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花圃田,就能看见卿和宫了,宫女先前得了令,这会都在恭候太子大驾,闻一缕和风裹着茉莉香气飘来,太子已至宫门口。 “给太子殿下请安。”乌央数人齐齐参见,仅敢用余光探颜的宫女们,霎时耳尖泛红。 太子殿下容颜俊逸,身姿卓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即使日日瞅见,依旧是令人心生缭乱。 “免礼。” 李曦和刚想问刘公公那世子是已经去了前厅等他用膳了吗。 就被一陌生嗓音打断:“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曦和偏过头寻看打断话语之人,见一男子身躯凛凛,一身棕红色锦袍,衣袖和领口是金色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束黑玉带,迎着初夏晌午的阳光,如浴一身赤火,他缓步走来,脚步沉稳,眸光内敛,并无刻意展现凌厉之势,却让人不敢长久直视。 李曦和与来人对视一瞬,便错开目光,凝视对方肩颈处的绣纹开口道:“世子殿下多礼了,父皇本意急着接见世子,奈何公务缠身,儿臣代父皇为世子接风洗尘,在此设薄宴,还望世子不嫌。” “太子殿下哪里的话,臣哪会起嫌,与太子殿下同座而餐,哪怕是清粥小菜,也是口齿生津的。” 这世子太敢说,刘公公偷瞄太子殿下的表情,还好,只是侧颊微微涩然。 四周的宫女太监全都不敢抬头,心里再多的八卦,也不敢在面上露,待二人进了膳堂,才忍不住凑在一起多言几句。 “我听桂圆说,平江王世子此次前来,是来贺太子大婚的。” “可是真的?太子殿下莫非真要与男子成婚?” “是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那可是圣上唯一的儿子,和男子成婚不过是个幌子,日后定是还要留有子嗣的。” “刘公公从膳堂掩门出来,被嘴碎的一群惹了恼,低吼她们:“大胆,太子也是你们敢议论的,不怕掉脑袋。” 膳堂内,两人隔位而坐,宫女为二人布菜。 被花圃田的花香勾起了食欲,加上近些日子胃口都不算佳,吃的不多,现下李曦和确实是饿了。 世子像是看出他饥肠辘辘,垂眸凝笑:“殿下不必矩于待客之礼,如平常便是,臣也不和殿下客气了,我们边吃边聊可好?” “食莫语”是家教基本,太子深知世子并不是少教之人,应是体慰他还饿着肚子。 李曦和也确实是饿了,便点头称好。 可即使如此,二人也并无过多交谈,太子殿下专心填饱肚子,世子大人专心看太子殿下填饱肚子,一顿饭吃的安静却也和谐。 食毕以茶水漱口,太子殿下温声询问世子,卿和宫住的可还舒适,吃穿用度可还尚可。 世子皆回答肯定。 “殿下与臣同辈,总是以世子相称,倒显得生疏了,直接喊臣名讳便是,臣随家父姓,鹰鸟飞去一点不见,单名一个昀字。” 雁昀声音清沉却似有诱惑力,让太子殿下不由的念出:“雁昀?” 殿下音柔字清,将这二字念出别样柔情之意,雁昀忍不住对上对方的视线,眸中含笑,甚是蛊人心弦。 太子殿下被这样看的臊意渐显,慌忙开口道:“世子也不必拘于重礼,我八字命格比肩重,故而取名以阴克硬,曦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李曦和,好名字。” 敢直名讳者,少之又少,皇帝亲族且不算,岐郡王梁靖康算一个,如今这名字被一个只见一面的不相熟之人全尾念着,竟也不觉冒犯,反而卓殊好听。 第三章 入朝 饭后,雁昀以消食为由,陪太子一同出了卿和宫,送及花圃田才只身回去,刘公公早已回了皇上那里,便只剩太子独自一人赏这花景。 没有顾着时辰,便是一站就是半个钟头。 雁昀回程时稍作停留,在杨柳树遮阴处遥望静止于花田间的身影,人影仿佛入画中一般,淡黄色花衣,随微风轻曳,是执笔画者的妙手神功,也是凝聚了春夏之花的所有精致织染。 雁昀出门折返,打个侍女太监措手不及,碎碎嚼耳声来不及遮掩,竟不知被听去了多少。 与同太子出门时的唇瓣含笑不同,独只一人的世子面庞尽是清冷,给他的俊朗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 嘴碎的宫女纷纷噤声再不敢多言,怕是已经被那张冷脸吓破了胆。 回到与寝殿相连的书房,雁昀沉声倚靠在书案旁,凝眉良久。 刚刚在墙角下,他听了满耳,太子命格不宜娶妻,便要纳男子入赘,日后完成习俗,破了命格,一样还是要纳后宫的。 他自三年前在岐郡王府倚门回首,便对太子情有独钟,自始朝思暮念,数千日来,除却天边月,唯有一人知,就是那府中主人岐郡王梁靖康。 驰骋疆场上的寒冬腊月里,梁靖康每封书信中提及的只言片语,关乎太子的点点滴滴,都是量比皮毛的温度,在风雪里急盼有朝一日幸得再相见。 雁昀千思百转,目光落在案几上摆着的帅印,这是他父亲要他上交给皇上的。 皇上没有让平江王世子等候过多时日,入宫后第五日,便宣朝入殿,一身庄重锦衣华裳的世子,躬身叩首后起身,与身侧衣着朝服却依旧姿容绝潋的太子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世子轻点头致意,太子回以浅笑。 皇上开篇点题,今日早朝就是要恭迎平江王府世子入都的,字字句句夸赞,毫不吝啬。 “黄沙百战,身披金甲,骁勇善战,报以军功,世子文武双全,有谋有略,终让北敌倾巢,巩固我大戊江山,朕必要重赏,世子可是有所心愿,说出来罢。” 雁昀闻言抬头,惊疑不定,自古封赏都是皇上赐何赏,便就受何赏,岂有自己讨赏的道理。他余光瞥向太子,见太子依旧面带浅笑。 雁昀向前一步,行九十度大礼,婉拒道:“举国安定,便如臣所愿,自小家父便教与臣,平定战乱是江津分内之事,无所谓恩赏。” 他说完侧过头看向李曦和,话却依旧是对皇上说的:“不过,当下臣确实有一愿。” 皇上笑问:“是什么愿,说出来朕满足你。” 雁昀单膝跪地,双手拱拳,态度诚恳道:“听闻皇上旨意太子嫁与男子,还未得知是哪家的公子。” 李曦和莫名其妙的低垂看他,皱眉不解为何又将话题引到他身上来。 皇上虽也纳闷,可只当他是心系大戊的未来,还是如实回答他:“人选倒是有几个,你放心,都是些清官家的公子,人品习性没得挑,定不是那道貌岸然之人。” 雁昀拳头抱的更紧了些,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他克制着,冷静的闻:“那皇上看臣如何,能否配得上太子殿下。” 第四章 惊慌 满堂哗然。 李曦和忍不住小声斥责他:“你在说什么!” 雁昀不管不顾周遭的议论,也当作没看见皇上瞬间沉下的脸,继而从袖兜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东西被他捧在手里,满堂瞬间安静,没人不认得,这是平江王的帅印。 皇上坐在御座上默不作声,但李曦和知道,父皇已经生气了。 李曦和低声道:“你拿出它来威胁谁!这里是常安,你拿着它也使唤不了任何人!” 雁昀与他对视,情绪仿佛直达眼底,那股子炙热刺的李曦和不得不别开了目光。 雁昀重新望向皇上,将帅印托举的高于头顶,鸦雀无声的朝堂上,只听他朗声道:“皇上,臣愿用这帅印换取一个心愿,还愿太子殿下能给臣一个名分。” 雁昀深知皇上的心思,挑选的良婿定是些性子温良的文雅书生,不善权谋,不生二心。与他这个能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比,少了太多忧虑。 思索了两日,他才想到了这个法子。这帅印还都还了,他不换点好处回来也对不起他爹的慷慨忠诚。 熙元皇帝独宠倾屏皇后一人,是真真切切,李曦和自出生来就是皇上亲封的唯一太子,如此宠爱,想必是儿欢喜,爹允之。 所以大殿之上,皇上将目光投向太子。 皇上:“曦和,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曦和的心跳还没沉静下来,也许是和雁昀相处的两天,着实令他萌生心动,也许是雁昀的气质太过凛然,他不由就被震慑了住,还夹杂一丝紧张。 李曦和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尖都在泛热,他努力调整,让自己冷静。 “儿臣…听父皇的。” 李曦和从议书堂出来时,已临近午时,日头当照,整个人越发臊热,他叫侍卫摆驾回长和殿,心里装了事,怦怦直跳的,他不想再多走一步路。 刚刚他被皇上留下来,到议书堂单独谈话,李曦和盯着父皇书案几上摆着的那枚帅印,心跳错了频率。 皇上用手敲了敲帅印,轻笑说:“待日后平江王进宫下聘,朕可要好好夸他的好儿子,以公谋私啊,你说是与不是。” 李曦和这次却没有向往常一样恳请他父皇收回成命,他的紧张和羞涩皇上也看在眼里。 案几之后,皇上提醒他:“诚意这东西,能感人也能害人。” 卿和宫御膳堂,雁昀食之无味,婢女布下的菜有一大半未动,他放下碗筷,走了出去。正直午时,也不知李曦和与皇上聊完了没有。 他踱步出门,沿着垂杨柳走到花圃田,茉莉花香飘来,和李曦和身上的味道很像,他叹口气折一簇握在手中,闭眼吸气。 再抬眸时,目光一滞,手中的动作来不及收回。 李曦和下了驾撵,就站在他十步开外。 雁昀垂下手里的茉莉,拱手行礼,花茎随他动作弯曲,低头向下。 李曦和快步上前抽走他手里的花,怪慎道:“你没见它都要喘不过气了吗。说罢捋直花茎,垂直举于胸前。 第五章 失措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人比花娇。 雁昀心中叹道。 二人各怀心事,李曦和更是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心脏慌忙乱撞,叫嚣着逃脱这令人悸动的地方,偏偏他的主人静足于此,不知有什么话想说。 雁昀的轻笑声打破安静,说话的口吻却略带调笑:“太子殿下同皇上抗争反抗了那么久,今日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还是说,殿下对我,还算满意?” 李曦和偏偏要浇灭他得意的气焰,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世子在得意什么,江津平江王若是知道自己儿子进宫一趟,拱手让兵权不说,还断了子孙后代,会不会连夜赶来问你的罪。” 雁昀神情略显无辜,像是在与他商量:“没有让兵一说,你觉得,对江津的兵来说,帅印和我,他们会更听信于哪一个。至于后代,殿下若是还可以绵延子嗣,我自然也可以。” 李曦和原本的那点悸动了存于无,面上说不清是怒意还是失望,他喉结微动,冷漠道:“那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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