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也不是好的就贵,贵的就好。这弓箭用料都寻常,不贵,也就中规中矩的价格。” 桃榆抿了抿唇,这人可真精。 “葛大哥是霍大哥的袍泽,而今又是乡邻了,往后还当多来往才是。” 葛亮听这话连忙附和道:“这是自然,届时霍哥的喜酒我定是要来吃上一杯的。” 霍戍量好了尺寸来,见着两人有说有笑,径直过来站在两人中间,他从桃榆手里拿过了弓箭顺势便抓住了他的手: “这把箭拿给孩子。” 吴怜荷笑着接过了弓:“自从上回霍大哥教了他,日日都有在练,而今已经大有进步。收到你的弓箭,定然高兴。” “我空了再去看他。” “好。” 从十里布行出来,雾气未曾散开,反倒是比来时还有暗沉不少。 霍戍有些担心要下雨,不过还是问桃榆道:“要再逛逛么?” 桃榆想着当是去给他阿祖说一声婚事的,顺道还能在阿祖那儿蹭上一顿饭再走,可眼下多了个外人在就不方便过去逗留了。 看这天色早些回去也好,他也不想受凉了到时候成亲还咳嗽。 “回了吧。” 葛亮见状连忙道:“我这就去马厩把马给牵出来,稍等片刻。” 等人的空隙,霍戍在街边又买了点糖炒栗子,肉干儿和果脯捎带着,拿给桃榆回去吃。 又见着街边有肉摊儿卖羊肉,问道:“带一方回去炖汤?” “那你要不要过来一块儿吃?” “你叫我自然来。” 桃榆抿起唇笑:“那便带一方肉吧。” 带着葛亮回来,就那么一刻的功夫,原本还空着手的两个人已经大包小包。 霍戍扫了一眼葛亮牵着的棕马,有些眼熟,好似先时他把马栓马厩的时候见到过,不想竟是葛亮的。 三人一道步行出了城,到城门口方才上马。 霍戍照例把桃榆抱上了马,跟着翻身上去。 来时没什么人,如今城门口来去都是人,且还有个外人一道,桃榆的脸有些红,牵着斗篷把自己给遮盖的更加严实了些。 葛亮上马就瞧见霍戍圈着貌美又温软的纪桃榆驱着马缓慢往前行去,望得两眼发干,嘴里有些发苦。 登时就觉得今天的缰绳格外的僵手,马鞍也别样的膈人。 骑在马上破风从官道上走着也再不潇洒威风了,从没觉得这么孤家寡人过。 他都不敢想若是自己现在有个娇滴滴的媳妇儿抱在怀里一同骑马回去能有多开朗,多意气风发。 桃榆躲在霍戍的怀里,回去的风明显的比来时要更大了些,许是快要下雨,霍戍把马策的也比来时要快些。 他见着并马在侧的葛亮俨然没了先前的活跃,不由得道:“葛大哥现今在何处高就?” “说不得高就,也不怕霍哥嫂子笑话,如今我也没干什么正经营生,不过自做点弓箭送去聚安坊里。在军营混了许多年,箭法一般,帮着修补弓箭得多,倒是把这手艺练了起来,得蒙聚安坊的掌柜瞧得上,赚点散碎。” 霍戍闻声道:“你在北域也有五六年,返乡当可在府衙寻个差吏做,作何没去。” 说起这茬,葛亮叹了口气:“我回来便去官府里交了文书,原也打算是谋个差吏做的,能在吏房或是刑房里做些事也好。户房那头的人原本同我说没什么问题的,我这边都准备过去了,却又突然同我说不成。” “后头一打听才晓得被礼房典史侄子把位置给顶了。咱这般平头老百姓,就是戍边埋在军营五年八年的,到底还是不如人家有关系。” 桃榆紧叠着眉头,也为葛亮不平。 霍戍倒是已经见惯不怪,这般事军营里简直寻常,他也曾一腔热血,却在屡屡的不公之中看明白了朝廷的腐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戍边十年还是个百户,也不会战事平歇以后毫不留恋的辞军南下。 霍戍道:“那你便打算一直如此。” “军中倒是也攒了点钱,可以置买些土地,踏踏实实的种地营生。可瞧着连年上涨的赋税,闹起的匪乱,又觉着种地怕是没什么出路。总也不甘如此,想着再出去闯荡一二。” 葛亮叹息道:“便是这般犹豫着,也还没个决断。” “霍哥呢,如今是何营生?” 桃榆道:“屠户。” 葛亮闻言沉默了片刻。 “屠户也不错,是门手艺活儿。” 乍然葛亮又释怀了不少,连霍戍在军营里混了十年,出来也就给人杀猪,他待个五六年回来给人做弓箭好似也没那么丢人了。 说谈间,就到了明浔村小道上,两厢得分路了。 这朝既会上了,又是邻村,来去都快,往后要见也是容易,便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村里快的已经得到了匪乱平息的消息,还怪热闹。 桃榆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摇大摆的跟霍戍一起骑马回去,便没走官道,让从小路回去。 路上绕过尤家院子,竟还瞧见自从断了手就再没出过门的尤凌霄收拾了一通,看样子是要出门。 本就清瘦的人此般更是骨瘦如柴,桃榆只看了一眼察觉到霍戍的眸光就赶紧老实的收回了眼睛。 尤凌霄得知匪徒捉拿归案,心里还惦记着去官府指认暗害他的人,再将自己遗失的银钱给认领回来。 不想一经寻看,根本没找出暗害他的匪徒,损失的银钱自也无证取回。 他心中不甘才官府怨天尤人,惹恼了刑房的官吏,径直把他驱了出去。 尤凌霄觉着备受屈辱,回去后竟还振作了些,尝试左手行笔,试图再行文章书稿,以此挽回尊严。 孙鸢娘见儿子肯支应起来了,格外欣慰,眼见匪乱平息,村里四处都是走动说亲办事的,纪家婚事弄得热热闹闹,她也不甘落后,想着给尤凌霄寻个可心人照顾。 然则不想周遭的媒人都三推四阻的不肯同尤凌霄说亲,好不易多花了些银钱请了个外村的媒人帮忙。 没请到媒人还好,有媒人去说亲方知尤凌霄的名声有多烂,门当户对的人家听闻是尤氏四房的二郎,直接将媒人也一并赶了出去。 甭说是门当户对的,就是些寻常的人家但凡是知理的都不肯相与。 最后只有家贫几近是卖女的方才愿意。 孙鸢娘心气儿高,始终觉着他儿子再怎么也是举人,这样低的人家她瞧不起。 一番折腾下来,十里八村竟是一户合适的都没说上。 无法,孙鸢娘恼火之际,又想起了自己妹妹家的夏禾的好来,于是自登门去说。 “大姐,做人还是讲点良心吧。” 孙二娘子见着她姐姐恬不知耻的竟然上门来想跟尤二郎说亲事,纵使她脾气再是好也气得没安置。 “凌霄好的时候你瞧不起纪家,哄骗着我们家不知事的禾哥儿去敌对纪家,从就没把他当亲外甥。念及姐妹,我也不欲说这些话,不想大姐是专坑自家人,全然是把自家人当人看。” “昔日凌霄发达我也没借过他的势,如今他落魄了,我也用不着折损自家哥儿一辈子去帮扶。” 孙二娘子冷言道:“姐姐为着点蝇头小利肯嫁病患,我可舍不得自家哥儿嫁废人!” 孙鸢娘见自家历来温和的妹妹亦成了这副嘴脸,又气又有些心虚,说到底是句句属实落在了要害上,她也没得辩驳。 梗着脖子在夏家里大骂了几句不识好歹云云,自灰溜溜的走了。 说亲未说上,尤氏的叔伯又来要钱,家里的那点钱早花了个干净,又是焦头烂额。 纵是尤凌霄傲气,瞧不起商贾,最后也只得放下身段前去讨好商户,与之商议庇护,商户减免赋税,他从中谋两成利。 虽举人能庇护减免赋税是块香饽饽,可惜尤凌霄在十里八乡的名声都有所传,不单是娶亲难娶,正经做生意的商户也忌惮于和品性不端之人有利益来往。 今日发达了能坑害昔日恩人,摧损小哥儿的名声,谁又晓得他日为争利不会阴害同盟合作之人。 这朝是落得愿意自降身价却也没人主动前来商议,尤凌霄气得不行,方才知先前的事情对自己的影响何其深远。 可日子还得过,为着生计,他自只能去寻商贾庇护,愿意自降一成寻常举人庇护的献费。 几番游走,已然全丢了读书人的风骨,好不易才谈拢了两家,堪堪将家里的欠款还上。 一改尤家的败落萧条,纪家这头却是格外喜气热闹。 得亏纪扬宗早早叫大牛去定了家禽,鱼鲜,否则年底里都是办事的人家,还得抢买置办席面儿的食材。 纪家忙,霍戍也忙,不光要置办成亲的东西,席面儿事宜也得过问,外在自己本身还有活儿做,日日是没得空闲。 葛亮那小子得知霍戍现在再做屠户,自村的有要宰杀牲口的一律介绍霍戍,闹得他还要两村跑。 腊月初,乔屠子带着妻儿从南予县里返还了同洲。 一年里近了最后一个月,热闹的地段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偶时能听见扎爆竹的声音。 从县城回来路上没少见着办喜事儿的人家,惹得他还怪眼热。 回城他便乐呵呵的回了一趟村。 “乔屠子回来啦!老丈人身子一切可还好啊?” “好着咧,又挺过了一关。” “那是好事情。你回的正是时候,村里有热闹酒吃!” 乔屠子回村就见着了熟悉的村户,拿了一把烤熟的南瓜籽给他,与之招呼唠嗑了几句。 听闻有席面儿,乔屠子嗑着南瓜籽,不免好奇:“谁家这么热闹?” “里正家嘛,他家哥儿成亲咧!” “嚯!那属实是咱村的大喜事。” 乔屠子笑起来:“嫁谁家的儿郎嘛,这么有福气。” 村户道:“赵家嘛,就是元娘子认得那个干儿子。” “谁?!” 乔屠子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手里的南瓜籽顿时便不香了。 “霍戍啊,就跟你学手艺的那个。” 村户全然不知事的笑道:“你可是他师傅,吃酒还得做主桌咧。” “你这徒弟是厉害嘛,听说给娶这亲给了一百二十两的礼金,可把里正高兴的。” 乔屠子心头像是滚过块大石头,匆匆同村户告辞了一声,赶着去了纪家。 方才听说只怕还不信,到纪家门口就远见着已经洗刷院子里的石板,张灯结彩了,这不是要办亲事是要干什么。 “哟!老乔回来了?都可还顺利?” 纪扬宗见着门口鼓圆了眼的人,迎了上去。 “里正家热闹啊,我这一回来就听说要办喜事了。” 乔屠子没好气道:“我要是晚回来两日怕还赶不上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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