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因压低帽檐,装作寻常侍从靠近谢兰因住处,在无甚注意处翻窗进去,开始翻找。似乎并没有什么,陈相因拍头,谢兰因莫不是真的只是来烧香拜个佛,不单独带出机密文书处理? 一支飞镖掷来,陈相因反应迅速,翻身避了开去,差点叫割断喉咙。 一身黑衣的顾影轻巧跃进,抽出半截长剑,陈相因自知打不过他,后退一步,捏紧绑在手臂上的短匕。 “等等!你们干什么!”林琅跑进来,慌乱冲陈相因喊,“让你替我拿东西,你怎么翻到世子房里来了,哎,是我没说清楚,早知道,我还是亲自去找好了。” 林琅把顾影抽出的剑按了回去,邀过一身半僵的陈相因肩膀,邀着她往外走,还在絮叨不停,“真是的,这么大人了,世子很难解释的,就当是我弄乱的好了……” 路过顾影,林琅冲他眨眨眼,问他:“影子,你不会告诉世子的吧。”顾影始终没有说话。 林间露出几只鬼火一样的眼睛。“是狼?”有人问。 谢兰因把寒无见拉到身边,道:“是狼是狗不清楚,但肯定不是行刺的人,小心这些畜牲突然发疯咬人。” “是!”侍从领命,拿着棍棒刀剑上去了。 寒无见望着那些踟蹰的影子,似乎意识到什么,但并没说话。谢兰因与他道:“虽然看上去更像个调虎离山。但危险还是有的,我送你回去。” 寒无见摇摇头:“不必。多谢,我可以自己走回去。”谢兰因习惯性想碰他的手,被寒无见默然拒绝了。 林琅快速把陈相因拉出来,不顾礼仪上下摸索一遍陈相因口袋,后者被他摸得很不自在,不自然地瞪他:“干嘛。” “害,这不是……怕你不小心拿错东西嘛。”林琅拍了他肩膀一下,不轻不重,别有意味,“快些走吧,世子怕是很快就回来了,你不会想看到他发怒的样子的。” 陈相因点点头,扭动手腕往前走,回头,发现林琅也回头了,她捏捏手,突然道:“谢了。” 林琅笑着转回去,举了下手,“客气。” 陈相因还没走回自己地方,转折处绕出一个女人,玩弄手中纱帕,笑着看她,开门见山:“你是替陛下做事的?” 陈相因直视她的视线,利落下跪:“参加公主殿下。” “夜深人静的,免了。”她道,“你既不希望别人知道你在这里,我也不想别人知道本宫半夜出行。尤其是后宫那几个爱嚼舌根的。” “有什么是臣能为殿下效劳的?” 谢池正欲笑,笑容凝住,一只狗突然跃出来,朝她吠起。陈相因站起来挡在她身前,吹了一声低哨音,驱赶:“快走。” 谢池捉住陈相因袖子,后者夸张后退一步,以示有别。谢池明白这点,朝后者更进一步,低声:“看来你倒是个驯服高手。还会什么,鹰会吗?” 谢庭王府暗卫多数会驯养鹰犬,还有传递消息的鸟类。 陈相因道:“不过略施小计,让公主见笑。” “这倒不然。”谢池抬起手指,刮抬了下陈相因的下颌,似乎看出什么,笑意盈盈,“你是个有趣人,到我手底下做事来如何?” 不知道这公主到底卖什么关子,还要去给陛下报信,她不便久留,行拜别礼:“这恐怕不是臣的意愿能够决定的了的。” 谢池望着陈相因匆忙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高深莫测。 夜深了,谢余房间的灯还亮着。陈相因来了一次,没说上什么有用的事情,下去了。李高这次没跟出来,他腿脚不太利索,寒冷期尤甚,遣了一个徒弟过来跟着,刚刚把寒无见回房的事与他报了。 “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跟着?”谢余问,脸色晦暗不明,心思叫人难猜。 “是,是的。”内侍垂手恭顺道,“现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谢余搁笔,“睡着了?” “兴许是。”他小心翼翼问,“需要奴才去把他叫过来吗?” “算了。”谢余道,语气平静如初,没什么波澜,手里捏着的纸张却泛起了褶皱,“这几日都不用召他了。” “是。” 一连两日寒无见都没能见到谢余。最后的祈福仪式也已毕,浩浩荡荡的车马与士兵迁回皇城。寒无见没有见到谢余,也没有见谢兰因。 倒不是强制性的,谢兰因兴许是这两日也很忙乱,没时间再来纠缠寒无见,他生性也不是会纠缠别人的人。再加上京城传过消息,荣安王爷在领兵讨伐仓州横行流寇过程中受了重伤,谢兰因比其他人还要早下山,他走时候寒无见甚至不知道。 不过这样也好,寒无见想。 至于谢余。他始终抱着某种羞耻的愧疚心和荒唐的挫败感,既想见他,和他说清楚——当然,能说什么呢,什么又是能够说得清楚的呢?——又不愿见他。情形之复杂,他自己都很难理清。他和谢兰因这算什么?何况谢余很可能根本不会在意,他一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这么能够再匀出一点碎末来关心寒无见的鸡毛蒜皮呢。 回去后,寒无见抱着这种自我麻痹的心思又过了两天,直到他恍惚到不小心茶盏失手,摔下地面,把周边收集文书的三两官员都惊了一跳。 谢兰因路过,不知道进来找谁要什么东西,一眼也没看寒无见,寒无见埋头书卷,也把他视作和其他人无二的常人。 谢兰因正和一名文官说话,突然踢了一脚旁边的火盆,突兀地问:“怎么用这种碳?” 站着服侍的宫女内侍慌忙下跪,哆嗦道:“回禀世子,这……这都是按例份来的。” “按什么例分,你们皇宫规矩还有行书规定定死了不成,拿来我看看?” 那二人把头磕死了,大气不出。 谢兰因把文书砸地上,就在寒无见脚边,道:“我府里下人也不见得是用这种没烧干净的货色。给我拿走,熏的伤衣服。还不快点,当心我叫你活吞了它。” “是,是。”宫人连滚带爬端走了,被烫得缩起手脚。 寒无见心底明白几分,炭火和薄帘子的事都是某几个看不顺眼的人顺水推舟落井下石做的,好在寒无见已经习惯了,望着这幕仍是有些忍俊不禁,但在谢兰因把视线折过来的时候又迅速低头,专注公事。 谢兰因最终是没和寒无见说上话,匆匆来,训了一回宫人,又匆匆去了,忙得有些脚不沾地,很多事还是亲力亲为。他不太相信陛下的人。 这次呵斥宫人的事自然很快就由眼线报入谢余眼中。 谢余搁下朱笔,逗弄了下笼中鸟雀,声音没什么起伏道:“叫无见过来。” 寒无见来了,谢余在他要行礼之前免了他,两人视线对上,寒无见率先移开。他已经很少习惯在某些时刻碰撞别人的视线了。 谢余漫不经心道:“我见你最近和王世子走得很近,所以不敢贸然唤你。” 寒无见心下一颤:“这有什么不好唤的。陛下随召,臣自然随到。” “是吗。” 寒无见把头更低了些,坐在旁边甚至感到有些局促。谢余并没有把下面埋着的话直接挑破来说。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谢余把椅子用脚推开了,帮寒无见理了理袖口的褶皱,“你这身墨绿的都要穿旧了。朕叫人再给你裁一身吧,外披呢,天气这样冷。” 谢余的手顺着寒无见手臂到了他肩膀处。寒无见肩膀宽阔,腰身细窄,模样生的俊美,眉目却微微垂着,似乎笼着冷雾一样的忧愁。 寒无见站起来,“陛下,……多谢陛下。臣会自己添置的。” “你还没回答朕刚刚的问题呢。”谢余见他有意无意地躲避自己,向他贴近一步,“你知道吗,你好像总是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欢喜些。” “陛下,陛下在说什么。”寒无见后退,身后是一处死角,“是我让陛下……看着烦厌了吗?” “你一直这个样子,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好像总是最守规矩讲礼数的那个人,不欺暗室的君子,但真的是这样吗?” 寒无见转过身,谢余自后用力抱紧了他,环住他的腰,“你喜欢什么样,这样吗?”收紧手臂,谢余把他重重往自己身下摁了一下,“还是这样?” 寒无见面色发白,挣扎开,谢余把他拽过来,想吻他的唇,被躲开了。谢余嘴唇蹭到了他的脖子,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吐出热气:“或者这样?” 作者有话说: 谢余:谢兰因对你怎么样都可以,我不行?
第58章 灯会 “陛下慎重!”寒无见睁大眼睛,牢牢盯住桌子的一角,心神不敢有片刻偏移。 “我这样对你你不高兴吗?你不是一直想我对你这样的吗?”谢余抱紧他,语气轻柔蛊惑,带着讽刺,一字一句刀刃一样扎在寒无见心头,“有什么好遮掩的,只要你想,我随时满足你,怎么样?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 寒无见喉头苦涩,心口疼痛难忍。寒无见挣脱了,谢余后退几步。寒无见单膝下跪请罪:“臣罪该万死。” 谢余蹲下,捏住寒无见的双颊,抬起,有些不可置信:“所以,谢兰因能对你做的,我堂堂九五至尊却做不了,是吗?” 寒无见眼睛红了,怔怔望着谢余,“对不起。” “你说什么?” “无见配不上您。你上次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早就想明白了。”寒无见道,“陛下是九五至尊,值得天下更好的女子。” 谢余冷笑:“你就只会说这种蠢话吗。” “还有阿暮,我知道你怨我——” “够了,别再说了,你出去。”谢余一声令下,“你现在是听不懂我的话了吗,朕叫你出去,朕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厌恶、秽乱!” 寒无见倒吸一口气,站起来,默默走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了。 他一路走回住处,街道上张灯结彩,年节气味浓重,灯色流转,他只觉照得眼睛疼,走回家时已经遍体生寒。 寒景行在追着一只风车跑,差点跌着。寒无见把他抱起来,放到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背。 小男孩儿歪头觑他,问:“叔父你怎么了?” 寒无见摇摇头,似乎感到累极,按了按自己胀痛的眼睛,单手撑住额头,眼泪忽的就下来了。 寒景行从椅子上跳下来,趴到寒无见膝盖前,拉着他的手呼气:“叔父你不要难过。” 年末正是忙乱时候,各种安排、布置还有对账,还得管住某些人的嘴。谢兰因揉了揉额头,问林琅:“父王的病怎么样了。” 林琅道:“王爷已无大碍。病重的事情主要还是说给陛下听的,让那档子人放松警惕,陛下也不好差遣。” “话虽如此,他到底受了伤,身体不如以前了。”谢兰因担忧道,“那群匪徒不一定就真的只是匪徒了,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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