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许初打趣道,“我还没死呢,这回地下就有了多少财产了。” 许初知道他的意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是父母不详的人,连姓氏都不知是否真实。余逸人孤标傲世,死后不求魂归故里,许初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归属。 但今天,他感到自己在这个世上扎下了根。 风里已是凛冽的味道,许初却知道这个冬天不会那么冷了。 陆元朗和许初并肩策马下山,他听人说他不在的日子许初一次也未曾到山庄去过,便将人带回了枕霞山。 “这些书我原说送给你,早已着人包好,”陆元朗指着那堆医经善本,“原本等着从豫州回来就给你送到医坊去。” 许初看着他,知道他必然还有后话。 “现在我改主意了,放在这里是一样的,这些书也省得旅途颠簸。你随我来——”陆元朗黠然一笑,将许初引到一旁,只见在陆元朗的书桌旁另安置了一张同样的桌案,连同文房等物都置下了。 “今后这书房你我共用吧。正房卧室里也给你置备了东西,待会儿你去看看可有缺短没有。过几天医坊开张遂之定然忙碌,晚上若嫌累不肯天天来,我便下山去寻你,左右轻功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 许初和煦一笑,他何尝不知道陆元朗的意思。 “这书你还留着?” 陆元朗凑上去一瞧,是那本被许初评为“都是五行术数”“不能当真”的《医心方》。 “原本听了你的话扔到了角落里,从豫州回来心口实在疼得无法,便又捡起来看了。” 许初疑道:“你说心口疼,不是唬我的?” “当然不是!” 可是许初这些天给陆元朗按脉也没发现异常。 “不过托赖遂之,如今已经好了。此病的规律我多少知道了,今后必不会再令其发作,”陆元朗自嘲一笑,“这心药之苦,我也算是见识了。” “那便将这书丢开吧,”许初笑道,“都说心病难医,元朗非要令我居功,今后我便给你弄些甘美的药吃就是。” (完)
第96章 番外许庄主与陆游侠1 1 枕霞山庄的门前,一青年孤立多时。 这是江湖中最著名的医药圣地,医术药法独步天下,他人望尘莫及。 但这枕霞山庄中真正的杏林高手却深居简出,甚少为江湖中人诊治。常有患者到此求医,却往往失望而返。 为啥?治不过来。 什么人给治?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有缘人给治。 但今天这位青年却不是来问药的。 “两天一夜了哦。” 池一清站在一处阁楼上下望,正好能看见那青年站在枕霞山庄巍峨的台阶正中。 “不错,”宋星弁接口道,“咱们小师弟还是不肯见吗?” 池一清摇了摇头。 “嚯,难得他心肠硬了一回。到底是当上庄主的人了。” 阁楼上秋风阵阵,宋星弁爱俏穿得少,此刻冷得抱起胳膊来。探身往下一看,那青年穿得也单薄,此刻却在秋风之中岿然不动。 “我看庄主是真被伤了心了,从豫州归来郁郁寡欢。当初走时也没说是跟这人去的,瞒着咱所有人,那两天心情倒是挺好,回来怎地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宋星弁道:“这就是那个庄主出去玩时救下的人?” “是啊。” “知道这人身份了吗?” “早打听清楚了。啥也没有。” “啥也没有?他爹是谁?” “不知道,死了。” “娘呢?” “死了。” “……兄弟姐妹?” “听说有个弟弟,早死了。” “有钱吗?” “你看呢?” 宋星弁又探头看了看,那人确实寒酸,一个练剑的人,手里拿的都是兵器铺里最常见的铁片子。 ……是我问得唐突了。 “他做什么营生的?” “做生意。” “哪门生意?” “卖命。” 宋星弁疑惑地又往下看,他将手里的扇子丢了下去,果然引得那青年抬头注目。宋星弁见他形貌不凡,山眉海目,口中不禁啧啧起来。 “怎么?” “我说咱们小庄主呀,平时就属他清心寡欲,眼里除了医书什么也放不下,张嘴斯斯文文,没想到也是个好色之徒嘛。” “你别妄下论断,我听说这人功夫极好呢。” “哪种功夫?” 池一清:…… 两人正说着,余逸人来了。 “师父。” 二人恭恭敬敬行礼。余逸人是枕霞山庄的老庄主,因为年纪大了懒问世事,将位子传给了最得意的徒弟许初,自己就隐居在山上很少见人了。 “他还没走?” 池一清和宋星弁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多少病患跪死在枕霞山庄门前余逸人也未管过,这位又没病,不过站了一两天就惊动了老庄主出来,余逸人必是知道了什么。 余逸人神色冷硬,朝下望了一眼。 “叫庄主过来。” “是是。” 池一清和宋星弁都松了口气。余逸人脾气不好,但最疼小徒弟,许初又刚刚即位,余逸人总得给他些脸面。 不一会儿许初就到了,他也不往下面看,只对着余逸人行了礼。 “师父。” “你心里究竟什么主意?若要磋磨他一番,我看也够了。若不肯原谅他,就赶紧让他走,站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徒弟派人赶过了,他不走。” “你诚心赶他,岂会没办法?” 余逸人说完又无声叹气。他知道自己这小徒弟最没权术,不过枕霞山庄的庄主之位一向由医术最佳者继承,许初的脾性又稳重妥帖,余逸人还是将位子传给了他,就找了善于经营的池一清帮他管些杂事。 “我看这人倒像个要脸面的,你派人羞辱一番,他自然走了。” “那倒也不必——” 许初立刻张嘴制止。陆元朗从小受过的冷眼和冷言还不知有多少,他哪能再—— 余逸人一双老眼打量他一番,许初发现自己的回护之意,便立刻闭嘴。 他那看透世事的师父突然发问: “你不会给他用了代桃吧?” “……是。” “他知道吗?” “不知道。” “呵,算你还不糊涂。” 池一清和宋星弁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知道代桃是什么样的功夫,许初给乍然相识的人用了这招,那是真动心了。 一向谦和有礼的人闹成这样子,也就是真伤心了。 代桃这功夫他们师门中几十年也就用一次,大部分人学了一辈子也不去用。他这小师弟、少庄主,怎么就给个认识没几天的人用了呢?多半是被人骗了。 许初常年隐居,众人呵护,心肠又软,哪里玩得过这种跑江湖的小子。 余逸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一些。 “江湖险恶,你也算知道了,趁早赶走放下吧。” 许初答应着。 宋星弁忙道:“对对对,遂之,不是,庄主,这小子我看也没什么好,你喜欢什么样的改天我给你介绍。” “就是就是,”池一清道,“看他平平无奇,出身又不好,大概就是个流氓。” “小土匪!” “臭要饭的!” 许初心中:…… 也不用睁眼说瞎话吧。你们见过这样的土匪和乞丐? 他默然不语,一脸难色,叫人见了更觉他受了极大的委屈。 “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叫人把他打走。” 余逸人虽然面色不好看,但谁都看得出他是关心许初的,此时也有些愤然。 “师父!”许初连忙制止他,见两位师兄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忙道:“咱们没人打得过他。豫州的武林大会上,夺了第一的,就是他。” “什么?”池一清惊道,“陆元朗成了天下第一?!” “是啊。”许初苦笑。 这下连余逸人也不得不顾忌了。老者思量再三,问许初道: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许初一脸为难,更有几分羞色,这个中的波折,他怎么说得出口呢? “你也有了心思了,”余逸人叹道,“自己看着办吧。” 老者说完便走,池一清和宋星弁立刻扑过来。 “庄主!遂之!告诉师兄,师兄给你出气!” 许初无语。谁敢招惹陆元朗啊,这俩分明是来听八卦的。 “你俩去做自己的事吧。” 呵,新庄主会摆谱啦! 池一清和宋星弁都是许初的师兄,从小玩在一起亲近惯了的,哪里就那么听话。 “遂之,一个屁都没有的小子,就是夺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也且配不上你呢,你看上他啥了,说出来我帮你合计合计。” 池一清瞪了宋星弁一眼,他还正经一点。“庄主,你好歹告诉我们原委,我们好帮着想办法。他这样站在这里终究不好看,这么厉害的功夫,若闹僵了又没法处。” “不对啊,”宋星弁道,“武林大会不是有一千两的彩头吗,他怎么还这么寒酸?” 许初已走到窗边去看陆元朗,见那人正屹立秋风之中,面上是凝重的执着和坚毅,一副不见他不走的架势。 “他将一千两都给了别人。” “谁啊?” ——陆元朗的好弟弟,有竹马之谊的顾瞻顾酉郎。 许初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低眉闷道:“他的心上人。” 2 这下池一清和宋星弁更炸了锅了。合著他们小师弟这般的模样、品行、地位,这般的温柔谦和、彬彬有礼,连代桃都给人家用了,却连个心上人都没混上? 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宋星弁还要再问,倒是池一清见许初神伤,连忙拉住宋星弁示意他闭嘴,安慰了许初一番便退下了。 秋风卷集乌云,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就连根深叶茂的大树都弯下了腰,陆元朗却仍旧站得笔挺,衣物被吹得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许初也觉得挺离谱的。 他为人治病一向慎重,那天却破天荒地救了身中寒毒的陆元朗,跟着个一身落魄的江湖游侠边走边治,直跑到了豫州。为了陆元朗夺取第一的心愿,他不惜拿出枕霞山庄最慎重的绝技代桃为其医治,即使当时陆元朗已经没有性命之危。 更离谱的是,陆元朗夺得彩头之后就跑去跟顾瞻献礼求爱去了! 这一路陆元朗多次提起这位竹马,一次也没说过他俩之间真实的关系。 许初懵然之余回首反思,这才发现陆元朗带他玩、逗他笑、对他体贴温柔,甚至睡了他,却一次都没有说过喜欢他。 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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