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凌霄嘴里发苦的摇了摇头,不欲与孙鸢娘搭话,径直往屋里去。 知子莫若母,今儿纪家大张旗鼓的在修鱼塘,还来了个生面孔帮忙,她能不晓得么。 这朝估摸着是儿子也是听了村妇的议论,心里头不痛快。 孙鸢娘也是没有预料到纪家会那么果决,竟然说退婚就退婚,全然未曾拖泥带水,倒是叫她小看了。 一时间全然打断了她的谋划,不过纪家自愿识相退婚,不加纠缠也是好的,省得闹到了同知那儿去,到时候因小失大。 只是他们家的傻小子意气用事,心里还挂记着纪家那个病秧子。 孙鸢娘跟着尤凌霄进屋去,她宽慰道:“也是我儿重情义,这才退婚几日,纪家就开始寻新人了,枉你昔时待他百般好。” 尤凌霄没有应答,他全然是陷在了要真的失去桃榆的想法里了。 先前便是听了他娘的话,以为纪家会听他们的摆布他才迟迟没有做什么,不想竟闹成了这样。 原本是钉在铁板上的夫郎,忽而真同他没了干系,兴许很快就要改嫁他人。 尤凌霄恍然从中举飘忽梦里惊醒过来了一般,悬浮在半空上的脚终于在此刻落了地。 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孙鸢娘的半句话,他只觉得他娘只怕是早就有心要退婚,为此才对他几番阻拦。 孙鸢娘见向来乖顺的儿子不言不语,心中不免怨起纪家来。 她道:“这些人也当真是有意思,纪家退了婚竟也不在乎纪桃榆的名声,一个毁亲哥儿,竟还有外乡的人家巴巴儿上赶着来相看。也真是世道变了!” 尤凌霄听此一言,忽然看向了孙鸢娘,名声二字掷地有声的落在了心里头。 他忽然凝了一口气,若要留住桃榆,时下好似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 “阿戍,我听说你寻了里正说要找事情做,预备跟乔师傅学手艺?” 十月里农闲事情也不多,无非是准备点过冬的柴火,翻翻地等着明年春播。 然则霍戍力气大有很干事儿,没少帮着拾捡柴火,如今家里后屋檐下已经码了好些柴火。 元慧茹今年又早早的把产税和赋税钱都交齐备了,她心头宽松的很。 “嗯。” “这是好事儿。” 元慧茹看着在灶下的人今天回来好似心情不错,她试探道:“等你的手艺活儿定下来了,干娘找媒人同你看看好人家怎么样?” 霍戍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别误会,干娘没有要催促你的意思,一切定然还是依你的。” 元慧茹瞧霍戍年纪不小了,今年都奔着二十六去了,像这个年纪着实是已经大过了说亲的好年纪,但霍戍人才好,要是安定下来,定然也很有人家瞧得上的。 她就是怕霍戍没多想成家,不想却听霍戍道了一声:“我有看中的。” 元慧茹闻言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正在淘米的手也不由得停下,颇有种铁树开了花的惊喜。 “是哪户人家?快说来叫干娘听听。” 霍戍默了默,既然承认了有看中的,也便没有要再继续掩藏,直言道:“纪家。” 元慧茹听到这么个答案,出乎意外,但细想下来好似又觉得情理之中。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不想霍戍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冷面主儿,竟然会瞧上纪桃榆那般柔弱的小哥儿。 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不管霍戍瞧上的是什么样的,总归是有那心思比没有的强,她欣喜的打趣了一句:“你小子眼光倒是毒。可桃哥儿虽好,他的身子却并不多康健,你可晓得?” “那是庸人的顾忌。” 霍戍道:“他身体好不好,我也不会让他做什么费力的事。” 元慧茹笑容更盛,这偏袒爱惜的话从霍戍嘴里说出来就是格外的有意思。 可高兴之余,她不免又愁了起来:“你有这心思干娘高兴,只是桃哥儿虽然和尤家婚事作罢,但里正家也不是寻常人能说上的,事情当不容易。我今儿听说隔壁村里正家的小子来了,可得早些准备起来。” 霍戍道:“干娘不必忧心,我自会去同里正谈。” 元慧茹点点头:“你有主意那干娘就不贸然插手了,免得弄巧成拙坏你的事,不过有什么干娘能帮上的,你务必要说。” “我知道。” 过了两日,方才过了早食的时辰,纪扬宗便来了一趟赵家,说是村里的屠户乔师傅回来了。 纪扬宗先行过来叫上霍戍,顺道一同就去乔家。 “听说这回有几个年轻人都要去乔师傅手底下拜师,还不止咱们乡里的。虽我介绍你过去,但是也不能压着乔师傅一定收你,成不成还得看两方眼缘,成了我也高兴,要是没成你也别见气,再寻活计儿干就是。” 虽说一早小桃子就缠着他说要给霍戍跟乔师傅说些好话,但纪扬宗还是没答应,这种事情不能强买强卖。 于是提前同霍戍说明白,免得到时候还扯得不好看。 “我明白。” 纪扬宗觉得霍戍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话说到这里便没再多交待什么。 他背着手走在前头,浑身有些不得劲儿。 倒也不是他不爽霍戍,他总觉得这小子安了些心思在身上,同家里的娘俩儿说,他们非还不信,反倒是说他胡乱说话。 这朝见着这小子,他格外的想激他两句,可对着那张板着的脸,确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桃子的事情,麻烦你了。这些日子忙着赋税的事情,都没好好谢谢你。” “不麻烦。里正已经谢了几次了,以后不必再说谢。” 纪扬宗见此,顺势说道:“也是巧,这孩子每回一遇事总能好运气的碰见你,想来是上天也怜惜他孱弱有意庇佑。” 霍戍闻言挑了下眉,他虽是不欲与之多言,却并不代表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意思。 旁道无人,霍戍径直道:“里正知道这好运气是因何,无须此般说。” 纪扬宗立时顿住了脚,他回头定定看向霍戍。 霍戍见此也停下了步子,面对纪扬宗的审视,他丝毫未有躲闪,径直道:“若是里正准许,我可以继续照顾他。”
第24章 “!” 纪扬宗瞪大了眼,他深凝了口气,他便说,他便说! 男人还能不晓得男人心里那点心思,就是觉着这小子不大对劲,娘俩儿还非不信。 不过三言两语,亏得这小子竟然还敢承认! 纪扬宗也不顾霍戍见不见气,当即便道:“不行!” “为何?” 纪扬宗道:“就是不行。” “里正不满的地方可以提出来,要什么都能商量。” 纪扬宗晓得霍戍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这么不依不挠,看来确非儿戏,是真那个意思。 念着他几次三番关照了小桃子,他默了默,还是耐着脾气道:“我说得难听些,你也见谅。” “我和内人福薄,不是什么多子多福的命,就小桃子一个哥儿,且他身体还不好。为他寻个好人家是我们夫妻俩唯一能为他后半辈子做的最大考量。我知你有本事,可总归是外乡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便去了他乡,小桃子他娘断断是舍不得小桃子走远的。” 纪扬宗到底还是说得委婉,没把霍戍在本地没产业,没营生一系说出来。 但霍戍却也明白。 “我有钱,若要置地安家,可以。” 纪扬宗道:“他手脚笨,身体不好料理不得多少家事,只怕拖累了你。” “不拖累,若里正不放心,他可以就住家里。” 纪扬宗没好气道:“他成了亲住家里,你上门啊?” “他要想,也行。” 纪扬宗闻言再次瞪大了眼,看着霍戍那张一本正经不似说笑的脸,顿时被堵的不知如何辩驳了。 半晌,他鼻孔出了口浊气:“胡闹。” 话毕,转身背着手快步往前而去。 “里正,我并非空口承诺之人,答应的事情势必做到。” “我遵循他的意思,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纠缠让他苦恼;如果他愿意,我还是那句话,纪家想要什么可以商量。” 纪扬宗闻言背着霍戍夹紧了眉头,他停下步子:“小桃子可知道你的意思?” “尚且不知。” 纪扬宗叹了口气:“也罢,我不阻你见不见他。只是一点,我希望你记得你的话,他不愿意,你别从中作梗。” “好。” …… 明浔村不止一个屠户,要说最厉害的还是姓乔这个。 干这行的杀孽重,但挣的也多,像乔屠子这般十里八乡都晓得的屠户,自然是村里的富户。 但乔家在村里的房舍却比赵家好不了多少。 现在的乔家屠户和纪扬宗是一辈人,乔家上辈的好赌,家里的田产都给霍霍殆尽,叫追债的意外给打死了,留下孤儿寡母。 赌坊的人赔了点钱给乔屠子娘俩儿,但钱也不多,也赎买不回土地,没法子只好让乔屠户去学手艺。 因要养家糊口,乔屠户狠得下心来,有做屠子的心性,便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如今挣了不少钱,在城里有铺面儿,为了便捷在城里也置办的落脚的房产,为此村子里的房舍便没改建,还是以前的样子,看着怪是破旧落魄的,反倒是不像什么有富余的人家。 纪扬宗和霍戍到乔家的时候,老远就见着院子里立了几个男子。 瞧着面向生,纪扬宗都不认得,当是外乡的人。 “老乔,忙着呢?” 方才到院墙外头,纪扬宗探了个脑袋过去,冲着院子里吆喝了一声。 “里正。” 院子石桥前立着个中年男子,个头算不得高大,但是肉眼可见的魁梧。 这当儿正在磨刀,男子闻声扬起头,挑了下下巴:“过来啦,快院子里头请。” 说罢,乔屠子放下刀,阔着八字步前去迎人。 “热闹着咧。” 纪扬宗望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个年纪或大或小的男子,转头同脸有点宽厚的屠户说笑道:“你面子大,瞧着,又给你送了个过来,让你选个好徒弟。” “霍戍,这是咱们村的屠户乔立业,可是远近闻名的厉害屠子。” “惯会说这些。” 乔屠子笑了一声,转看向同他点了下头示意打招呼的眼生男子。 “这就是赵大家认的义子吧,我前些时候不在村,还是头一回见着。” “是啊,已经在咱村里落户了,说着找个正经营生干,我想着你前阵儿不是说想招徒弟么,就引他过来看看。” 霍戍身形同屠户差不多宽大,只是他个头挺拔,身形便格外的板正,瞧着十分威武。 不似屠户身形低,身体结实宽大便显得虎背熊腰的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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