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裕后也明白过来了,建文封的大将军根本不值钱。 其他士兵纷纷倒戈,出去练习新阵法,楼漠递个眼色,祁听鸿适时唱白脸,好声好气道:“徐将军,来院里指点指点大家武功罢。”得了台阶下,徐裕后才肯穿鞋出门。 这天整个下午,楼漠把建文部下与洞庭寨好汉混在一起,重新分成小队,又分了持矛、持盾的,各自成阵,教习一些简单招式。几个时辰之前,众兵士还自垂头丧气。现在找到事情干,精神好得多了。祁听鸿佩服得不得了。 只是到傍晚,大家解散吃饭的时候,他瞧见徐裕后自己蹲得远远的,捧着碗闷头吃。他对楼漠说:“徐将军肯定还是不服气呢。” 楼漠道:“这人软硬不吃,真是难搞。可是建文部下比较听他话,又不能够真得罪他。” 祁听鸿眼珠转转,笑道:“我倒有个办法,只不过明日须得空点时间,搭个擂台。”他将计策给楼漠讲了,两人一拍即合,着手准备起来。
第57章 湘灵鼓瑟(五) 祁听鸿的计划讲来简单:打徐裕后一顿,把他打服了,他也就听话了。 但徐裕后明显是个硬骨头。单纯打赢他一次两次,他未必能服气。 只有让他知道,楼漠是武圣附体,动起手来他比不过楼漠一根小指头,他这才可能心悦诚服。 刚巧楼漠给全军编了小队,每队缺个队长,又缺五个百夫长。明天打一场擂台,既能把两个职位选了,又能借机打压一下徐裕后的气焰。 徐裕后的小队里面,三个人原本就是他的手下,还有一个是洞庭寨的小寨主。 敲定计策以后,祁听鸿连夜找来小寨主,和他对换位置。 翌日一大早,众兵士集合到院里训练。徐裕后见到小队换人,又认得祁听鸿是楼漠的跟班,脸色一冷:“怎么是你?” 祁听鸿赔笑道:“他愿意和朋友一队,找我换了。” 徐裕后哼了一声,神情之间颇为不屑,说道:“你这细胳膊细腿,到时候上战场,不要拖累我们兄弟。” 祁听鸿恨得牙痒痒,心说:在县学嫌我长得壮,在这嫌我细胳膊细腿,啥意思呢? 众兵士照昨天的阵法练了几遍,楼漠从寺中伙房出来,招呼大家吃早饭。每人发到一块死面大饼,再按小队分得一碟拳头大的咸菜。味道不提,至少是比之前吃得饱了。 祁听鸿有点担忧,趁领面饼的时候悄悄问:“楼姊姊,这么吃法,粮食能撑得几天?” 楼漠伸出两根手指,那就是只能撑得两天。按楼漠的性格,宁可战死也不可能等着饿死。所以两天之内就要突围了。 想到又要打仗,祁听鸿胃里沉甸甸的,吃不下饭了。他们一队人找了个偏僻角落吃饼,坐成一圈,中间是咸菜碟子。祁听鸿小口小口地啃面饼,别人吃完了,他手里还剩一半。徐裕后嘲笑他说:“祁小兄弟,怎么吃得娘们唧唧的。” 祁听鸿没心情同他吵架,含含混混地应了。 徐裕后叹了一口气,又说:“是不是倒霉?上面派来一个娘们带兵,咱们队里又分到一个娘们。” 祁听鸿好意提醒道:“别这样讲,楼寨主功夫可高,就连我也不是她对手。” 徐裕后做个鬼脸:“你这细胳膊细腿,敢情连个娘们也打不过。” 祁听鸿捏了一指头咸菜,慢条斯理说:“指不定你也打不过她呢。杨家将,穆桂英挂帅,不也是有的么。” 徐裕后哈哈大笑:“话本编的故事你也信?我还说我是杨宗保呢,操死那个婆娘。” 队里另三个人跟着笑起来。祁听鸿撇撇嘴,想,一会擂台搭起来,有你们好看的。 那徐裕后看见他表情不豫,站起来道:“你不服气?”说着就来抢他手里半个面饼。 祁听鸿闪身让开。徐裕后收不住脚,差点跌个跟头,气得大叫:“你们几个给我按住他!” 队里另三个人本就是徐裕后手下,都伸手来按祁听鸿。祁听鸿把手里面饼高高抛起,一连串点了他们三人穴道,又把面饼接回手里。 正得意时,背后有声音喝道:“干什么呢!军令怎么说的,不准打架!” 祁听鸿回过头,是楼漠来了。他举起手里面饼和咸菜,狡辩道:“不是我干的,我拿着东西呢。” 楼漠把被点了穴那三人扯过来,指着他们前襟“膻中穴”一个油指印,笑道:“神剑学坏了,学说谎了,跟谁学的?” 她顺势给那三人解了穴道。那三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还在骂骂咧咧。楼漠板起脸,把他们整队拉去院子中央罚站。 徐裕后本是建文亲封的大将军,哪里受过这等羞辱,气得面皮涨紫,随时要滴血似的。 要换在两年前,祁听鸿可能也脸皮薄。但他在县学这段时间,课业写不完挨罚,上课讲话挨罚,答不出问题挨罚,早罚出金钟罩铁布衫了。 而且他也晓得,楼漠是要杀鸡儆猴,告诫别的兵士:不管是建文手下,还是洞庭三十六寨,全都不许起内讧。 比起徐裕后,祁听鸿泰然自若得多。旁边徐裕后气得格格咬牙,他权当没听见,叫了两个三十六寨的小兵过来,把吃不完的面饼掰给他们,一人一块。 分罢面饼,他忽然一个激灵,觉得有道若有若无视线停在自己身上。然而转过头时,大家却在各干各的事情,并没有人看他。 禁军探子的武功,不至于能躲得开祁听鸿五感。所以此人应当不是禁军士兵。 祁听鸿恐怕军中藏有内奸,叫楼漠过来,前前后后讲了。楼漠表情颇为古怪,只说:“知道了,别担心。” 练完一上午,各个小队基本把阵法走熟了。楼漠拿竹竿挑一件长袍,做了一面旌旗,叫道:“变阵!”每个小队震位兑位举着盾牌,往前一步。原本先锋的离位退回中央。整齐划一,好看极了,根本不像一天时间练出来的。 变完阵,楼漠拍拍手说:“做得不错。”全军拖长声音,齐声喝道:“好——!”显然已把楼漠当做主将了。上到阵中擎大旗勇士,下到躺着歇息的伤员,此刻将禁军包围抛到脑后。悍然喝彩之声直抵云霄,比肩天雷。 等到声音渐渐停止,楼漠叫大家都聚过来,宣布道:“今儿练到这里。余下时间自己比武,选个小队长出来。” 众兵士摩拳擦掌,散开去比试了。徐裕后啧道:“咱们就不用比了吧?” 祁听鸿已经跃跃欲试,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闻言奇道:“怎么就不用比了?” 另几个人帮腔:“凭徐将军的武艺,当然能做队长。” 祁听鸿道:“难说呢。徐将军,我们两个比划一下?” 徐裕后显然看不起他,把旁边一人推出去,说道:“阿虎,你去会会他。” 那阿虎人如其名,虎背熊腰,额头有几道深深沟壑,真就和老虎头上的“王”字一样。祁听鸿从善如流,对他抱拳:“阿虎将军请赐教。” 阿虎说:“怎么称呼?” 祁听鸿不大想讲自己真名,于是说:“在下祁友声。” 阿虎便也抱拳道:“祁小兄弟请。” 讲完客套话,阿虎两腿半蹲,扎在地下,双臂拉开架势。祁听鸿看出来,他使的应该是蒙人的摔跤招式。 在这几人中,阿虎算有礼貌的,方才还和祁听鸿抱拳行礼。祁听鸿不打算戏弄他,有样学样,也摆开一个摔跤架势。阿虎“咦”地一声,问:“你也会摔跤么?” 祁听鸿笑道:“尽管来罢。”阿虎小心翼翼扳住祁听鸿肩膀,道:“小心了!”说话间两臂发力,就要把祁听鸿往边上扳倒。 没想到话音未落,倒下的却是阿虎自己。祁听鸿向来学的是内家轻巧功夫,以柔克刚,讲究四两拨千斤。是以阿虎没怎么感觉到他用劲,自己已经摔倒在地。 徐裕后嗤笑道:“阿虎,怎么回事?” 阿虎摸不着头脑,懵懵说道:“我不晓得。” 徐裕后道:“我教你,你同他客气来客气去的,这才输了。” 祁听鸿笑道:“才没听过这种歪理,输了就是输了,和客气有啥关系?” 徐裕后不答,捡起一把钢刀,丢给祁听鸿。自己另找了一把更亮的,说道:“来吧!” 祁听鸿把刀扔开,仍旧笑道:“我不使刀。对付你空手就够啦!” 徐裕后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找死!”更不废话,提刀往祁听鸿面门劈下。 徐裕后得封了一个将军,的确有些真本事在身,约摸能和喜平打个平手。他天生力气比常人大得多,挥刀时虎虎生风,就算没有章法,别人往往也打不过他。祁听鸿有意挫他锐气,故意不闪不避,伸出两根手指,在他刀背上一捏。 眼看亮闪闪的刀刃就要碰到祁听鸿,无论徐裕后如何使劲,这把刀却再寸进不得了。 饶是徐裕后自大无比,现在也明白过来,他碰上的是了不得的硬点子,凭蛮力是打不过的。 但他偏偏极好面子,拉不下脸认输。发起狠来,额头青筋暴起,全身力量压在刀柄上。祁听鸿松开手指,飞快退了一步。徐裕后登时向前栽倒,刀尖深深嵌入土地,拔不出来了。 祁听鸿哈哈一笑,朝他一抱拳,道:“徐将军,承让了。” 先前徐裕后夸下海口,结果被祁听鸿赤手空拳打败了,甚至用不到正经招式,两根手指一捏一松而已。 徐裕后坐在地上,恶狠狠盯着祁听鸿。祁听鸿把他拉起来,好心说道:“徐将军,输给我算不得丢人,我在江湖上也算有名有号的人物呢。” 阿虎挠挠头,问:“江湖上?” 祁听鸿好笑道:“对啦,江湖上朋友管我叫赤膊秀才……赤膊举人是也。” 如此一来,祁听鸿顺理成章当上小队长。到下午选百夫长时,又推他上去和别的小队长比。全军之中难有能在他手下走十招的。徐裕后原本还生闷气,看着看着,生气的心思也渐渐没了。 选完五个百夫长,祁听鸿理所当然列在第一名。他在县学是从来没拿过第一,站在擂台当中,反而比挨罚站要更不自在一点。 而且有一瞬间,那道若有若无目光似乎又在看他。祁听鸿赶紧回头,院子里到处是兵士,仍旧没有任何异处。之前同楼漠说时,楼漠也不紧张。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呢?他只得压下心中疑窦。 周围兵士纷纷向他道贺,只有徐裕后的声音,极不合时宜响起,说:“楼漠将军,是你厉害,还是祁友声厉害?” 祁听鸿同楼漠对视一眼。他们早料到了,徐裕后就算服气祁听鸿,也不会轻易服气楼漠。 昨夜商量计划时,他们已定好要打这一场,让祁听鸿故意输一筹。一来能振奋军心,二来堵住徐裕后之流口舌。 楼漠朗声答道:“好,就教你看看。你也须答应我,要是我打赢祁友声,以后你得做表率,万万不许违背军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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