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抬眼看向秦尽崖,可秦尽崖却是把目光放在了水池冰面下,缩在一旁的那两条紧靠彼此的黑鱼身上。 秦尽崖面上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来,淡然道:“他若是愿意同我在一起,那不管是谁都阻挠不了我,陛下也不行。姜府愿意收留我,我很开心,但是夫人忘了,我在京城还是有候府可以回去的,您比我更了解覆雪,如果是他认定的事情,那他定然不会轻易松手……就像当年他参军一样,若是姜府也容不下他,我可以把他带回侯府去,再不济,我们可以在沽荆安家,本来我们也是沽荆的将,不过之后他愿不愿意回来,就是他的想法了,我干预不了,您说呢?” 姜夫人眼里寒光闪过,冷声道,“你在威胁我吗?” 秦尽崖笑了笑,“我没有威胁您,结局什么样取决于覆雪的选择罢了,他要是明说把我当弟弟,我就规规矩矩给他当这个弟弟。他要是愿意爱我,我就不会放他离开我。您也知道,镇北侯死后我就无牵无挂了,他是我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别人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跟剜我的心没有什么区别,您说我能不拼命吗?” 姜府前院,姜大学士正坐在石凳上看书,姜覆雪过来给他请了安,姜大学士便示意他坐旁边,早些年父子之间的隔阂确实因为长久未见得到了缓和。 “给你母亲请过了?” 姜覆雪应了一声,姜大学士点头道:“回来了就多陪陪她,虽然有书信,但终归是这么多年见不着你,她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姜覆雪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姜大学士打断他,“你可知我今日下朝遇见谁了吗?” 姜覆雪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了,不确定的低声问了句,“梁王?” 姜大学士“嗯”了一声,道:“此次陛下病重,虽然如今让太子监国了,但陛下连梁王也召了回来……陛下的心思不言而喻。” 姜覆雪又想起昨日进宫觐见皇帝时皇帝留下的那些话,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哪怕整个姜府周围都有姜覆雪自己安排的守卫,也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如今是太子监国,那父亲觉得,太子如何?” 姜大学士看了姜覆雪一眼,没有斥责他胆大包天妄论皇家事,只中肯道:“不堪大用。” 姜覆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昨日皇帝宣罗河上前时,他猜得到皇帝是想让罗河保住皇后和太子一党,如今又特意把梁王一起召回京城,朝中大臣自然会觉得皇帝也许打算让梁王为帝,可这样一来,对太子和皇后不就有威胁了? 姜覆雪喃喃自语道:“怪了,陛下到底想做什么呢,想看太子梁王相争,谁更能胜任皇位吗?” 姜大人却是这时候突兀的提醒道:“将军,慎言。” 这一声“将军”把姜覆雪喊得回过神来了,他干笑两声,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父亲这样见外的称呼,这是还在怪他当年不听话跑去参军吗? 姜大学士也没打算听到儿子的回应,只继续道:“梁王在下朝后,当着还未散去的百官面,要请我去白云楼喝茶。” 姜覆雪有些诧异,他印象里的梁王可不是这样莽撞行事的人,随后眉头紧蹙问道:“父亲可是拒绝了,还是跟他去了?” 姜大学士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没去,只是他说是他考虑不周,还是改日登门拜访的好。”随后姜大学士又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姜覆雪一眼:“梁王还说,与你好久未见了。” 姜覆雪沉默了片刻,才道:“也是,京城的情势不太明朗,总要再跟王爷见面聊聊的,只是不能私下见,等过段时间的宫宴吧。” 姜覆雪太想不通梁王如今大张旗鼓表明想拉拢沽荆铁骑是什么意思,虽然自己确实和梁王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但在京城此刻这样剑拔弩张的形势下,要把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抬到台面上来,只会让不信任姜覆雪的皇帝更加起疑。兵言疑兵不用,等传到皇帝耳里之后,沽荆军怕是吃了年夜饭就跟凛冬水军一起滚出京城,不管皇帝到底中意谁来做大燕下一任皇帝,梁王也不可能一直在京城待着,到时候京城中就只剩带了一半兵马的寅庭弓兵能留下久一点,那太子登基就是迟早的事了…… 不对,姜覆雪突然想到了昨日见着的那位惑鹰双子圣女阿雯佳督纶。 等真到那个地步,太子和皇后要面对的还有虞贵妃和三皇子这个威胁,谁也不知道这位惑鹰上任圣女有没有在京城留下后手,或者说阿雯佳督纶就是她的后手。 宫里恐怕不比京城安宁,如果皇帝死后号令三境的烽火令落到虞贵妃手上,哪怕寅庭要死护着皇后太子,其他军部也只看烽火令行事,如果最后真是三皇子登基,待到大局彻底定了,皇后和太子肯定跑不了,被困在京城要保皇后一党的罗河也会被当叛军处决。 先不说与梁王合作的沽荆军不会对于皇城的政变出手,就算能出手恐怕也只是出于姜覆雪的私心想保罗河而已。 等到时候祝棋老将军若是不顾烽火令硬起兵闯京城,也会顺理成章的从救驾变成造反叛军,而其他受制狼烟令的军部就会变成凛冬的敌人。真到了那时候,不说其他地方被影响,但也足以把大燕国都和凛冬寅庭毁的面目全非,三境中就只剩沽荆还有足够的兵力。 到时候只要带着狼子野心的梁王利用沽荆趁虚而入,怕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皇城。 如果梁王的目的是这样,那确实等到山河破碎,太子与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之后,梁王轻而易举就能靠着一直静观其变的沽荆军顺利拿下皇城,救百姓于水火,谁也不会说梁王是反贼上位,甚至会觉得他才是天命正统。 看起来梁王这步棋下得很好,可到底会演变成大燕内部的矛盾,三境外虎视眈眈盯着大燕的狼可不止那三个领头的部落,只剩沽荆的话,真的能守住吗? ……能守住,等那一切发生之后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只要在梁王登基前,把有威胁的外族都处理掉就行了。 姜覆雪把自己想的头疼不已,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确实得去先见梁王一面才行,这些终究只是他的猜测,而且计划不一定赶得上变化,就算真是他猜的那样,这中间变数也不会少,世间哪来那么多那么顺心如意的好事。 姜大学士看姜覆雪一直低着头思索,也不再说什么了,他自己的儿子,他清楚他有办法解决,消息带到就行,说到底这也是军事,他一个文臣参与进来反而让姜覆雪被诟病。 “休息了一日,明日你也该随我一同去上朝了。对了,清延的事……你真的那么安分一直留在沽荆?” 许久没听过的名字在姜大学士口中说出,姜覆雪甚至觉得有些恍惚,他抬头看见的是姜大学士那张已经逐渐苍老没有早年有活力精神的面容。 姜覆雪嘴巴张了张,他知道父亲想听什么答案,笑道:“当然,不然押金案那么大的事,怎么陛下不给我奖点什么?” 姜大学士盯着姜覆雪那双笑眼,许是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才叹了口气,放下书起身要走,刚走出两步路,又在背后听见姜覆雪的声音。 “清延的事,我很遗憾,但我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四年前听诏回城时的事了。” 姜大学士脚步停顿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回过头再看自己的儿子,只直直往书房走去了。
第33章 诚意 等姜覆雪从前院回来后,姜夫人已经离开了,只剩秦尽崖站在鱼池边,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鱼食,察觉到姜覆雪走到身边来,秦尽崖转头看去依旧是那副笑脸。 “和姜大人聊完了?” 姜覆雪“嗯”了一声就随手在碗里抓了一把鱼食往池子里丢,看见鱼食落在结冰的池塘面上姜覆雪还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才无奈的看着秦尽崖。 合着这小子在这里站了半天根本没喂啊。 秦尽崖把碗塞到姜覆雪手里,自己走到水池前,抽出腰间的小刀,蹲下身把那块冰凿裂开,冰面下的鱼被这动静吓得四处游窜。 等秦尽崖收回小刀,再站起身时,手里拿着一大块被他凿下来的冰块,顺手就被秦尽崖扔到后院的雪地上,雪地看起来柔软,冰块摔上去却是立即四分五裂。 秦尽崖走回姜覆雪身边,把碗拿了回来,“现在能喂了。” 姜覆雪就抓了一把鱼食丢到那块冰面缺口里,刚才被秦尽崖吓走的鱼又游回来了。 姜覆雪感叹道:“也不知道这结了多久的冰。” 秦尽崖接道:“没饿死的鱼,那应该是不久,昨夜雪挺大的。”说完他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姜覆雪,“刚才有暗卫来带口信。” 听到“暗卫”二字姜覆雪不自觉皱了皱眉,他没养过这玩意儿,但他知道梁王手底下有支暗卫。 “白养这群兵了,守在府外还能让人溜进来……说什么了?” 秦尽崖回忆道:“梁王让你稍安勿躁,总有见面详谈时。” 姜覆雪转头看了秦尽崖一眼,又垂下眼眸。梁王这意思大概也是知道,下朝时的事姜大学士会告知姜覆雪,姜覆雪听到之后就必然能猜到一些事,所以才叫人来提醒自己吧。 秦尽崖伸手替姜覆雪把被冷风吹乱的额发顺了顺,关心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姜覆雪任着秦尽崖动作,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此刻他心里只越发肯定自己方才的猜想是对的。 姜覆雪目光看向水池里还在争鱼食的鱼,沉声道:“跟我出趟门。” 到了城外,二人下马时秦尽崖特意看了眼,这不是沽荆铁骑驻扎的军营,是罗河手里的寅庭兵的军营。 寅庭兵有几个认识姜覆雪的,看见姜覆雪来了正打算上来招呼,秦尽崖就靠近姜覆雪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寅庭王是皇后侄子,可能在宫里,不在军营。” 姜覆雪回想起昨日罗河离开皇帝寝殿的神情,总觉得罗河应该不乐意住皇宫,更不会去驿站,那只能在军营了。 等那几个寅庭兵来到姜覆雪面前,姜覆雪就问:“你们王爷在吗?” 那几个寅庭兵知道姜覆雪来找罗河,让姜覆雪等一会儿就着急去通报了,看来确实如姜覆雪所想。 不消片刻,通报那个寅庭兵就回来了,领着姜覆雪和秦尽崖去了帅帐。 罗河坐在帐里,等姜覆雪和秦尽崖进来后就挥手屏退了左右,连带秦尽崖一起都出去了,在他抬眼看见姜覆雪时,也是一反常态的没有跟姜覆雪说些不合身份的玩笑话,只看着姜覆雪一言不发。 姜覆雪也察觉到罗河的异样,皱眉走到罗河面前,开口道:“陛下让你防着我?” 罗河也皱起眉:“你猜得到那就不该来,京城里都是陛下的眼线。” 姜覆雪看着面前的罗河许久没有言语,在气氛变得更诡异前,姜覆雪叹了口气,道:“宴鸣,我们认识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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