是跟高曲齐名的人物,只是他脾气又倔说话又不好听,再加上志不在朝堂,反而想寻遍天下好书,于是出门游历去了,渐渐的没了他的消息。 一下子,再也无人敢说一句徐德璋的不是了,如果徐德璋就是徐璋的话,为琉国藏书阁所哭,那便是合情合理了。 徐德璋看了一眼祝行路,倒是没否认,而是问道:“祝小兄弟,你是怎么猜到的?” “高曲先生曾与在下说过,他有一朋友,自小缺德,名字里该多加个德字才对。” 祝行路这话一出,徐德璋登时咬牙启齿起来,嘟囔道:“高曲这老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不就是小时候骗他钻狗洞吗?到现在还记仇,真是小心眼儿!” 云飞英看着自个儿老师,还有些糊涂,怎么着他的老师就变成早年间名闻天下的徐璋了? 阮修永则是一脸震惊,碎碎念道:“我说你个老倔驴,早点儿说你是徐璋能有今天这事儿吗?你也不用遭这份罪,你说你这是何苦!” 徐德璋一听,眼睛又瞪起来了:“怎么我说徐德璋就要遭罪,我是徐璋就不用遭罪?说的不是一样的话吗?” 阮修永苦笑着说不出来话,这俗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你功成名就了旁人就愿意多听你说两句,说的坏的也是好的;若你普普通通,没人愿意听你解释,说的好的也是坏的。 薛洛还在地上跪着,听到阮修永的话,低下了头:“谢先生提点,高曲先生曾说过,要为大学问者,不仅要有大胸襟,还要有能够平等看待天下人的气魄,我一直以为有了大胸襟便是有了平等看待天下人的气魄,今日有先生指点,我才知道我既无大胸襟,也无大气魄,我只不过是一个学问不深的学生。” 没想到徐德璋大咧咧的翻了一个白眼一副鄙夷高曲的话的样子,道:“甭听高曲那老家伙瞎说,按照他的说法是狗屁的大学问者,真把他的要求一样一样全做到了,那得是圣人,多少年才出一个圣人?有私心是人之常情,别有事儿没事儿拿圣人的标准去要求自个儿,早晚得出事儿。” 薛洛苦笑了一下:“即便想听高曲老师的话,也听不到了,如今我已经不是一个读书人,是一个商人了。” 祝行路看着颓唐的薛洛,微微笑了一下,忽的开口道:“如果我说,你依然有机会入高曲先生的门墙呢?” 薛洛猛地抬起头看向了祝行路,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祝行路没再看他,而是对阮修永道:“阮大人,事实已经明了,遣散围观的百姓吧,别耽搁人家生意。” 阮修永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在明面儿上说,于是让衙门的人去遣散了百姓,他们则是往滴翠楼内走去,除了薛洛。 他还在地上跪着,似乎是得不到徐德璋原谅的话不打算起来,金樱子瞧着他这番模样,乐了,扯着云飞英的胳膊道:“你们这些自诩读书人的,是不是都是大呆瓜,还喜欢给别人下跪?”
第53章 读书人(十六) 金樱子这话也算是提醒了徐德璋,他看了一眼薛洛,哼了一声道:“行了,起来吧,也不怪你,是高曲那老家伙教出来的徒弟能干出来的事儿。” “我并不再高曲先生门下,算不得他的徒弟,”薛洛一边起身一边道,“先生要骂便骂我,是我一人的错,与高曲老师无关。” “都叫老师了,能没有关联吗?”徐德璋一甩胳膊上楼去了。 薛洛追在后面想要解释,天下读书人都尊称高曲为老师,他也是这么尊称的,只是他还没追上徐德璋,就被祝行路截了胡。 “薛老板,我们聊聊吧。” 祝行路一行人带着薛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祝行路还非要带着金樱子一起来,气的金樱子拉长个脸不说话。 刘一刘二刘三他们被安排在门外看守,德忠原本想在龙子穆跟前侍候,又被祝行路的一个眼神赶了出去,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的德忠除了龙子穆外最听祝行路的话,搞的金樱子都忍不住频频看他。 薛洛在祝行路与龙子穆的跟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拘谨,祝行路让他坐下他便坐下,也不开口询问为什么叫他过来。 房间的桌子两端分别坐着薛洛与金樱子,祝行路拉着龙子穆坐在了床上,看着薛洛笑道:“薛老板,不知道你是否还想入高曲先生的门下?” 薛洛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看的金樱子一头雾水,不由得开口道:“薛小白脸,你这又摇头又点头的是什么意思?别不是光想博个高曲徒弟的名头,结果不想去人家那儿学习,你说怎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听到金樱子的话,薛洛赶忙解释道:“不,不是的,高曲老师乃是天下读书人心之向往,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入高曲老师的门墙?只是我家中如今只有我一人,这悬世药铺是我父亲心头血,我实在是丢不得。” “也就是说你自己的抱负与父亲的理想,你选择了父亲的理想,对吗?”祝行路问道。 薛洛苦笑了一下:“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大熹天下太平,在高曲老师的培养下人才济济,也不需要我等之人尽忠,我倒不如回家尽孝的好。” “这事儿你倒是看的听清楚,徐老头那事儿你怎么就看不清闹成这个样子?”金樱子是徐德璋的大夫,他知道徐德璋身体是个什么情况,现如今徐德璋心病已解,好生休养便可,只是她想起那一番遭遇,就忍不住对着薛洛阴阳怪气。 薛洛自知此事是自个儿的错误,只能陪着笑脸,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你可甘心?”祝行路又问道。 他这对薛洛莫名关切的样子看的龙子穆有些不爽,龙子穆藏在衣袖下的手扯了扯祝行路的胳膊,让他赶紧说完,别在这儿跟薛洛多言了。 “自然是不甘心的,”薛洛的表情有些颓丧,“但那又能怎么办呢?世间安得两全法。” “如果我说世间真有两全法呢?” 听到祝行路的话,薛洛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不过没一会儿又暗淡下去了,他道:“我曾也想过把铺子交给别人打理,只是我悬世药铺做的生意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悬世药铺不为名不为利,只想治病救人,还天下一个安康,我父亲做得到,在他的教导下我也做得到,只是旁人,就不一定能做到了。” “你倒是挺聪明,知道我要说什么,”祝行路夸赞道,“不知道你听说过神医谷吗?” “神医谷?”薛洛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如果是跟医术相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幼外出求学,医术一窍不通,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连药材都不怎么认识,为了不让家传的医术断了,我父亲专收了一个徒弟传授医术。” 听到此,祝行路脸上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他说:“那便麻烦薛老板,把家父的亲传徒弟请过来一趟。” 薛洛虽不解祝行路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起身告辞亲自去请他父亲的徒弟了。 待到薛洛走了,金樱子才开口道:“姓祝的,你什么意思?你跟薛小白脸掰扯,别扯上我们神医谷啊!” 龙子穆也是一脸的不高兴,道:“他本就是有错之人,你还帮他这么多,岂不是鼓励他犯错?” 祝行路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的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 金樱子翻了个白眼,龙子穆冷哼一声,眼见着祝行路两边都不讨好,但他也不急,先张口回答了金樱子的问题:“你们神医谷避世这么久,是不是该出来了?” “出来?干什么出来,谷里生活不舒服吗,我们要出来?”金樱子倒是很不以为然。 “那你为什么要自个儿偷偷跑出来?” 祝行路一句话把金樱子问的哑口无言,半天才道:“我那是……那是……哎呀!我出来是因为年纪小,谷内不少人在神医谷呆了半辈子,他们早就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了,你叫他们怎么出来?” “又不是叫他们自个儿出来讨生活,再加上谷内的人一身本领,个个儿妙手回春,不出来岂不是亏的慌?” 从祝行路提起神医谷那一刻起,金樱子多少就猜到了祝行路的心思,她与祝行路的想法是一致的,只不过她年龄小,许多事情做不得主,又觉得谷内的人多数死守规矩,导致祝行路的想法会很难实现,于是她便直言道:“行了姓祝的,知道你是为了神医谷好,但不是姑奶奶我说,我们神医谷里的年轻人还好,你看那几个老家伙,比徐老头还倔,你觉得他们可能出来吗?他们不出来谷里的年轻人还能出得来吗?也就姑奶奶我这种脾气的他们管不住罢了,你可莫要以为谷里人都跟我一个样子。” 金樱子这话说的太实诚,让还在生闷气的龙子穆气都忘记生了,来了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气的金樱子想要动手挠他,被祝行路一句话拦了下来:“去找你们谷内年纪最大的,他压得住那些脾气倔的慌的老人家。” “你说我师爷?”金樱子有些没好气的道,“找他没用,他自个儿都不出来。” “他是不出来,但你见过他拦着别人出来吗?” 祝行路说的金樱子一愣,神医谷内弟子众多,出去的其实也不少,虽然他们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但他们的的确确的出去了。 “如果一会儿把事情跟薛老板谈妥了,你就回去告诉你师爷,就说是我搭的线,他知道该怎么做。”祝行路道,说罢他又转过头去回答了龙子穆的问题,“薛洛是错了,也不用担心他学坏,去了高曲先生那里,再坏的人也能被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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