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还有长临,他还有千川,若是他走了,定会让他们伤心欲绝的。 祁云一惊,猛地撒了手。 自己明知痛苦滋味,怎能就此抛给他人? 再坚持几月吧,好歹……把孩子留下来做念想,陪着长临他们,他也就能无所顾忌的走了。 ————— 次日,晨光缓缓落入阁内。 梁上二人瞬而醒来,文兮向下看了看,却只见榻上的祁云睁着眼,无声落泪。 阿盈从阁外走来,端了盆清水,低着头道:“殿下,外面日升有一会了,该起身净面了。” 已经……天亮了吗? 祁云闻声抬手随意抹了抹泪,额头闷闷的痛着,他直接坐起身来,拿起一旁的衣衫慢慢套上。 阿盈拿着沾湿的巾帕走来,正欲抬手递去,可刚看向榻上人,他便瞬间顿住了。 对方无神的目中满布血丝,眼下一片乌青,加之面上苍白如雪,简直憔悴得不成样子。 “殿下……为了给将军做平缘结,您熬了一宿吗?” 祁云摇了摇头,并没打算解释什么。 阿盈有些担忧道:“……殿下,您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呀,小殿下可受不了您这么熬的。到时若是回宫面见皇上,见您如此憔悴,龙颜大怒。奴才就算是十个脑袋,那也是不够砍的。再说了,卫将军若是知您……” 他没想过还要回宫,也没想过再见祁赭。 祁云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示意对方不必说了。 阿盈无奈,只好递上巾帕道:“奴才多嘴……还请殿下净面。” 祁云接过巾帕覆在脸上,半刻又放回阿盈手中。 今日是端午,府里定会热闹一番。 祁云勾了勾嘴角,扯出了一个沧桑且温柔的笑容。 正好他把枕边这些平缘结都拿在身上,给他们个个分去,特别是这个准备给长临的香囊。 祁云被阿盈扶着正欲起身,朱并修却突然出现在门外,站定道:“公子,将军昨日应召去了皇宫,今日端午怕是没空陪您了。不过将军下令说,许公子出阁在后院走动。” 闻言,祁云缓缓收回了笑,瞬而呆滞的握起手上的香囊,勾了勾指尖,无神的目光好似定定的放在那枝金绣兰花上。 早在昨夜卫长临没回阁之时,他就有预感今日长临不会在。 阿盈见此,对着朱并修道:“多谢大侍卫告知。” “亲父!!” “公子!” 卫千川与菁儿二人欢快的从门口一跃,手里还拿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粽子,朱并修一惊,连忙自觉退让到一边。 “亲父,端午安康!” 小家伙一头栽进祁云的怀里,两只小手抓着他腰束紧着不放。 祁云只觉腹上一冲,突然贴上了什么软软的的东西。他抬起手来把小千川抱住,面上克制着表露出温润的浅笑。 他张口道: ——千川,端午安康。 “呵哈哈……亲父,快尝尝粽子吧!” “公子快尝尝。” 菁儿把盘放在一边桌上,连忙亲手剥了个大个的递来,白烟飘着糯米与粽叶的清香。 祁云腾出一只手接过,另一只手抚着千川的脸,接着将粽子抵在对方小下巴上。 他看不见,还以为稳稳喂在了小千川的嘴里了。 卫千川瞪圆了眼一副错愕,两只小手手抓住祁云的手腕,仰起脖颈费力往上抬着,想要放在他的嘴边。 “唔,亲父,我已经吃过啦!你快吃,让肚子里的小弟弟也尝尝粽子的味道!” 卫千川伸出粉嫩舌头来舔了舔下巴,似乎有点糯米粘糊着。 祁云听着千川这么说,只好垂下头来,张嘴咬了一小口。 与此同时,文兮与墨兮转而从梁上一跃而下,窗外也接连冒出两个脑袋来,定定一看,原来是乔申洛和他的弱智师兄。 菁儿与阿盈在一旁微笑着立身,似是等候什么结果。连朱并修也从门边绕了过来,露出好奇的神情。 众人一下子全看向阁里的祁云,见到榻上人轻轻咬了一口,更是挪不动一分目光。 “来来来!全体都有,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乔申洛一下子从窗口翻了进来,支起身子挡在祁云面前,手上那什么样的粽子那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他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有几个大字的纸,“啪”的一声砸在桌上。 “……” 祁云舌尖正尝着味,被乔申洛这么一喊给吓得身上一抖。 菁儿见此凑过来,俯身在祁云耳边轻快道:“公子,这是我们朝暮城内特有的习俗。不仅需要赛龙舟、纪念屈原大夫,还要在此晨间请最有威望之人选粽子来尝,随后让人猜咸甜荤素。猜中的人越多,寓意此处赐福愈多,可盼往后的日子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阿盈听着,面上疑惑的神情也转作了然。 卫千川苹果一样的小脸蛋也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亲父……之前爹爹也是这么说过!” 竟有如此有趣的习俗,祁云笑着点了点头,又浅浅咬了一口粽子。 张合几下化在舌尖,软糯而不腻,他大抵知道这是个什么味道了,眼下且听听他们怎么猜吧。 乔南倒腾几下翻不上窗,又一溜烟的从门口跑来,捧着一摞玉钱大喊道:“我我我押荤的!” 墨兮沉默的拿出一个玉镯,直接放在纸上的“素”字。 文兮抬眼,反道一句:“你果然要押这个。”随后袖口取出一颗银珠,也跟着放在“素”上。 走来的朱并修则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一边放道:“我押咸。” 菁儿从头上取下一支木钗,抬头看了朱并修一眼,又立即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将其放在“甜”上。 阿盈也走来,道:“我想押甜,可以吗?” 乔申洛俏皮笑道:“哎哟,当然可以啦!” “申洛叔叔,还有我还有我!” 卫千川则跑开祁云,弯身从小靴子里掏出一个他手掌大的葫芦,踮着脚一下盖在“荤”上。 然后又屁颠屁颠的跑回祁云怀里,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 “都押了是吧?那就该我咯,我押……我押这个!” 乔申洛拿出一支精美的小瓷瓶,稳稳放在“咸”上。 等他们押完了,祁云也吃完了。 乔申洛自信的挑眉走到榻边,对着祁云道:“云云殿下,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们,这个粽子是什么味道了。” 祁云勾唇笑了笑,伸出手来,只在空中比划出了两个字。
第119章 未能牵绊住 ——甜,素。 见此乔申洛立即抱头呜呼哀哉:“不——!!我居然,一个也没押对啊!” 乔南扶额,痛哭流涕大喊道:“啊——!!师弟,我也是啊!” 朱并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文兮墨兮则是双双挑眉相视,用眼神交流。 几人见此,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祁云听着,也不知不觉被渲染了些欢乐,脸上露出柔和纯粹的笑容。 怀里的小千川嘟着嘴道:“亲父,我明明闻着是肉味儿啊……” 祁云摸了摸卫千川的小脑袋,另一只手从枕边拿出平缘结来,取一根放在往下递着,口上道: ——没事的,千川,亲父给你这个。 菁儿道:“这编绳真好看,公子真是手巧呢!” “哇!亲父你对我真好,我长大以后也要好好的待亲父!” 阿盈道:“这个啊,可是我们锦国的平缘结,专门在端午节编给家人佩戴,能够祈福保平安呢。” 祁云听着又是一笑,将昨夜编的平缘结都捧在手心,张着口无声道: ——我给你们每一个人都做了。 看明了唇语的几人,瞬时有些惊愕,但立马笑颜逐开道起谢来。 “多谢公子!” “公子真是煞费苦心了。” “哇,也有我乔南的份嘛!?” 祁云仔细的听着,心底一阵暖意,原本胀痛的的额头也似乎稍有缓解。 “……殿下,我来给他们送去吧。” 祁云点了点头,阿盈见着便走去俯身子接过平缘结,一根根发了下去。 几人接过,菁儿戴上冲着朱并修甜甜笑了笑,文兮与墨兮则将其仔细揣在了怀里。 乔申洛看了看手心里的红绳,面上不禁微微僵住,可半刻后又释然笑着,将平缘结绕两圈戴在左手小指上。 乔南别在腰间,看着乔申洛的举措,呆滞的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乔申洛又把纸上的押宝都收罗起,用衣衫下摆捧着,快步走到祁云面前,直接一股脑儿的都给放在了榻上。 祁云感觉到些许震动,不免有些惊愕,但又听到一旁立即传来声音。 “云云殿下,这些‘福气’都是我们给你的,愿往后余生皆是平安如意!” 卫千川也欢快的跟着喊起来:“亲父,我希望亲父永远幸福!” “……愿公子顺遂一生。” 祁云一字一句的细细听着,泛红的眼眶顿时掩了一层水雾,他不禁轻轻一笑,只道: ——多谢。 原来……如他这般的人,也能受到如此对待吗? 窗外鸟啼婉转,晨曦浅淡却温润,洒在树梢,碎着斑驳的影。 ————— 入夜,辰国皇宫内正设宴席,钟鸣鼓喧,彩翼绫罗纷飞,曼妙身姿迷眼。 卫长临坐于酒桌前,只闷闷的低着头举杯,皱眉肃目的一饮再饮。 今日本该陪着祁云好好共赏佳节,谁知竟把他召进宫,与其他大臣赏舞听乐,还要故作姿态称共进君臣之礼。 也不知祁云此时可安稳睡了? 座上皇抬眼看了看,随后又盯着身边斟酒的大监,微微虚起了眼。 大监趁机低声道:“……皇上,之前安排的林净,办事不力,未能牵绊住……” 皇上怒道:“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快给朕换人。眼下还不清楚,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少。” 大监唯唯诺诺道:“……是是是,奴才这便传人过来。” 见身边奴才已走,皇上便放下酒杯,转头对着卫长临喊道:“卫卿?” “臣在。” 卫长临闻言放下酒杯,向着上位拱手以敬。 皇上笑道:“朕近来新识得了一位琴师,派人千求万请,才肯来这皇宫奏上一曲。” “皇上欣赏之人,定有其独特之处。” 卫长临面无表情的回着,一时眼前的舞女乐师也都俯身退了场,余光里徐徐走来一抹白影。 白衣男子漫步走上前,眉眼如霜,怀抱一只比半身长的墨琴,满头青丝也用白绳松散的系着,连绸面的鞋都反着银光。 整个人就像从冬日雪中轻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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