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禾未曾直言。 纪扬宗道:“你带客人去堂里坐,吃点茶水。” 霍戍应了一声。 自上回从肉铺里回来,他便再没见到过方禾。 他引着人在会客的堂里坐,大牛端了茶水过来。 “近来如何。” “都还好,师傅晓得了我的情况,知道我也不是继承他手艺的那块儿料,许是想开了。” “我和巧儿定亲以后,他让我今年开年后就不必去铺子那边忙了,叫我回去忙自家的生意。三月里天气暖和了完婚。” 霍戍闻言点点头:“好事一桩。你本是做生意的料子,回自家的铺上生意更得心应手。” 乔屠户想明白是迟早的事情,方禾家里不差,又是家中幼子,却也舍得下身段儿去肉铺里做事,但凡是为着儿女着想的父母都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子。 “霍哥,届时做宴的时候过来得空喝杯喜酒。” 霍戍道:“好。” 方禾道:“今朝上门拜访其实也不全是为着请霍哥吃喜酒的。我前些日子听师傅同师娘说村里的事,提了一嘴霍哥要去北边行商的事情,不知真假。” “确有此事,已经定了人手,规计好路线二三月里就要出发。” 方禾道:“不知霍哥备了些什么货?” 他顿了一下,立马道:“霍哥别误会,我未有刺探的意思。我是想和霍哥谈生意的,家里做着点茶叶生意,去年又新包了个山头,茶量不少。” “我的意思是若霍哥这头有意拿茶叶去北边,若瞧得起我们家的茶叶,不妨带些。两厢熟识,价格好商量。”
第46章 霍戍眉心微动,他确实有再拿其他货的意思,单布匹丝绸如桃榆所言确是单一了些。 再者山高水远,去一趟北域所花费的时间要不少,若是所带的货物太少,不一定能赚到什么。 茶叶不仅轻便易于携带,且都有销路。 西北地域辽阔,可产茶地却并不多,可对茶叶的喜好,南北之人亦然相通。 边界牧民曾为争夺产茶场而挥兵入境,为此还引发过战事。 去年北域战事高停,朝廷不仅割让了地,也还赔付了银钱茶叶。 可见茶与布匹都是通货。 其实走商倒卖,无非也就是那几样东西占大头。 先时无门路拿货,未曾安排,而今方禾既寻来说生意,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他自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因先时乔屠子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生意都送上了门来,哪有推拒的道理:“好,可先看货。” 方禾闻言心中一喜,他们方家做了几代人的茶,茶量不差。 只是江南这等繁华之地,吃茶品茶之人云云,市场大,可茶商亦是如过江之鲫。 要想在茶行里冒头,不比科考中举容易。 为此茶商相竞乃家常便饭,要争客,争生意。 去年底方禾定了亲,家里便着手新开了一间分号交到了他的手上,往后自负盈亏。 当是家里给的新婚贺礼,以及往后的夫妻生活的产业。 他上头的哥哥都是如此,成亲就得一间铺面儿,婚后的收支都靠铺面,若无重大变故,家里是不会再扶持和给银钱的。 为着妻儿,接手了茶铺的哥哥们都在费尽心力去经营。 方禾好不易求娶到乔巧儿,自是舍不得她受苦。 成家了就得像个真男人一样照顾好妻儿,积攒下家业。 为此得知霍戍要往北行商,他趁着年节来村里拜访乔家亲戚的时候,顺道就过来找霍戍谈生意。 谈成一桩走商生意,那可比开着铺子接待散客几个月的收益还可观些。 要是能稳定长久合作,更是锦上添花。 和走商有做生意的都晓得,走北域那边的商队是凤毛麟角,能谈成一桩不可多得。 两厢说谈定下来,明日一早前去城里的铺子看茶。 方禾走后,纪扬宗前来问询,怕是那乔老头儿又来找茬儿,得知是谈生意,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生意倒是眼见的顺遂,他也放心不少,用不着他操心太多,年轻人也有自己的人脉路子。 翌日,清早桃榆跟霍戍便又去了城里。 静园茶铺是方氏的茶铺,在同州里有好几处分号。 等去了茶铺才发现这铺子靠近州府衙门,便在当初桃榆落水的夹岸上。 桃榆望出去心里都还有些戚戚然,不过说来也还真是一桩缘分。 这边铺面分做两层,楼下大堂中置有高架置放茶饼,空旷间供客人吃茶。 后门临河,楼上楼下凭栏间皆然饮茶观景地,二楼上室中尽数是茶饼,就没什么人吃茶了,是专供人买茶叶的。 “打一壶苦茶。” 茶铺的正门边上开了一扇窗,外头挂着张售散汤的牌子。 也就是说售卖壶装茶水,行人可以自拿水壶,这边给装满。 不同的茶汤价格也不同,但一般都实惠,像是提神的苦茶,三五文就能装满一壶。 最贵的也不过十文钱,足饮大半日。 多是些要去做活儿做苦工的人前去做工之时会要上一壶,悬在腰间喝了醒神解乏。 清早上茶铺里还没什么客,大抵也就是些这样的生意。要等着早市过后才陆续有人来吃茶,午后的客流方才是最多的。 “同州也算是产茶大府,最有名气的当属黄山毛峰、祁门红茶与六安茶。除此之外,其实旁的茶叶亦是不错,只是未有如此名气。” 方禾取出了茶叶,同霍戍和桃榆泡了茶水,让其品尝一二同州名茶。 霍戍其实不多品出茶的好坏,相比于北域,同州这头街边茶馆喝到的茶普遍比北边的入口要好些。 于是他直接问茶价。 方禾与之介绍。 同州除却几大名茶外,茶园大多汇聚于中山一带,那头无数个茶园汇成片,凡是从那片过来的茶叶统称之为同州场茶。 外在就是还有本地茶商外圈的小茶山,唤作私茶。 价格依次为三大名茶封顶,其次为同州场茶,私茶价格有高有低,高的是同州境内的大茶商,自家的茶价格凌驾于场茶之上,不过那总归是极少数。 大多还是不甚有名气的茶商私茶,价格是要低于场茶的,不过也不会低太多。 这些私茶种植采摘制作都是一个作坊完成,成本上要比场茶小些,即便卖出的价格不如场茶,但赚的不一定会比场茶少。 但凡是几代人经营茶叶的商人,都会想要自圈山头做自己的私茶,要想真正做出名堂来,还得靠自家的东西不是。 且不少茶饕,就是爱穿梭流连于品尝私茶,寻探不一样的味道。 再又说回价格来。 在外乡,同州场茶便已经颇负盛名,若是手头周转有限,一般走商也就拿场茶。 为此方禾直接谈场茶的价格:“场茶的茶叶分三号,上号市价为八百八十文一斤,中号八百文一斤,下号为六百文。” 许多茶商喜好直接去茶园那头拿茶跳过铺子,觉着茶铺里的茶叶漫天要价,实则茶园那头的市价并不会比铺子低多少。 若非是熟人熟脸,茶园那边的人照样宰客,要想低价拿茶,还得熟悉门道来谈。 “我这间铺子是家里新开的分号,尚未有一家走商合作。霍哥是我头号拿货的走商,价格好商量。” “若瞧得起场茶,上号您拿四百文,中号三百五十文,下号两百五十文。如何?” 桃榆是晓得些茶价的,茶叶的市价哪家铺子都能问到,没得说。 往年开春的时候茶园那头会召集茶娘前去采茶,村里的妇人夫郎得了空闲或是赶着把春耕的农活儿赶一赶做完都想去挣点零用。 茶娘采茶论斤两买卖,毛尖二三十文一斤,茶叶便就几文钱。 手脚快的茶娘一日能赚上百文的工钱。 他得闲的时候也去看过热闹,家里时常有人进出,茶吃的也比平素人家里快,他爹隔三差五的就得买茶。 茶园和城里两个方向,距离都相差不多,他爹得空就去茶园买。 价格会比铺面里的市价低些,但也不多,给铺面绕价后也拿得到,去哪边全凭个人喜好。 方禾给的这个价格,有些贴近他们这些茶商去场地上拿茶的价了,属实是没有抬价的。 既然人家爽快,那自也没什么好说的。 以此价格定了下来。 “那毛峰、红茶和六安是个什么价?” “市价千文之数了。” 毛峰市价五两一斤,红茶和六安四两左右。 方禾道:“若求实惠,倒是还可拿些高沫。” 他取了些样出来,这高沫是好茶叶铺里筛选出来的茶碎,虽是形态已经不再完整,可泡出来的茶仍然是香的。 价格也不贵,为的就是照顾喜好好茶但又囊中羞涩的爱茶之人。 “五百文一斤可拿,毛峰那几样可让二两。” 桃榆道:“总也要拿点好货。 ” 霍戍道:“可以。” 几厢思量下来,霍戍和桃榆又拿了二百五十两的茶叶,其实这么好的价格可以再多拿些,只是手头上钱就那么多。 他们加上家里支持的总共也就七百来两的银子,买布匹用了三百,总还得余下些钱路上开销,外在押送还得要牲口,这些都还得花钱。 从铺子出来,桃榆一身轻松。 “其实通州瓷器也是走商常拿去倒卖的货,不知道北域那边的行情如何。” 霍戍道:“行情不会差,只是不易运送,若要送到北域,路上容易折损。” 他们初组商队,人手有限,再来手头上的钱也有限,一切方为伊始,并不适宜拿瓷器。 桃榆应了一声。 不论如何,现在货算是拿得差不多了,往下就是规划北上的路线。 不过这回霍戍没有独自安排,而是准备和葛亮一同商量北上的路线。 同州几乎是沅朝版图的最南边,北域则在最北处,中间横跨了好几个州府,路线极为复杂,不可贸下定论。 他没回村,直接带着沅朝地域图纸去了一趟红梨村。 葛亮在两村之间的公山上,一处废弃的林场里操练,他们手底下的十一号人这些日子已经开始练习了。 纪文良这几日回来累得头重脚轻,回家是倒头便睡,竟是比种田还累些。 纪老七问他还想不想出去,那小子硬是一句苦没喊。 霍戍过去的时候,葛亮还没回来,他想着既是来了,不妨顺道上山去看一眼,届时一道返还。 “山上更冷些,上去又累,要不然你就在村里等我回来。” 桃榆点点头,没有吵着还要跟上山去:“红梨村这边塘子多,我去买点虾,晚上可以吃。” 霍戍走后,桃榆便就近寻了一处虾塘,正想喊旁头的主人家问询,往上爬些穿过个竹林,不想这户人家外头的院子里团了好些人,似是在瞧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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