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屠户猎户这种营生,本就门槛高,学起来不易。要是急于求成伤到自己就不值当了。干活儿麻利固然是好,却也不能赶着快就伤了自己,那不是舍本逐末么。” 桃榆说着,忽而放低了声音:“要是乔师傅骂慢你的话,我让阿祖过去走走,帮你说点好话。” 霍戍眸子微动,有什么从心间扫过,他径直看向面前宽慰他的人,从未像此刻一样难以克制的想要上手捏一捏桃榆的脸。 他收回目光:“嗯。” 桃榆见他没有在偃旗息鼓的模样,才道:“你忍着点疼,我给伤口消毒。” 他吸了口气,用棉花沾了酒从霍戍手背上得有他小指长的伤口上来回擦了三遍,松开棉花时,自也才跟着松了口气。 接着给敷上草药,一连缠了几圈布条。 “换药么?” “换的,过两日来换一回,等结痂了我这儿有祛疤的膏药,不会留疤的。” 桃榆安慰道。 “我不在意留不留疤。” 话毕,他眉头忽而紧了一下,道:“你很介意伤疤?” 桃榆迷糊的扬起眉:“姑娘小哥儿爱美,自然介意伤疤的啊。村里不少小姑娘和哥儿都找我讨祛疤膏的。” 霍戍没应话,眉头却更紧了些。 桃榆以为自己捆的太紧了,赶忙又松开重新缠了两圈。 一头的黄引生瞧了几眼两人的方向,虽是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可见自家哥儿一会儿凶巴巴的神色,一会儿又温言相慰的模样。 且霍戍竟也任由说教差遣的姿态,两人全然便是一派熟稔之相。 他不由挑起眉头。 “好了,可要紧?” 黄引生见包扎好过来放医药箱的哥儿,问了一句。 “外伤,就是被刀拉了。” 桃榆道:“霍大哥就在前头乔师傅那儿做学徒,头一天来,这才伤了手。” 黄引生闻言不由看向霍戍,有些意外道:“寻营生做了?” 桃榆点了点头。 黄引生捏着自己的胡子赞许道:“这是好事儿啊。” “去给霍义士倒点茶水。” 桃榆应了一声,巴巴儿跑去又给霍戍倒茶。 黄引生正瞧着两人,身前便递过来了一张方子。 “黄大夫,按照这个方子拿些药。” 黄引生接过人拿来的方子扫了一眼,一边从身后的药柜里取药,一边道:“张娘子家里有人受了外伤?” “可不是嘛,说来背运,我家那口子前两日从地方上回来,谁晓得竟在阳桥县和同州城界上遇见了一批山匪,好似是截杀了一条商队,走前路过的货郎都没得幸免。” “我家那口子瞧着势头不对,连忙躲到了官道下的陡坡上,却是滑了脚摔到了山下,幸得没有大碍,就是刮伤了些皮肉。” 妇人说得胆战心惊,又直念了几句老天爷保佑。 此话一出,旁头等着瞧病的人也探头说道:“我也是听说近来外头不如何太平,今年赋税涨收,匪患又猖獗了起来,竟敢到州界上撒野了。” 妇人直摇头:“桥阳县今年遭了蝗灾,粮食欠收,朝廷的赋税反倒是还长了起来,日子过不下去的农户就投了匪。这人一壮起来,能不下山来凶悍么。” “好在是咱们在州城,这些匪徒当不敢来抢杀。” “不好说,听临河坊的货郎说还在同州境内见过这帮匪徒,一个个满脸胡子,看着人就抢,现在临河坊的都不敢贸然独自出去了。” 越说越叫人心里怪不安生的,杞人忧天的老人家便开始碎碎念叨:“眼看着秋收后要进年关,就看着这当儿生意好做一点,这如何叫人过活。” 桃榆听得嘴张起来都忘了合,眼睛直直的看着几人议论的方向,好半晌才咽了口唾沫回过神来。 同州虽是安定的地方,可三五年间出现点匪徒盗贼也是寻常,州城里烧杀抢掠的事情鲜少发生,可底下地方县城却偶事还是能听说些不安生的事情来。 城里人总会传,虽也人心惶惶片刻,可到底还是觉得离自己远,说来不过唏嘘一场,火星子没有落在脚背上,不疼。 桃榆突突跑去了黄引生跟前:“阿祖,听着大伙儿说得怪吓人的,不然还是先把药材生意缓缓去谈吧。” 黄引生敲了一下桃榆的脑袋:“阿祖是去外府城,又不是去小地方。再者若匪徒真敢犯境烧杀抢掠,扰乱进出城的安生,州衙门也不是吃素的。” “可匪徒都已经出现在同州境内抢掠了,多吓人啊!便是官府有心铲除,那也总要些时间。” 黄引生道:“还有些日子,不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若是真不太平,就传信儿过去。” 桃榆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你今天回不回村里?” 桃榆有点犹豫,回去成,不回也成。 “你若是要回,那便跟霍义士一起走,省得天色晚了回去我也不安心,只怕道上又遇见旁村的看你弱好欺负。” 黄引生瞧了一眼旁头气定神闲喝着茶的人。 桃榆抿了下嘴:“那好吧。” 黄引生道:“既是说境内也不太平,那回去了这些日子便别一个人往外头跑。” 桃榆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霍义士,你可要回村?能不能把桃哥儿一并捎带回去?” 霍戍闻言站起身:“可以。” 黄引生站在门口,看着自家小哥儿雀跃的跟在高大的霍戍身侧,愈发显得个儿孱弱小只。 “不放心哥儿?” 黄引生闻言摇了摇头,他得知尤家的事情时,虽有意外,却又觉情理之中,他倒没太过遗憾这桩婚事,唯独忧心小桃子心头难过迈过去这个坎儿。 不过今日见着人,却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桃榆比他想象中要好许多。 药师道:“只是哥儿和那个北方人一道走不要紧吧。” “瞧两人便熟得很了,小桃子乐意着跟他一道。” 黄引生道:“也好,总是要继续过。” 药师知道黄引生是什么意思:“先生有意给两人牵线?可只怕纪里正不会答应。” “答应不答应的看孩子的造化,要是有心再难也能,要是没有心,临门一脚的婚事都得作罢。” 霍戍今天来城里没牵马,回去便和桃榆一道坐了板车。 他一个人杵在车上,一板车的人见着那张冷脸都不敢说话,往素里最是热闹的板车上竟出奇的安静。 桃榆坐在霍戍的对面,他也没张口,这安静下,两人说话无疑就是说给全车人听的。 他见着霍戍那双三白眼平视着他,虽然也不曾乱瞧,他竟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以前他要这么看着人还怪叫人害怕的,现在竟不知怎的了。 桃榆便错开目光静静的看着霍戍的手,想着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好,想着想着神思飘忽,又想起霍戍前些日子给他摘的山菊再烤一晚上烘干就能收了,想着那本放在床头还没看完的《洗冤集录》,不知道被他娘发现没…… “到了。” 桃榆懵了一下,恍然抬头见着自村进去的小路,连忙下板车去。 霍戍从身上掏了了几文钱拿给板车师傅,桃榆连忙摸荷包:“我这里……” 话还没说完,师傅已经赶着板车走了,桃榆还似看见了车上的人见着霍戍终于下了车长舒了口气的模样。 “我把钱给你。” 霍戍闻言都没搭理桃榆,径直朝前往村道上去:“再不走土匪把你弩走了我可不管。” 桃榆闻言手抖了一下,赶忙小跑着上去:“等等我。” 霍戍没应声,却顿住了步子,由着身后的小哥儿跑到他身前去。 看着小哥儿柔软的发顶,霍戍嘴角微扬。 “往后你再不许过来。什么玩意儿,都这样了竟还外再相与人家,把我周家当什么了。” “我要早知他们家是这德行,先前绝计就不会同你提这个事儿。好在是今天过来了一趟,听到些这家人在村里的名声,否则还真就吃上了哑巴亏。” 两人方才进村,就见着村道上过来了两道身影。 远看着有些像是隔壁村的里正,周家父子俩。 “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不然我们还是亲自去问问纪里正是怎么一回事吧。” “能有什么误会,你便是问到了他跟前,还指着他自个儿承认自家哥儿不自重不成?这般毁过亲的人家,往后再是问都别问了。” 周里正因气愤,声音并不算小,迎头走过去的霍戍和桃榆自都听到了这话。 桃榆远见着两人,正想着要不要打招呼,听到这话,乍然哑了口。 “桃、桃哥儿……” 周正正想反驳他爹的话,抬眼便见着了在村道上的桃榆,一时间舌头打了结。 周里正却并没有说人长短被立即抓包的羞愧,反倒是扯了一把身侧的周正:“你可别跟我色令智昏,要娶这么个名声的回去,你小爹非得气死不可。” “这么个名声是怎么个名声,把话说清楚。” 霍戍沉下眸子,乍然冷了语气。 周家父子俩见着高大凶悍的霍戍忽然开口,心头一窒,陡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却又还梗着脖子维持面子:“你是谁,我同你说什么。” 霍戍眸子一凝,拳头乍然捏紧。 桃榆见状连忙拉住了霍戍的衣角,他虽然没见过霍戍打人,但就凭他孔武有力的身形,一旦动手只怕是没得挽回。 虽然不理解周家是什么意思,但出于理智还是看着霍戍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周里正自觉得颜面有些扫地,可在旁人的地盘上,见霍戍冰冷的目光竟有些不把人当活物看的味道,心里还是有些发怂,到底没再扯口舌,连忙快步而去。 见着周家父子俩走远了,桃榆直觉出了什么事情,他慌忙抬腿就要走:“我、我先回去。” 霍戍道:“我送你。” “不用了。村子里几步路,没事的。” 霍戍见哥儿脸上难掩的不安,他伸手想抓住桃榆的手,可到了手边,转还是拉住了他的衣角:“不管是什么事,别哭,我会帮你。” 桃榆原还没觉着委屈,见霍戍这么说,反倒是鼻尖有些酸,他抿了下嘴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小跑着朝自家方向去。 霍戍见着人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这才回去。 “回来了?” 元慧茹刚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就见着了霍戍她连忙放下背篓:“可不好了!” 霍戍眉头一紧:“怎么了?” “下午我在地里听人说……” 话到嘴边,元慧茹却有些不太好开口,她抬眼为难的看了霍戍一眼。 霍戍见状问道:“是不是桃榆的事?干娘说便是。” 元慧茹点点头:“村里人不知道咋突然传起来说,说桃哥儿和尤家二郎在定亲期间来往过密,早已经暗通款曲。说得,说得实在是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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