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榆也跟着放下了筷子:“知道。” 纪扬宗前脚出了门,桃榆后脚拎着个小盒子也预备出门。 黄蔓菁原本是想让桃榆带点腊味去他阿祖家的,不过想着他已经自带了箱子,又还提腊味,那点力气保管拿不动。 索性作罢,给他整了整披风,看着哥儿瘦了的脸,心疼道:“好好玩儿。去吧。” “嗯。” 桃榆拎着小盒子穿过晨雾,还没到村口就见着牵马慢悠悠走在村主道边的人。 大黑马跟着主人也走得慢,时不时还埋着脑袋吃两口路边上秋败了鲜少的几株没枯黄的草。 霍戍没唤小哥儿,顿住步子等他上前去,见四下没人拿过了他手里的小盒子。 旋即翻身上了马:“村口等你。” 话毕,人便驱着马去了。 桃榆搓了搓拎着小盒子而露在外头,被晚秋萧瑟的风吹得有点发红的手背,加快了些步子往村口去。 两人又像上次一样,一个骑马,一个坐的牛车,一前一后的进了城。 到城里时,雾还有点浓,桃榆揭下自己的斗篷帽子,四寻了一通在雾气之中竟没见着霍戍。 正当他不知去哪里找人时,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里。” 桃榆见着独拎着盒子的人,松了口气:“怎的只见你,马呢?” 霍戍道:“送去马厩了。” 桃榆点点头,他去把自己的小盒子拿回来:“先去把我的膏药卖了。” 霍戍跟在桃榆身侧,偏头看了一眼盒子:“什么膏药。” “是冻疮膏。” 说着桃榆豁然想起:“霍大哥冬日里长不长冻疮,这个冻疮膏挺管用的,可以拿两个去用。” “下次吧。” 他看着小盒子是不易带来城里的,再分点给他又相当带回去了。 “好。” 桃榆顺着路两人去了临河坊,这一带有不少走南闯北的货郎。 他们在州府里买卖东西的少,多数是去州府下的县城里走街串巷,为此平时也会收些州府上好卖的东西转带去县城。 这些自发的小货郎虽是不如几人几十人结对的商队带的东西多,可州府地上有扶民政策,小货郎去本州府地方上转卖东西是不必缴纳关税的。 如此一来,一趟下去还是能赚个几千文钱,于平头老百姓而言也是一桩不错的营生了。 “若是运气好,还能遇到才从县城回来的货郎,他们也会从小地方带些特产回来。县城虽然不如州府繁荣,但地方也有地方的特色产物,说不准儿还能低价淘到些不错的东西。” 霍戍微低着头听着身旁的小哥儿有点软又清的声音,目光扫过临河坊间。 这头一侧是河溪,另一侧是房舍,大多开的有个小门面。 铺面里没有太区分的很清楚卖什么,主要以杂货为主,不过衣食住行还是分了个大概。 来往间多以寻常百姓为主,有自送着家里做酱菜大饼来的,也有编制的篓子簸箕一些手工品,也有钗环纺织物,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这些东西大抵造价不高,就是寻常百姓用的。 货郎主也乐得收,造价太高的东西收的成本也高,出去不易出手,且他们这般没有大队伍的货郎,带贵重的东西在身上出远门风险高。 “纪小大夫!” 霍戍听见前头有人唤了一声,他微眯起眼前,见着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夫郎正在喊纪桃榆。 说着还迎了上来,夫郎扫了一眼旁侧立着的霍戍,有些忌忌的点头示意招呼了一下,转而同纪桃榆说道:“许久没见着纪小大夫了,这回是有货么?” 桃榆既见人都招呼上来了,便将手里的盒子提起来了些:“有点冻疮膏,马师傅收么?” “收,收!” 夫郎道:“小纪师傅的东西好,先时的一些驱虫药我们自用着都好用。老马这回去了地方上,熟识他的还问有没有旁的药咧。” 夫郎引着两人朝着自家的铺面去:“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这趟去地方上冻疮膏定然好出手。” 纪桃榆问道:“马师傅没在外面跑生意啊?” “昨晚上半夜才到的,累了大半个月,现在还歇着。” 夫郎给两人倒了茶水,笑道:“我正说把他带回来的货理出来,就见着小纪大夫了。” 纪桃榆闻言眼睛亮了亮,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霍戍,才道:“我们能瞧瞧有些什么稀罕货么?” 夫郎很是热情道:“可以,可以!我这就搬出来,小纪大夫寻着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须臾,夫郎便从角落里挪出了两个大箱子,是货郎出行担的货箱。 桃榆连忙蹲去了箱子边守着,揭开盖子,里头大包小包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 有地方上的柏香腊味,瓜果香料种子,桃榆还从中取出了一块扁平的黑色石块儿状的东西。 他鼻子灵敏,东西拿出来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香墨?” “小纪大夫当真识货。”夫郎道:“咱们城里的香墨这两年卖的很好,价格高,时常断货。” “老马这回去产地南予县,也想着拿点回来倒卖,只是产地里的香墨价格也抬起来了。不瞒小纪大夫,这是当地的农户做的,老马说虽然看起来不如铺面里的精美,可也是香,要紧价格不高,便捎带了些回来。” 铺面里的墨条外身或雕或刻,或烫金描画,做的都十分雅致精美。 这墨条就是纯墨条,甚至还有些不太平整,确像是自家做的东西。 他拿了一条递给旁头的霍戍:“要么?这香墨写字留香,即便是字迹干了也依然。且味道不是寻常的脂粉气,而温厚雅致。” 读书人很是喜欢,平素里给中意的人写书信广为使用。 霍戍读过的书并不多,虽识文断字没问题,可对这些笔墨纸砚的并没什么研究,在他眼里能用就成。 不过听桃榆介绍的详尽认真,他还是把墨条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带几条吧。” “好好,我这就给包起来。” 桃榆又接着翻了翻货箱,再淘到了点自己喜欢的药草种子,旁的再没什么了。 两厢也算熟识,货郎家里没有同桃榆绕价,四根墨条收了三百二十文,种子算了十文钱。 冻疮膏桃榆在他阿祖的医馆里散卖的是三十六文一瓶,这般批售价就二十文。 十瓶一次性就能拿到两百文钱。 霍戍把钱给一并付了,出门桃榆连忙拨了十文钱要给他。 “不用。” 桃榆想着男子真是嘴硬,分明都没钱使要做工了,竟还看不上散碎铜板,他道: “怎么不用,十文钱在路边摊市上都能吃一碗云吞了。” 霍戍想着昨天才给人说了自己穷酸,便道:“那你下回就请我吃碗面。” 桃榆见他这么说也不收钱,无奈把铜板装回了荷包:“那也行吧。” “我们现在是直接去吴三姐姐家里,还是要再买点什么么?” 霍戍道:“再买套笔墨纸砚吧,凑一套。” 桃榆想说花费了这么些钱的礼已经拿得出手了,吴三姐姐看着也不是多富贵的人家,不必要装门面儿。 不过转念一想这朝要见的是旧友之子,现在还成了大侄子,叔伯头次见侄子准备厚礼也说得过去。 他便应了一声,没多嘴领着霍戍去了一趟书坊,桃榆想着帮选一套实惠些的笔墨纸砚,可这些东西最是费钱,便是一套中规中矩的也要大几百文。 挑选下来,最后霍戍直接拿了几套备选中,桃榆怕霍戍多心而捡了一套贵些放在里面充个门面儿的,足足一千两百文。 桃榆睁大了眼睛,叫什么霍戍啊,干脆改名叫霍霍银子算了。 他直摇头,霍戍却大步便过去排队结账了。 桃榆在一头等待间,又看了一眼这间书坊,忽而有些恍惚。 以前家里总也给尤凌霄置办些书本笔墨,他去临河坊淘过货,也来书坊里逛过。 采买送去给尤凌霄的都是些不错的笔墨,就怕他在书院里用的简单了受人白眼。 虽从没有核算过这些年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银钱,但进一趟书坊,总是不会下于百文之数的。 贫寒人家一个月还不一定能有百文的进项。 想来也是唏嘘一场,纪桃榆尽力不再去想这些,可是遇见熟悉的一景一物,总也忍不住勾起那些回忆来。 正当他出神之际,一本有点发旧的《洗冤集录》突然递了过来。 他仰头看向霍戍:“这是?” 霍戍垂眸看着心思飘忽的小哥儿,道:“书坊送的,走吧。” 桃榆方才接过书,霍戍便折身先出了门。 桃榆匆匆看了一眼书名似是传奇破案的解闷杂书,实则是一本法医学著作,眼睛里又有了一抹亮光。 “等等我。” 他把书抱在怀里,连忙追了上去。 吴怜荷留下的住址是个叫小汕头的民巷。 这处巷子房舍密集,是同州城的老民舍,巷子外头是个码头,周遭没什么做生意的商铺,为此除却住在这片儿的居民,平素还不怎么有人来。 但巷子房舍不大,住的人口多,本身就已经很热闹了。 霍戍和桃榆在窄小而悠长不见头的巷子里左拐右走,光在民巷里找了一刻钟有多才算是寻到了吴怜荷的住址。 桃榆叩了叩贴着一副笔法算不得醇厚,甚至有些青涩的红对联木门,屋里很快传来一声:“谁啊,来了。” 回应的是一道女声,然则门拉开探出脑袋来的却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面向稚嫩,但个子挺高的,站直了个头快要赶上纪桃榆了。 看着两张陌生的面孔,正要问是谁,灶房里便急匆匆的出来个拴着围襟的女子,踏过了短小的院子,径直前来:“霍大哥,桃哥儿来啦!快点进来!” 吴怜荷连忙拉着男孩儿介绍:“盼儿,这是你爹的袍泽,而下你要叫霍叔。” 赵盼看了一眼高大凶武的的霍戍,在江南鲜少见到如此体格的男子,有点新奇,不过还是很听他娘的话,试探着喊了一声:“霍叔。” 霍戍见着面前脸有点圆,浓黑眉宇的赵盼,俨然就是赵长岁的缩小版。 赵长岁面向和善的近乎有些傻气,一笑起来就真跟个二傻子一样,做了百户以后有时候也还有新兵想要拿捏他,没少费他帮忙揍人。 他蹲下身,捏着赵盼的肩膀:“跟你爹长得很像。” 赵盼早听他娘说了自己爹的事情,听闻今天他爹的袍泽要来,他早有些期盼。 见着来的人是个高大冷硬的男人,他不仅没似旁人头一眼见着霍戍一般怯忌,反倒是因为自小没有爹格外渴望父亲的关怀,知晓此人和亲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反而觉得有些亲近。
164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