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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远处的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女子，她挽起了袖子，正在地里做活。 现在正值早秋，地里种的芥蓝熟了一片，龙子穆一路走来旁的地里最少也有两个人在一同劳作，而这个女子却只有一个人。 见状，龙子穆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明明已经是蛮大的年纪，却梳的豆蔻少女的发髻，让龙子穆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你这小哥，嘴真甜，”女子被龙子穆的话逗乐了，她弯下腰，拿出一把锄头递给龙子穆道，“且帮帮忙，今日这片地不仅得收完，还得全部翻上一遍，我一个人怕是到晚上也做不完。” 龙子穆拿着锄头看看女子又看看地，问道：“该怎么做？” 女子愣了一下：“小哥你从来没种过地？” “没有。”龙子穆摇了摇头。 “也是，”女子叹了口气，拿过了龙子穆手中的锄头，递给了他一把小铲刀，“你看起来便是富贵的公子哥儿，没做过这些也正常，不过到了世外寨之后还是要做些事情的，这里没有外面那些忧心事，却也比不得外面的荣华。” 女子一边说一边蹲下，道：“我来锄地，你把这剩下的芥蓝收一收，这个很简单的，只需要拿铲刀一产，连着根拔起来便行了。” 龙子穆虽然没有种地的经验，但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没一会儿便上手了。 女子看他采的认真，边笑边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哦，那年龄还不大，挺好的，年纪轻轻就进了世外寨，少吃了不少苦。” “为什么这么说？”龙子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女子。 女子手里的动作倒是没停，她像是回答了无数遍一样道：“世外寨里都是与众不同的人，这些人总比外面的人好，外面的人会因为你与他人不同而嘲笑你，欺负你，世外寨却不会，而且在这里还吃喝不愁的，我若是能早点儿到这个地方，也不会……” 女子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暗自擦了擦眼泪。 龙子穆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怎么称呼你？” “他们都叫我曹寡妇，你也这么叫便好。” “曹寡妇？” “对，”曹寡妇笑笑，“我十七的时候丈夫就没了，被叫了二十多年的曹家寡妇，已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龙子穆又沉默了，他想说人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姓名呢？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女人嫁出去被冠以夫姓，然后丈夫死了，被叫了二十多年的寡妇，似乎在忘记自己的名字也是正常的。 龙子穆说服了自己，却还是觉得难受，只得又换了话题：“听你说话，你像是读过书的。” “读过一点，”曹寡妇答道，“只不过上不得台面，就认识几个字，想着未来能教给孩子点儿东西，专门去学的。”、 “孩子？”龙子穆又问，“也在世外寨吗？” “死了。”曹寡妇答的冷淡，就好像孩子的死亡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一般。 龙子穆却不敢再问了，沉默着收完了菜，摆放好，问曹寡妇自己还需要做些什么。 “谢谢你了小哥，后面没什么需要做的了。”曹寡妇做事非常麻利，就在龙子穆磕磕绊绊收芥蓝的时候，她已经把地锄了大半了，眼见着没一会儿就要锄完了。 曹寡妇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龙子穆可以离开了，但龙子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个大男人本就做了简单的工作，还提前走了，算什么事儿。 但曹寡妇好像误会了龙子穆的意思，以为龙子穆是要去找祝行路，便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道：“往南走，有条小溪，顺着小溪一直往下游走，便能到寨主所住的地方了，我刚刚看与你在一起的小哥往那个方向走了，应该是去找寨主去了。” 龙子穆闻此忽的心思一动，问道：“小溪？” “对，往南走有一条细小的水流，算不上小溪，但寨子里的人都这么叫，”曹寡妇看着龙子穆忽的笑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两个小年轻闹别扭闹一会儿就行了，快追上去哄哄，准好。” 龙子穆跟祝行路两人在宴会上闹得动静只大不小，连曹寡妇也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儿这件事儿了。 龙子穆并没有纠结曹寡妇说跟祝行路是“夫妻”这件事，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别的上面，于是他开口问道：“小溪的源头在哪里？” “源头？”曹寡妇有些疑惑，“我也不太清楚源头在哪里，只听寨主说过，小溪的源头在山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就赶紧找人去，别闹的一会儿另一个小哥真的生气了，小心你哄不回来！”曹寡妇打趣着龙子穆把他给撵走了。 龙子穆依着曹寡妇所说像南走，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条小小的浅浅的水沟，想必就是曹寡妇所说的“小溪”。 他与祝行路在寨子里转了不短的时间，除了这条小溪外，并没有见其他的活水，想必寨子里的人吃用的水多是取自这条小小的溪流的。 龙子穆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祝行路，而是顺着小溪的上游而走，一路走到了小溪的尽头。 然而看到小溪的源头之后，龙子穆多少有些失望。 小溪的尽头是一座山壁，山壁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缝，小溪的水便是从裂缝中流出来的。 原本龙子穆想着有活水就应该有出路，他们逃出去的可能性便更大了，但他没想到小溪的尽头也依然是铜墙铁壁。 就在龙子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的看到从裂缝之中透出了一丝丝光亮。
第24章 世外寨（十一） 龙子穆寻着光亮看去，原来山壁之上有一个洞，这洞约莫有拳头大小，被山壁上长出的杂草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差点儿没看见。 也顾不得山壁周遭青苔脏乱，踩着几块儿突出的石头便凑到了洞口前，他伸手拽下杂草，朝洞外看去。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满眼碧翠，水波浩渺，澄澈的湖泊一眼望不到头，偶有微风吹过，波光粼粼，将映在湖上的日光吹的细碎，可谓是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这才是小溪真正的源头。 龙子穆的心忽然跳了起来，他似乎懂了祝行路说的话了，懂了什么是源，什么是本了！ 这种发现答案的喜悦促使龙子穆万分想见到祝行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只知道自己的内心之中在疯狂的叫嚣着，指引着他去寻找那个能够懂他的人。 于是龙子穆马不停蹄的朝着祝行路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几乎是一路跑到纤尘所住的地方的，然而当他看到祝行路的时候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祝行路坐在纤尘的对面，手里端着一碗酒，纤尘大笑着与他碰杯，张海雾坐在纤尘旁边为她续着酒，他们三个人就好似相识多年的老友似的聊着他们所遇见过的趣事。 龙子穆停了下来，连他一直鼓噪着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祝行路总是这样，好似与谁都能很快的打成一片，他去过的地方很多，他的朋友也很多，而他也许只是祝行路游历路上的一个过客罢了。 是他逾越了，是他不合时宜了。 他是困在笼中无法脱出的人，与祝行路注定是背道而驰的，他得把心中的那份冲动缓下来了。 于是龙子穆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走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祝行路发现了他的到来。 “子穆！”祝行路朝龙子穆笑着招呼他过来，然而就是一个这样与平常并无不同的笑，却惊的龙子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再度狂跳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这让他有些慌乱，他所在的地方不允许他出现这样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眼眸依旧深沉如水，就连心细如发的祝行路都没有发现此刻的龙子穆有什么问题。 龙子穆没有说话，也同往常一样板着个脸坐下了。 祝行路当他还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而生气，见龙子穆坐下，连忙陪着笑脸给他倒满了酒。 “子穆，来来来，尝尝张小兄弟的手艺。”祝行路给龙子穆夹了一筷子菜。 张小兄弟自然指的是张海雾，他们刚刚才知道张海雾是被世外寨的人买回来的奴隶，并不知道张海雾却也做的一手好菜。 龙子穆别的不说，自小是吃着山珍海味长大的，并且他这时心里也想着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听祝行路说话，在祝行路给他夹了菜之后，下意识的拿起筷子把菜放进了嘴里。 然而刚刚品尝出味道的时候他却骤然瞪大了眼睛。 张海雾做的一桌子只是简单的家常小菜，而祝行路给龙子穆夹的这一筷子菜也是清淡到不能再清淡的白菜，可这样的白菜吃起来却有咸鲜浓香之位，好似有滑腻的肉汁在口中爆开，又好似是炖煮了一天的高汤从喉间划过，而舌尖之上却是白菜独有的甘甜，这味道世间无二。 龙子穆猛地抬头看向了张海雾，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做这道菜？” 祝行路被龙子穆突然变脸吓了一跳，但张海雾好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他道：“祖上传的。” 张海雾的话不多，神情也没有什么样的变化，好似这样的珍馐跟地里的土豆没什么差别。 “祖上？”龙子穆冷笑了一声，“想必你的父亲是张玉叔吧。” 提到了父亲，张海雾那张叫人看不出情绪的脸微微变了变，他忽的站起来身，对着纤尘道：“寨主，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不想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罢了。 然而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纤尘却抓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带，把张海雾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张海雾的表情有些慌乱，像是羞涩又像是恼怒，却没有挣扎，任由纤尘抱着他。 纤尘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龙子穆，反而看向了祝行路，道：“喂，你的人欺负我的人，你要怎么给我一个说法？” 祝行路苦笑了一下：“纤尘，我的好姐姐，他就是那样的狗脾气，你且担待着点儿……” 谁知道祝行路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龙子穆打断了。 “张玉叔，曾经的宫廷御厨，因谋害皇子被判斩首之刑，诛九族。念其世代在宫中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下了张家旁系的一脉，贬为奴籍，自生自灭。” 龙子穆话说完后，张海雾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竟瑟瑟发抖起来。 他这副样子就连纤尘都没见过，只见她皱起了眉头，冷冷的看向了祝行路与龙子穆，手轻轻的拍着张海雾的背，似是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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