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沛把碗都刷干净了,在清水里把手也洗干净,然后和江元一块儿把洗干净的碗抱回了碗柜。 他实在是压不住心中的疑惑,扭头问出了声。 “姨母,我瞧着舟叔么的样子,身子虽然弱了些,但是串串门子压根不成问题呀,你说,他怎么不和乡亲们来往呢?” 江元也一脸纳闷地瞧着孔翠莲。 孔翠莲长叹一声:“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 她沉默片刻,说道:“之前不是同你们说过吗?他月子里大病了一场嘛,我们都以为他活不成了。” 林沛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会儿,“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之前姨母说过,丧夫又丧女,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舟叔么大病了一场。 孔翠莲:“他活倒是活了下来,但是身子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在家里躺了好些日子呢,汤药就没断过。后来人好些了,但是精神头就不大好了,能出门之后,路上逮着个女娃娃就叫闺女,还抱着人不撒手呢。” 孔翠莲看着坐在她跟前的两个小哥儿,情绪有些复杂,“你们说,就他这模样,谁敢同他来往啊。” 林沛想着那画面,瘦骨嶙峋的舟叔么冲出家门,看见一个女娃娃就抱着不撒手,嘴里还直喊“闺女”,是有些吓人。但是林沛见过了魏舟的好,因此更多的是疼惜,酸涩和揪心也密密麻麻的在胸腔里肆虐。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鼻尖有些发酸。 江元也是一脸复杂,他问道:“那后来呢。” 孔翠莲继续说道:“魏舟也知道自己好像不大正常,后来,就自个儿把自个儿锁在屋子里,免得吓到村子里的小娃娃。从那时起,他就不怎么出门了。前些年才偶尔出来走走,但是都只去你们月仙婶子家串门。不过吧,路上见着女娃娃,他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村里的人都说,他那病估摸着是好了。” 林沛低着头,眼眶发酸,一个会抱着别家孩子喊闺女的“疯子”,一个会提着菜刀砍人的“霸王”,这样的人家,谁还会敢同他们有往来呢。 谁不惜命啊,林沛想了想,若是他遇着那样的李文轩,遇着那样的舟叔么,他会不会怕得跑开呢?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孔翠莲又说道:“当初我不大赞成你和李文轩的婚事,也有你舟叔么的原因。” 她说着说着,眼眶也泛了红,酸楚道:“其实我知道他们都是被逼成那副样子的,我也知道他们娘俩可怜,不止我知道,村子里许多人都知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谁愿意看着自家孩子涉险呢。” 孔翠莲抹了抹眼角的泪,长舒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她轻声道:“也是这些时日的相处,我才一点点对他们改观,才一点点慢慢放下了防备。我觉得,也许魏舟他们也很想同乡亲们走动吧,只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林沛听着这话,到底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道:“没事,以后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他会帮着李文轩和舟叔么,一点点同乡亲们接触,然后彼此走动起来。 这个念头他早就有了,听闻村人们背后说李文轩的那一刻,这样的念头便在他的心里埋下了种子。周常远鄙夷李文轩的那一日,种子在他的心里冒了绿芽,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念头愈加强烈了。 李文轩不应该永远背负“霸王”这个恶名,李家也不应该永远沦为村人们惧怕的对象。 李文轩很好,舟叔么很好,李家也很好,才不是他们说的什么火坑。 他们,不应该被过去的脏名困一辈子。 因为,他们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的呀。 林沛越想越难受,小小年纪的李文轩,是怎么抗下这一切的呢?午夜梦回,他会不会因为受不了而默默哭泣呢?会觉得再也撑不下去了吗?会不会想就这样算了,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来得痛快,会吗? 在别人还朝着父母撒娇的年纪,李文轩失去了父亲和妹妹,失去了至亲至爱。没有了父亲的保护,最后,连阿么也不能为他遮风挡雨。 相反,他还要照顾卧床的阿么,要用瘦弱的身躯扛着菜刀护住阿么,护住他的家。 林沛抽泣着,最后,索性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 江元坐在他身旁,揽着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他也无声地落着泪,这些,他从来没有听阿娘提及过,原来,温柔的舟叔么藏着这样一段悲伤的过往。 孔翠莲走到了他们跟前,敞开怀抱拥着他们俩,任由他们尽情地发泄着。待林沛哭了一会儿,声音都好似有些沙哑了,孔翠莲叫停了他。 “好了,沛哥儿,别哭了。” “姨母~” 林沛抽泣着抬起了头来,他双眼哭得通红,眼泪依旧哗啦啦地流,怎么也止不住。 孔翠莲捏着衣袖为他擦去脸上的泪,轻哄道:“别哭了,都已经过去了,人啊得向前看不是?你和他们既然有这缘分做了一家人,今后就好好待他们,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 林沛吸吸鼻头,应答道:“我会的。” 孔翠莲帮他理顺鬓边的乱发,沉声嘱咐道:“但是可不许委屈了自己啊。我也心疼他们,但是,你是姨母的侄子,明白吗?” 林沛努力忍住了眼泪,笑着点头,“我明白。” 姨母待他有多好,他明白的,姨母护崽得要命,定然是不乐意见他委屈自己的,半点都不行。 孔翠莲也不再多说,笑着点了点头。 “得了,别哭了,你的嫁衣不是绣好了吗?我和元哥儿还没看过呢,走,拿给我们瞧瞧去。” 林沛擦去自己脸颊的泪,应了声好。是得做点其他事换一换心情。姨母说得对,那些都过去了,以后他会好好待舟叔么的,也会好好待李文轩,他们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 林沛向江元摊开手,牵着他往外走,三个人辗转到了林沛的卧房。林沛打开柜子,小心翼翼地把嫁衣取了出来。 江元摸着衣裳领口的并蒂莲,笑道:“这花瞧着传神,可见是用了心思的,当然,情思也不少 。” 林沛依旧有些低落,江元见着机会,急忙说话逗他。果不其然,林沛的心绪被引到了嫁衣上。 他瞧着那株并蒂莲,之前自己绣花时的心情又再次跃上了心头。确实,这嫁衣上的花,倾注了他的心血,下了不少心思,当然,也满满都是情思。 这并蒂莲,无论是绣工还是模样,在他的绣的东西里,那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了。林沛微微勾起了嘴角,和李文轩那钱袋子上的绣花,不相上下。 孔翠莲轻轻地摸了摸嫁衣,笑道:“好看,沛哥儿穿给我们看一看吧。” 江元也在一旁笑眯眯的附和,“嗯,沛哥儿你穿穿看,我瞧瞧,肯定好看极了。” 林沛自是不会推辞,他把外衣脱掉,换上了鲜红的嫁衣。 他穿好衣服,敞开双臂在姨母和元哥儿跟前转了个圈,然后他抬眸,笑问两人。 “如何?” 一袭红嫁衣,亮眼极了,天已经有些黑了,屋里点着桐油灯。火光随着秋风摇摆,铺在了嫁衣上身上,照得林沛越发光彩动人了,娇艳欲滴的。 孔翠莲看着林沛这模样,走上前,她不住地点头,眼眸里满是宠爱,“好看,” 江元也在一旁大喊:“哇~,好好看啊,衣裳好看,嘿嘿,但是人更好看。” 林沛也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衣裳,是挺好看的。 孔翠莲道:“瞧着也挺合身的,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林沛的肩膀,笑道:“也没两日了,你啊,就安心地等着李文轩那小子来迎你吧。” 江元歪着脑袋看他,也是一脸笑意,他起哄道:“哎呀,成婚那日,李文轩不得被你迷死啊。嘿嘿,沛哥儿要做新夫郎咯。” 林沛羞涩地点了点头,嗯,要成婚了呢,要做新夫郎了! 孔翠莲和江元又在林沛的房里呆了会儿,聊了一番林沛成婚的事儿。孔翠莲将成婚那日要做的事,要注意的地方全都同林沛提了一遍。 她笑道:“当然,你不必担心,有什么不会的,姨母会在一旁提点你的。把这些说与你听,是叫你心里有点谱,这样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 林沛笑道:“多谢姨母,姨母费心了。” 孔翠莲道:“同姨母还说这些,为你忙活,姨母欣喜着呢。得了,天色不早了,今日也累了一天,我去烧些水,咱们早些洗漱了歇息。” 林沛点了点头,三人又到了灶房烧水,洗漱过后,他回了自己的卧房歇息。 他躺在床上,想着即将来临的婚事,久久没能进入梦乡。 —— 第二日,林沛又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能睡着。 第三日,他收拾碗筷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 “啪嗒”一声脆响,碗径直落到了地上,霎时摔得四分五裂,倒是把愣神的林沛吓得够呛。 “啊!”他惊叫了一声。 一旁的江元急忙把他往后扯,免得他不小心踩到碗的碎片。 “沛哥儿,你怎么了,这几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前天险些戳破手指,今儿个又摔了碗,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元拿着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片,担忧道。 “若是有,就大胆地说出来,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见外的。” 院子里听见动静的孔翠莲也走了进来。 “怎么了?” 林沛长叹一口气,他苦着脸,说道:“我一想到要成婚的事儿,总觉得心里面慌里慌张的。手上一闲下来我就觉着难受,总想找点事儿做,可是吧,做事情又集中不了注意力,老是想些杂七杂八的。” 他无助地抬头看向孔翠莲,“姨母,我这是怎么了?分明前两日我还很高兴来着?” 孔翠莲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很正常,当时你姨父也这样呢,他说他就是很慌张,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且问你,你是不是还每夜都睡不着?” 林沛点头,很是烦乱,“嗯,我也很想睡,可是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孔翠莲摸着下巴做思索状,她道:“当年你姨父是砍了一日的柴。他说山上风光好,能看看风景散一散心,再者,白日里砍柴砍累了,夜里就能睡得着了。” “嗯,那我今日去试一试。” 林沛觉着有理,秋收那几日他可累了,每日都汗如雨下,可是还真如姨母所说,那几日的夜里他睡得确实要香些,应该就是累着了。 “得了,这碗我来收拾吧,你去后山转一转,散散心。” “好,姨母,那我去了啊。”去走一走也好,省得又胡思乱想。 孔翠莲冲着林沛摆摆手,“去吧去吧。” 待瞧着林沛出了院门,孔翠莲把江元叫到了跟前儿,“元哥儿,你去李家跑一趟,就说沛哥儿这几日都有些心绪不宁,现下上山去了,你叫李文轩跟上去看一看,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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