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白狄战事频发,死伤甚众,兵丁时常不足,故而诸王将便总是要派遣手下到牧民中去征兵,然则也有不少兵将趁机便为非作歹、奸辱妇女,阿术真见状,顿时皱起眉头,当即一抽鞭子,飞马上前。 那青骢马疾奔几步,面前正有个白狄兵正在抢一个少女,另外几个则持着弓箭指着另外两名牧民,大声骂道:“你们不听不里耳的命令,胆敢私自迁移, 明明家中尚有好几名男子却也不来兵营中报道,还不知罪?” 但见那两名牧民一老一少,老的头发花白,小的也只十二三岁的年纪,被两名白狄兵欺辱得又怒又怕,那白狄老者则闻言急得大叫道:“我们随你们去当兵!我的女儿,你可不能抢走!” 那白狄兵却喝道:“你们违背了断事官的命令,全家都要处罚,这个小姑娘也要带走。” 阿术真大怒,立时又拍马上前,一马鞭便抽向那白狄兵,直将他打得脑浆迸裂,那白狄少女却趁机跑了开去,回到父亲身边。 这群白狄兵大惊失色,转头去看阿术真,又见他那坐骑青骢马毛光发亮,甚是雄健,显然是匹难得良驹。白狄人嗜马如命,几名白狄兵原本还有些惊惧,这时却又贪念大动,怕伤了马匹连箭也不发,径直持着刀兵一拥而上,纷纷大喝道:“哪里来的混小子!给我拿下了!将他的马也拉去充入军中!” 阿术真信手拍出数掌,看似轻飘如云,实则掌力却是阴寒无比,所用的正是波旬寒冥掌的毒门重手法,眼见他手下绵掌使得行云流水一般,顷刻间就将那群白狄兵打得头骨碎裂,倒毙地上。 众牧民见那群凶神恶煞的白狄兵瞬间身如软泥,倒毙而死,然则却连一丝鲜血都无,一时间又是骇然又是错愕,一个个都呆若木鸡,过了好久,这才恍惚回神,忙又上前向阿术真道谢,口中连称:“圣火不灭,阿密特庇佑他的子民,不教恶人欺辱。” “圣火不灭,”阿术真翻身下马,也以金乌教的教礼姿势回礼,又问那白狄老者道,“额格,这群恶鬼何故与你们为难?他们说的断事官之令,又是怎样一回事?” 伊特赛语中额格原是用来称呼叔伯之言,但在桑珠乌仁旗这一带,但凡见到长者都可以称呼为额格,正是桑珠乌仁旗一带人说话才独有的习惯。 那老者原本见阿术真穿着汉人装束,一手武功又十分可怖,心下正自惊疑不定,虽是他出手相救,却仍自对阿术真颇为戒备惊惧,唯恐是“方出虎口、又入狼窝”,但眼下听得他说伊特赛语十分纯正,似乎也是桑珠乌仁旗一带的人,且见礼颇为客气,似乎不像要再行恶行的模样,这才稍感心安。 那老者答道:“断事官跟着大汗西征回城之后,便立时下了一道命令,说是今冬一律不准南迁,等大汗点兵之后,才准到南边牧马。唉,他们抽新兵也真狠,我们桑珠乌仁旗的年轻后生几乎全都给他们拉去当兵了。我先前两个儿子早已西征死在沙场上了,眼下就只这一个小儿子和这个小女儿,若然小儿子也被抽去当兵,那我和女儿如何还有命活?这才逼不得已,悄悄逃了出来,若被查到,就只说南迁得急了,还不知道断事官的指令。谁知他们根本不容分辩,抢了我们好几头羊就算了,还要来奸污我女儿。” 阿术真听了,却不由得心下一凛,心道:“乌尔忽近来西征才吞并了西戎诸部,可说是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他为什么又如此着急要来征兵?他又在谋划什么战事么?” 他想到此处,心中顿觉不妙,深深蹙起眉头,决意要探明此事。 他与众牧民又闲话几句,探听了一阵高罕锡林城的情形以及不里耳近况,心下了然,便与众牧民道别,跟着从那群白狄兵的尸身上取下衣衫,匆匆改装,又轻骑上阵,驱马奔至高罕锡林城。 那高罕锡林城中百姓来来往往,把守却并不甚严密,而阿术真假扮作了兵丁,混进去也就十分轻而易举。 他入城之后,先探明了不里耳所在,用假身份在一家客店投了宿,白日里便去隔壁的铁铺,要铁匠给他打了不少暗器。店中铁匠见他一身兵丁装束,只当是军中所需,再者阿术真出手阔绰,一片金叶子使下去,他们自然是无不遵从。 到得次日初更时分,阿术真携了玉昆刀与暗器,径直来到不里耳所住的宅邸外。 不里耳心思缜密,府外的守卫也是颇多。阿术真拉上黑色面幕,掩住口鼻,悄无声息地蹲在不远处的檐顶,待得那一班的卫士巡过,施展轻功纵身一跃,栖身便跃入了府邸之中,跟着手中挥出一把银针,将在墙内的守卫也悉数射倒。 阿术真闪身掠地疾走,绕过数处房屋,又见两名侍女手里拿着烛火,正自引着三名官员、两名武士过去。 他眼见人多,倒是不便出手挟人过来逼询,径直蹑足在后跟随,只见那几人走向一座大殿,进得殿中去了,殿外匾额上悉数也都是弯弯曲曲的伊特赛文。 阿术真心道:“如今月上中天,不里耳还叫一群心腹来他宅邸之中密谋,此事必然事关重大。哼,不知这奸贼又在打什么歹毒心思。” 他屏息凝神,又从袖口中摸出一把银针,跨步上前,将手中银针一一抛出,悄无声息地又放倒一批守卫,跟着抢到墙边,足尖轻点,使出“跳润飞崖”的轻身功夫,瞬间沿墙而上,到了殿顶,伏在屋脊侧面,在四下环顾一圈,见得四周再无守卫可察,便轻轻拉开殿顶的几块瓦片,从缝隙中凝目往下而观,跟着附耳贴近缝隙,凝神听去。 只见满殿烛火明晃晃的,居中坐在胡床上的一名精瘦汉子正是不里耳,其余心腹大臣与武士则均围坐在侧,众人正自说话。 “俱那达干,”不里耳问道,“送亲的队伍可到了龙勒没有?” 俱那达干说道:“已然到了。前些日子拔汗夫察已然传信过来,说道广成王府上下已然迎亲礼毕,一切顺利,均无人起疑,不日那皋兰郡王与唐努朗珠拜堂成亲,要按他们汉人的礼节完婚。” 阿术真不由得想起了殷错,心下微微酸涩,然则胸臆间的杀意却是更盛。 然则不里耳与其他人却顿时脸蕴笑容。阿里耳一拍大腿,说道:“好!阿密特赦宥信士们!教唐努朗珠一举成事!” 众人闻言,亦立时按金乌教礼节,双手在前胸一错,齐声祷告道:“阿密特!求你护佑你在人间的使者、最圣洁的伽玉女贞殉道成仁,教她向亏害伊特赛圣徒者报仇!”
第30章 长蛇 阿术真闻言心下一凛,心道:“他们要唐努朗珠去做什么?唐努朗珠若是出了什么事,殷错怎么办?” 只听众人祷毕,不里耳又道:“车颉染,待得唐努朗珠那边一举成事,你便调任西征的骑兵与乙毗珠诸部在桑珠乌仁旗扎营汇合。” 那白狄大将车颉染领命,精神也是为之一振,道:“阿密特在上,信士车颉染必不辱命,定然将处曷萨一举攻下,将卢兀剌城的南人奴隶悉数献给大汗。” “处曷萨”在伊特赛语中便是指龙勒、渊泉一带,而“卢兀剌”在伊特赛语中是龙的意思,故而白狄人常常用“卢兀剌城”称呼龙勒。 两人言语顿时令阿术真眉头紧蹙起来,脸上亦是颇有愠怒,忍不住暗自骂道:“乌尔忽这畜生竟敢违背盟约,弃盟乃是圣训中的重罪,他也不怕阿密特降灾给伊特赛吗!” “不,车颉染,南征之事虽是由你和弥里石烈共同率兵,”不里耳却又续道,“但大汗有言,弥里石烈率乙毗珠部的兵马攻城,不急劳动西征军。” 车颉染颇为惊诧,道:“这是为何?” 不里耳道:“弥里石烈在处曷萨之中有南人内应,可以得知卢兀剌城的守军布置,由他安排攻城,自然更为妥当,你且让西征军在后方修整待命,待得乙毗珠部攻城死伤之后人手有缺,再行增员。” 车颉染心下了然,立时欣然领命,众人也是连连点头赞许道:“弥里石烈果然精干,看来南人朝廷眼下也是危如累卵。幸亏他们的子民中倒也不乏真知灼见之士,方知阿密特才是唯一真神,不愿再受汉人僭主的暴政荼毒、信奉伪神。” 阿术真心下也是一震,不由得暗自寻思起来:“没想到弥里石烈如今竟然也在乌尔忽麾下效力。弥里石烈此人精通汉文,能与汉人内应勾结自然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龙勒城如今分明都是广成王府的治下,到底是谁敢如此冒犯广成王府,投敌卖国、与弥里石烈私通?那内贼既然与弥里石烈勾结,会不会去加害广成王府的人?” 他按捺下心中惊异,又凝神听去,然则不里耳与诸人密议之事均为攻城前的整军秣马之事,并未再提及弥里石烈与那名汉人内应。 不里耳与众人议定,便遣散诸臣,正待招呼侍女过来就寝,却忽见殿中烛火骤然一灭,四下霎时一片漆黑,跟着只见寒光一闪,正是阿术真挟住了他,玉昆刀则抵在了不里耳的脖颈处,寒气透骨。 “不里耳. 鄂阙特,”阿术真冷笑道,“好久不见。” 玉昆刀的刀刃微斜,寒光微微亮在阿术真的脸颊边,将他那双莹绿的双眼在黑暗之中映得更是分明,不里耳看了顿时骇然之极,愕然道:“达兰台?你没死?” “蒙都的毒没药死我,倒教你失望了,”阿术真淡淡道,“我流落中原这些时候,当真是多承你和蒙都的‘恩德’了。” 不里耳背脊发寒,一时间半颗心都沉了下去,但他向来敏思,此时虽知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但片刻之后却又镇定了下来,面色瞬即恢复如常,微微一笑,说道:“圣火不灭,这想来自然就是阿密特所显的真意,另有要任赋你。” “你我来世都是要在多灾海中受审赎罪之人,大家谁也别说谁,你倒不必多费口舌向我布道,”阿术真冷笑道,“不里耳,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想来你也很清楚我为人如何,我劝你不必多行狡计,免得生受许多折磨,死也死得不痛快。” 不里耳心下不住盘算脱身之法,嘴上却立时答允,说道:“这个自然,鄂里罕阁下的武功我如何能及,自然不必再做白费功夫。敢问鄂里罕阁下如今有何吩咐?” 阿术真道:“你们要唐努朗珠去南朝做什么?她不是去和亲的么?” 不里耳心下微感诧异,但面上丝毫不显,答道:“唐努朗珠此去名义上是为和亲,实则是为殉道,她是奉乌尔忽之命去杀殷岳的。” 殷岳便是殷错之父、大楚第一名将广成王。此人骁勇善战,镇守边关二十余载,白狄前代鄂阙特王、阿那王俱是丧生于他手上,故而唐努朗珠与乌尔忽都与汉人朝廷仇深似海,此番乌尔忽肯俯首臣称,并缔结姻盟,阿术真本就十分纳罕,如今听得不里耳之言,阿术真更是大为震怒。
92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