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有问题。 不是说看不起易镇枫,不过本国军士战力比丹蒙军微弱,要是在平原上摆开阵势硬碰硬作战,胜算不超过五成。现在居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驱赶走了? 易远流皱眉,“这里有诡计,索雷绝对不会让他的军队毫无理由的后退。” 易镇枫哼了一声,“我就说我不该这么拼命,你之前让我去迎战根本就是为了测丹蒙军的深浅,我居然还认真的跑去打。如果真有诡异,就算我在马上打瞌睡,他们也会自己后撤四里的。” 易远流面无表情地道:“我告诉过你,他们一进攻你就要立刻逃回城里,又不是我让你去追的。” 易镇枫加重了揽在易远流腰上的力气,“你有没有想过,索雷也许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无敌?” 易远流淡淡望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没有真正见过他的实力。” 易镇枫放开他,“对,我的确没有像你一样亲身体验那个丹蒙人有多厉害,但你怎么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看你和他睡了几次,倒是把自家人的志气都睡丢了——” 并不想一再在易远流面前提起这件事,可一想到索雷,易镇枫心中就清晰浮现出上次索雷抱着易远流离开的眼神,他强行咽下下面的话,却控制不住狠狠一掌压在床边。 而那人望向城头,扫过他易镇枫的目光,则是轻蔑的,无视的。索雷看不起他。 那个有着鹰一般眼睛的男人,甚至已经猜到了他对易远流做过的事情。他也知道,在易远流身上,自己胜不过他! “四皇子!”门外有人匆忙急切的声音响起来,见易镇枫抬头,那人将脸隐藏在了门边,只压低了声音道:“请速速出来,有大事!” 易镇枫心中一凛:那不是普通的兵士,而是他最贴心的谋臣,有什么事竟然重要到了要他漏夜前来通报? “我去去就来。”他匆匆出门,随着谋臣走出了监牢,才低声问:“什么事?” “四皇子,朝中有钦差带着圣旨到!就在城门外叫门,而且……”他的心腹谋臣四下望望,终于露出了忧色,“就在片刻前,我们的密报也到了,就在昨夜,皇上似乎已经……” 微微一愣,易镇枫已经明白了他没有说完的话。父皇……已经死了?他……知道父皇大限将至已经是早晚预料中的事,却没想这么快。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在那么多的皇子中,有几个会真正为自己父亲的死亡感到伤心,而不是在忙着权势应变呢?有几个人知道那个人喜欢书法,谈到历代名家时会两眼发亮呢? 某个阳光灿烂的画面一闪而过,父亲把他高高抱起来,那时他还小,于是父亲显得很高大,他对他说,“这天下是你的,镇枫。” 他不想要这天下,但他喜欢父皇和他说话时的表情,和他搂着自己时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那关于亲情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彻底消失。他心思急转,冷哼一声,对情势做出反应:“假如父皇昨晚刚刚……那么今天赶到的钦差必定是数天前出发,他手中的圣旨,哼哼!” “是。”谋臣索性也直言不讳,点了点头,“这份圣旨,必不是皇上的真意。所以,四皇子,你务必要小心拿定主意。” 易镇枫皱眉,若能得胜回朝,依仗战功倒可以算是争抢皇位的一个砝码,可没想皇上病情会恶化得这么快,这打算已经落空。 既然远离京城,势必已经无法参与正在风起云涌的争抢。最多能做的,也不过是拼劲力气守住眼前的边关,然后回去等着新皇的封赏。 天不助他,又能奈何? “你觉得,大皇兄急着派人来传旨,是为了什么?”易镇枫问道。 “既然四皇子问,小臣也就直说了——不是为了你来,而是为了二皇子。”谋臣犹豫一下,终于低声道:“大皇子忌讳的,也不过是他一人而已。原先顾忌着皇上,现在怕是已经有恃无恐——这次得知你已将他囚禁,又急着派人来,想必心中主意已定。四皇子,眼下朝中怕已是大皇子的天下,纵然你和二皇子兄弟情深,在这种情势下,你就顺了大皇子的意思吧!” 易镇枫脸色一冷,“你是说,假如大皇兄要钦差杀了我二哥,我也要顺了他?” 当然,那是最符合情势的,心里的一个声音说,这念头让易镇枫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强烈的窒闷,几乎无法呼吸! 父亲已经死了,接着他们又要杀二哥……那座皇城……那座皇城简直就是个无法摆脱的噩梦,一个个的吞噬他们的生命,他们的良心…… 谋臣苦笑,避开他的目光,“四皇子……不如先开城迎接钦差,看看情势再说?”
第20章 暗沉的城门吱呀呀缓缓打开,一众钦差带着京城的随从,大约六七个人急急进了城。 为首的人易镇枫认得,正是宫中和大皇子最为亲厚的宦官李吉。在他身边,几个随从都披着厚重的斗篷,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穿着禁卫军统领的服装,紧紧贴在李吉的身边,却是易镇枫没见过的脸。 没空多观察这批人,易镇枫看到李吉那张脸时,心中已经重重一沉,不好的预感浓浓升起。 父皇派人来,不会派他。能派他来的,除了大皇兄没有别人。 简短的寒暄过后,果然,李吉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四殿下,还请屏退左右,带下官前去二殿下所在的牢房,一起听宣诏吧。” 果然和二哥有关。 怎么办?假如大皇兄的人就要在今晚露出杀机,难道他要违抗皇诏,直接翻脸?就算知道这是道趁着父皇病重时下的伪诏,可现在,远在京城的大皇兄,就在昨晚,怕也真的成了如今的皇上! 那个可怕的大哥…… 背后的冷汗一点点渗了出来,他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后定定心神,心中终于定了主意:“好,这边请。” 他用目光示意亲随带路,自己却微微落后,跟在一众钦差身后,趁着和身边的一个亲信副将目光相对,遥遥做了一个手势。 看着那个副将领会,悄然退后,易镇枫眼中闪过一丝狠冷的杀伐之意,心中却稍稍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从不是个有本事拥兵造反、或是争夺权位的料子,从这些天的带兵体验来看,也许他确实更适合去饮酒作乐、无所事事。 但是,他绝不会让那个可怕的皇城再吃掉他的二哥。 雪城地小,监牢也不大,众人默默前行,不多时已经到了最深处关押易远流的那间密室。一路上众人都是无声静默,气氛显得诡异而压抑。 直到关押着易远流的牢房门匡啷啷打开,这静默的情形才微微打破。 孤独的牢房内,正中的精美大床边,一个男子正静静安坐。听到开门声,看到一群人鱼贯而入,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波动。 他缓缓回头,清冷的目光先是落到了为首的太监李吉脸上,只停留了一下,便已移开,漫不经心地,扫向了旁边。 忽然,他目光一滞,似乎紧紧盯住了站在李吉身边的某人。半晌,才微带困惑地移开了眼睛,看向了别的方向。 “二殿下,四殿下听宣!”李吉尖细高昂的声音响起,已有狱卒连忙上前,帮易远流解去了身上的镣铐。 狱中的众人,都随着易远流易镇枫一起长身跪下,听着李吉一字字宣读着手中刚刚展开的明黄色皇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牢狱内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怕也是清晰可闻,只有李吉一人的声音苍老而微颤地继续着,“今有二皇子易远流叛国投敌在先,以身侍敌在后……” 易镇枫心中一紧,忍不住偷眼觑看身边的人。只见易远流面色依旧清冷无波,静静跪在地上,竟连头发丝也不动一下。易镇枫心中稍定,正要转开目光,却在那一刹那看到易远流垂在身边的手。 那只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看似不动,实际上,却已经握得没有半点血色,竟连青色的经络也根根凸现。 没人受得了这个,在这么多人面前,遭受这样的侮辱。更何况二哥那样一个外柔内刚,傲骨铮铮的好男儿! 易镇枫心中一阵剧痛,可这时,耳边传来的话却更加让他五内俱焚。 “今特赐大内御珍鸩酒一樽,着于二皇子服下。” “!” 鸩酒!这皇诏不远千里,竟然真的就是来索二哥的一条命!虽然早有揣测,可真的到了眼前,仍让易镇枫狠狠咬住了牙。 心思飞快翻转,他的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没有叩头谢恩领旨,他直直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瞪着宣旨完毕的李吉。 身边的谋臣大惊,慌忙不顾身分,扯了扯他的衣角,不谢恩领旨,直接起身,单凭这条,就构上一条藐视圣恩之罪! 易镇枫理也不理他,冷冷看着眼前的那杯鸩酒。颜色清冽,无色无味,自小生长在宫廷,他清楚知道,这样一杯看似无害的清冽酒液,转眼就能夺取一个人的性命,干净俐落。 “四殿下……”不知是不是心中也发虚,李吉颤着声音,看着冷冷站着的易镇枫。 易镇枫冷冷道:“拿圣旨来给我看。” 短短几个字,已经让众人失色。 不顾身边各种目光,易镇枫劈手从李吉手中抢过那道圣旨。 没有错,他熟悉的皇诏,熟悉的国玺印章! 没有半点作假,也没有半点值得质疑的地方。可他也清楚知道,这样的皇诏,绝不可能出自父皇之手。虽然这辈子都离明君二字很遥远,但他们的父亲还没到会亲手鸩杀自己亲子的地步。 这是大哥的意思,不会有错,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现在已下定了决心要除掉二哥。而他能下这样的圣旨,不是父皇已经病重到昏迷,就是他已经掌握了朝中的一切。 两条道路再次清晰地摆在了他面前,要不顺从这道圣旨的意思,将二哥交出去惨死在这杯眼前的清酒前,要不然,就是带着边关这几万兵力,反了! “四殿下!”身边的谋臣小声叫道,一脸惊慌。 易镇枫没有看他,他知道那人想说什么,就算自己真的另有所图,此时翻脸,也绝不是上策。可他不想要那个该死的皇位,他想要他的二哥活着。 他吸了口气,开口道:“这道圣旨——”正要道出一句“是伪诏”,再狠狠摔在地上,肩膀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 他回过头,正对上易远流清冷到无情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心灰意懒,有淡然鄙夷,也有对着易镇枫的最后一丝温暖。 “四弟,别说任何话。”易远流说,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转头看向了李吉,微微颔首:“这里是雪城,不是皇城。你是聪明人,有些情势我也不欲多说,我只想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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