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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芳尘

时间:2023-12-17 23:00:09  状态:完结  作者:蓝莓芝士

  老鸨对二人的卑躬屈膝似乎相当满意,她慢悠悠地摇着团扇道:「前几天靳大人来过海棠馆一遍,我已经请靳大人格外开恩,要是将来他厌弃了你们,他会把你们连着玉箫送回来的。」

  到了那个时候,眠樱和紫鸢自是不再是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的名妓,回到海棠馆的唯一目的也就是跟妓女配种罢了,老鸨终究不愿意放弃培养一对并蒂花魁的机会。

  老鸨斜瞥着眠樱,不冷不热地道:「我还跟靳大人说了,那时候若他依然喜欢眠樱的容颜,他可以亲自挑选娼妓跟眠樱配种,生出来的孩子以刀圭之术调整容貌,再按照他的喜好调教这孩子的性情和媚术,说不定能够拥有另一个更称心如意的眠樱。」

  这种调教碍於花费和所需时间皆是不菲,所以并不多见,但紫鸢也是听说过的,他不禁捏紧雪灰色绸绣芍药纹手帕,心跳几乎要停止了,眠樱却面不改色,微笑福身道:「到时候有劳娘亲多多担待了。」

  老鸨放下团扇,她盯着眠樱半晌,冷冷地道:「你向来以和柔自媚於上,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以後可要千万当心。」

  眠樱温顺地颔首道:「女儿谢谢娘亲的教诲。」

  老鸨领着侍从离开後,下人为眠樱和紫鸢戴上竹丝幂篱。他们从前作为男妓,几乎每次出门也是为了接客,这张脸甚至整副肉体本就是任由赏玩享用,也没有需要戴着幂篱,但现在他们成为了靳青岚的娈宠,自是要像寻常的姬妾一样,在外面必须戴着幂篱。

  有些幂篱的丝縧直垂到腰际,障蔽全身,不欲途路窥之,有些则是拖裙到颈,渐为浅露,靳青岚为眠樱和紫鸢准备的是垂到腰际的幂篱,显然绝对不允许旁人窥看—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两位男宠的容颜身段。

  二人刚刚戴好幂篱,但见玉鞭金勒骅骝,踏过新晴巷陌,落花如雨,柔条芳草,蛱蝶飞来还去,靳青岚的马车总算来了。

  靳青岚没有下车,只有长随指挥海棠馆的下人把眠樱和紫鸢的包袱细软抬到马车上,马夫则掀起鹅黄地银朵花纹绸帘,拿出脚踏,让下人搀扶着两位男宠走上去。

  踏进车厢之前,紫鸢回头看了海棠馆最後一眼。

  春风吹起紫鸢的幂篱的雪白丝縧,丝縧掩映绿云秋水,香脸娇旖旎,只见晓山日薄半春荫,绣阁和烟飞絮,粉墙映日吹红,红满桃花树,柳条绿丝软,海棠馆依然伫立此处,默默地见证着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谢。

  紫鸢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离开这个华丽的囚笼,他应当兴奋期待,心底却隐约有一点恐惧,恐惧着步步维艰的将来。

  忽然,紫鸢想起去年仲夏,披香阁下樱桃熟,结绮楼前芍药开,他采了满满一篮子樱桃,然後把樱桃泡在冰鉴里,跟眠樱一同分享。

  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些日子是回不去了。

  马车行进了几天,幸好每夜也在专门让官员下榻的驿馆下榻,不至於使两位娇生惯养的花魁餐风露宿。

  紫鸢碍於身份不能随便出去,更不能掀开车帘观赏春光明媚,他每逢离开马车必须有下人相伴,还要戴着幂篱掩盖脸庞,看见什麽也是朦朦胧胧的,他根本不太清楚自己在哪里。

  靳青岚倒是不太在意紫鸢在马车里做什麽,当紫鸢不需要侍候靳青岚时,他有时会跟眠樱握槊,有时则懒洋洋地春睡。不知道靳青岚是否为了名声着想,他一直没有传召眠樱和紫鸢侍寝,而紫鸢天天坐着鹅羽软垫,早晚按时上药,伤口已经不怎麽疼痛了。

  眠樱也耐得住寂寞,只是静静地看书。靳青岚偶尔吩咐下人买些书回来,眠樱从来不挑书,下人买什麽回来,他就阅读什麽。

  这天,马车里龙麝薰多骨亦香,一树桃花偃绣帏,银烛生花如红豆,紫鸢穿着金错绣坎肩,把玩着乌膏唇脂。眠樱微笑着把乌膏抹到紫鸢的唇上。紫鸢的唇本该不点而朱,现在却成了墨黑色。

  二人玩闹得正起劲,靳青岚本来在阅读《无门关》,他抬头看见紫鸢的怪模样,不禁皱起眉头。

  紫鸢见状,忙从青玉透雕蝠寿纹荷包香囊抽出丝帕,擦去乌膏,陪笑道:「怪不得时人说乌膏注唇唇似泥,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那些蛮人的兴趣真奇怪。」

  「以前不是还流行作愁眉丶啼妆丶堕马髻丶折腰步丶龋齿笑吗?」眠樱画晓霞妆,并插玲珑碧玉梭,松分两髻螺,容色淡淡春山,盈盈秋水,一身销金裙袖百花攒,天碧染衣巾,他竦首轻笑道:「那时候奴家也觉得奇怪,奈何老爷们也喜欢这般妆扮。」

  紫鸢见靳青岚放下了书卷,便殷切地问道:「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

  靳青岚瞧了紫鸢一眼,随意地点点头。

  眠樱拿出梧桐木伽耶琴,稍微调音之後便开始弹奏,乐声嘈囋如敲玉佩,清泠似滴香泉。他展颦娥,抹流波,歌唇清韵一樱多,唱道:「春欲尽,日迟迟。牡丹时。罗幌卷,翠帘垂。彩笺书,红粉泪,两心知。人不在,燕空归。负佳期。香烬落,枕函欹。月分明,花澹薄,惹相思。」

  靳青岚对眠樱的献媚视若无睹,只是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紫鸢张罗煮茶。

  绿釉茶釜里的水渐渐煮沸,待鱼目似的泡沫泛起来,紫鸢先下了一点盐调味,然後他等到茶釜的边缘也泛起涌泉连珠,再把一勺水捞出来,接着拿着鎏金流云纹长柄银匙,从青花斗彩缠枝扶芳藤纹茶叶罐里取出茶叶。

  哪怕是在漫长的旅途上,靳青岚用的也是茶叶里的一枪一旗,这乃是极为幼嫩的茶叶,形如雀舌谷粒,千金难得。

  紫鸢以竹夹搅动沸水,添了茶叶,等到三沸之後,他把刚才那勺水添回茶釜里。茶水停沸後,他以另一柄碧玉莲瓣茶匙挑起茶水表面的薄膜,把薄膜下新鲜煮好的茶倾到银兔毫束口盏里,之後以紫铜雕花茶托夹起茶盏,小心翼翼地奉给靳青岚。

  茗盏泛香白,正当靳青岚一边品茗,一边听眠樱唱小曲助兴时,马车忽地停下来。

  眠樱放下伽耶琴,靳青岚敲了敲车厢,沉声问道:「发生什麽事?」

  紫鸢悄悄地从车帘的缝隙往外面看,周遭草木天,旁边就是卵塔场,数十座塔婆阴森森地立在里面,使人全身发毛。

  「禀告大人,前面的荒庙里似乎有人被绑住了。」

  眠樱和紫鸢相视一眼,紫鸢矍然躲在靳青岚怀中,血色轻罗碎摺裙垂落至裁绒金绿地团花毯上,看起来更招人怜爱。

  靳青岚放下茶盏,蹙着秀眉道:「把人带过来。」

  须臾,车帘外传来一人连连磕头的声音,他道:「草民拜见靳大人,谢谢靳大人的救命之恩。」

  「起来,你是谁?为什麽会被绑在那种地方?」

  「禀告大人,草民姓赵,本来到此处附近的亲戚拜访,喝酒後想要休息一阵子,所以先命挑夫带着行李出发。正当草民一人骑马独行时,几人突然冲出来绑起草民,丢在那荒庙里。」

  靳青岚摩挲着金里翠扳指,神情阴晴不定,问道:「然後呢?」


第28章

  【莫非紫鸢也想效法辞辇之德?】

  那人颤声道:「那几个人焚香焚酒,向神像祷道『请大王自取』後便离开了。之後风雨交加了大半夜,草民不断念着大悲咒,祈求佛祖保佑,驱散鬼怪,幸好那一夜总算平安渡过,但这里平日没有多少人经过,正当草民以为会生生地饿死时,多亏大人的尊驾经过,救了草民一命。 」

  「你大约是在哪里被绑走的?」

  那人思索了一阵子,回答道:「应该是在枫丹附近,草民听说那里不太平,常有杀人祭鬼之事,草民本就刻意绕路而行,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靳青岚沉吟片刻,隔着车帘向长随问道:「现在还有多久到枫丹?」

  「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

  靳青岚的指节轻敲长榻的边缘,他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今夜在枫丹的客栈下榻。」

  他顿了顿,又向那人道:「赵先生,阁下的目的地在哪里?」

  那人正好跟靳青岚顺路,靳青岚便道:「你若不赶急就跟我同路吧,我也给你一些盘缠,以後你可千万别一人走夜路。」

  得到靳青岚的保护,那人自是千恩万谢。

  马车再次缓缓起行,温麘飘出麝脐薰,翠幌娇深,曲屏香暖,蜡烛半笼金翡翠,紫鸢软绵绵地坐在靳青岚的大腿上,喂着他吃奶油松瓤卷酥,绿云双嚲插金翘,浓蛾叠柳香唇朱,说道:「临近上祀节,怪不得会发生这些事。」

  眠樱也是翠眉山敛,腰肢轻怯,说道:「这应该是五通神的淫祠祭鬼,书上说过这些山匪平时分遣徒党,贩卖生口,每当他们拜祭五通神时,或是诱畧平民,或是使用奴仆,或不得已,甚至用上亲生儿女充当祭品,拜祭时更会用上脔割或是炮烙,极为惨酷。」

  紫鸢吐了吐舌头,姹娅声娇语媚,说道:「那个姓赵的也是走运,只是被绑起来而已。」

  靳青岚一直在凝神沉思,他正要拿起茶盏,衣袖却不慎勾到伽耶琴的弦枕。他皱起秀眉,微微使劲,衣袖便被扯出来,却也同时被勾破了。

  「请大人恕罪。」眠樱立即跪下谢罪,靳青岚只摆摆手道:「罢了,我也不缺这衣服。」

  眠樱站起来坐在靳青岚的身边,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他抬起被勾破的狩衣衣袖,柳眉颦黛,轻盈玉腕纤,温声道:「奴家出身低贱,没见过什麽世面,只觉得这青灰色牡丹蝶纹织金缎着实少见,丢掉了有点可惜。若承蒙大人不嫌弃,请容许奴家为大人缝补这衣袖,当作是将功补过。」

  靳青岚把衣袖从眠樱的手中抽出来,像是不相信地问道:「你还会针黹?」

  眠樱微涡媚靥樱桃破,玉波秋莹,浅笑道:「若是连这些微末工夫也不会,奴家怎麽能够留在大人的身边吗?」

  紫鸢也是眼珠一转,忙不迭地道:「眠樱姐姐虽然很少做女红,但从前师傅称赞他十指如春风,女红针线细密,设色精妙,光彩射目,不但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更是极绰约底馋唼之态呢。」

  本来他们不必经过枫丹,但在靳青岚的命令下,还是要特地绕路到枫丹,然而他们在北城门等待了大半个时辰却还是进不了城。

  趁着靳青岚在外面跟长随交代事情,紫鸢偷眼看着外面,画帘半卷东风软,柳丝烟织,草穠花密,北陌柔桑,前面排着一辆辆马车,一直没有挪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冷不防几个虚无僧一边吹奏着尺八,一边从窗边经过,他们彷佛还隔着天盖看了紫鸢几眼。紫鸢吓了一跳,忙合上画帘,悄悄地向眠樱问道:「为什麽今天总是进不了城?」

  银台蜡烛滴红泪,眠樱斜倚珊瑚山屏,披袍窣地红宫锦,几见纤纤动处,正在翻阅着《付丧神记》,他道:「我趁着下人收东西时问了几句,他们说前面的全是公车,公车里的是赶着上京赴考的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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