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全早就忘了自己十六年前还曾有过一串念珠手串了。那念珠串当时为了安抚萧远麟给了他,而后又在逃亡中断裂了,问全便把它置之脑后了。 此刻问全看着手里被重新用一根素绳穿起来的念珠串,久远的回忆又浮现在眼前,无边的酸涩涌上心头。 这念珠串不过是问全年幼时住持师父为了哄他,戴到他手上的。后来习惯了它的存在,问全也就一直没换下。上面的佛珠曾经刻着云莲花纹和佛经,但问全此时看着这佛珠,却发现它的主人不知道到底抚摸过每一颗珠子多少次,上面的刻纹都只剩下了隐隐约约的轮廓。 问全从不知道这念珠串在萧远麟这,他也不知道萧远麟在他没有回来之前的空闲时间是如何凭着这仅有的物件度过相思岁月的。 更何况,萧远麟那时候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躺在床上煎熬着,萧远麟远在京城更是生死不如。问全缓缓地将那佛珠串攥紧,将包着它的拳头紧紧地抵在了心口处,心中酸涩阵阵翻涌。 其实这佛珠串萧远麟一直是随身带着的,他也绝不会把问全给自己的东西放在此等轻易暴露的地方。只是问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也没有奇怪为何与萧远麟在这龙床上睡了两日自己都没发现这暗格。对于萧远麟,问全从不防备,就像萧远麟对他一般。但如果问全稍微想一想,估计在酸涩之外就又要对萧远麟无奈了。 问全摩挲着手里的佛珠串好半晌,等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问全才如梦初醒,忙将佛珠放回了原位,又把褥垫等都重新整理好。他不确定萧远麟愿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这念珠串的存在,他也不愿意在此刻让萧远麟想起这念珠串,想起这三年的离别来。 但是门外来的人却不是萧远麟。房门被人在外面朝里狠推了两下,然后静默了一会儿,便听见刀剑撞击铁锁的声音,然后房门被人踹开了。 问全堪堪来得及穿好鞋,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来人是敌是友,就听见一个熟悉而豪迈的声音:“真的是你,问全师父!” 问全惊喜不已,抬眼望去,“何岳将军!” 何岳苍老了许多,有些发灰的发间已经夹杂着几根白发,但一双眼睛仍然是炯炯有神。他穿着红色的朝服,问全看出是丞相的服制。 何岳大步上前握住问全的双手,十分激动地看着他,“我就说皇上怎么会喜欢上别人,过来一看,果然是问全师父你!” 问全本来已经眼眶微湿,听着何岳豪迈的声音,却突然忍不住笑了,“何岳……丞相,还是和以前一样豪爽。”他看着何岳,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怀念。 何岳哈哈大笑,“问全师父还是叫我何岳将军吧,我爱听。” 两人携手到一旁坐下。 何岳连连看了问全一头青丝与脸上的伤疤好几眼,却没有提及与之相关的,眼中欣慰、感慨与欢喜交加,情绪万分复杂。 “问全师父是何时回来的?”何岳问。 问全将自己如何进宫的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个详细,最后声音不自觉地细微了不少,道:“这两日便一直在麟儿这里了。” 何岳又是哈哈大笑,却又戛然而止,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虚空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问全如何能不懂他这四个字中道不尽的惆怅与宽慰,酸涩之下又忆起萧远麟来,还未说什么,又听见何岳道:“问全师父,有一事老臣趁皇上不在,得嘱托你一下……” 问全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又突然称起臣来,笑道:“何岳将军直说便可。” 何岳微妙地看他一眼,咳了两下,才继续道:“这房事,要节制一些,多顾着点皇上。问全师父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年,皇上没睡过几日好觉,先休息好了,年轻人来日方长。” 问全万万没想到何岳竟然是要说这个,整张脸突的红了起来,半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何岳后半段说了什么。 他脸上燥热未退,也未解释说其实都是萧远麟不节制得多,神色凛然起来,隐约有所猜测到,问道:“麟儿是不是晚上都睡不好?” 何岳惆怅不已,“别说睡不好了,是根本睡不着。” 萧远麟只有累到不行才会真正入睡,然而一次入睡后又是好几日的不眠。 “问全师父你回来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何岳感慨道。
第55章 情意 萧远麟直到日落才回来,外面宫人早已点亮了宫灯。问全刚燃起烛火,就措不及防地被萧远麟从背后拥入了怀里。 萧远麟磨蹭着他的颈间,“哥哥。” 问全空了一整天的心瞬间就被他这一下给填满了,背对着萧远麟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几乎要忍不住转身去看萧远麟,但却突然想起在萧远麟回来之前自己刚想好的决定。于是已经转了方向的脚尖又转了回来,双手去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结果根本掰不动,萧远麟的手纹丝不动。他做了无用功,根本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让紧盯着他的后脑勺的萧远麟眼中的偏执又冒了头。 “哥哥想做什么?”他的声音让问全浑身一冷。 问全没想到萧远麟的手跟铁棍一样难掰,他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在萧远麟紧致的怀抱里勉强地挤过身,佯装出一脸不满地看着他,道:“你今天为什么把我关在房间里?” 萧远麟环在他后面的手缓缓紧攥了起来,但面对着问全的时候还是紧紧绷着,不让自己的阴暗又再一次暴露在问全面前。 他又一次以哄溺的语气安抚问全:“哥哥在这里不好吗,这里只有我看得到哥哥,只有我们两个人。” 问全几乎要被萧远麟气笑了,他觉得自己对着萧远麟真的是把自己这辈子所有没有想过的想法全想了。他回忆着以往见到的旁人彼此撒娇的模样,想着要不要试试,却顿觉不寒而栗。 萧远麟对他的一切习惯了如指掌,怎么会看不出他正在纠结。 萧远麟眸光一暗,“哥哥在想什么?” 问全思绪被他打断,几乎要顺着本能脱口而出,却在瞬间住了口,气流呛在喉咙深处,猛烈地咳出了声。萧远麟所有的偏执便都褪去了,他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有些惊慌地拍打着问全的背部,看着问全咳得弯了腰,板着的脸掩饰不住目光里的缱绻和心疼。 问全不经意地望去,却毫不意外,在他眼里的萧远麟,一向是如此的。只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直说又怎么样。 他顺了一阵气,期间萧远麟早已搂着他一起在外间的软榻上坐下。问全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一阵咳嗽后颇有几分狼狈。他本就不擅长梳理头发,萧远麟肯定不会让宫人碰他,自己绑得松松垮垮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滑落在肩背上,看起来都有了几分病怏怏的模样,算不上好看 至少在问全自己看来是这样的。所以他真的不理解萧远麟为什么会在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俯身压了上来,把他所有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问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反正等萧远麟眸光如沉水地放开他时,他只是暗想,真的要让萧远麟克制一下才行。问全想着想着,差点就偏了题想到和萧远麟约法三章去了。然而萧远麟襟前的有些的凌乱的衣服却让问全的目光一烫,脑袋倒是清醒过来了。 他重新坐好,又把斜靠着看着他的萧远麟拉了起来,这才又有说起正事的心思。 “麟儿,如果我要名正言顺地待在你身边,那就不能只在这寝宫里被锁着。”问全郑重地说,他看见萧远麟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像会吞噬人的深渊,却义无反顾,“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走在你身边的,我……是你的吗?”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浑身发麻。萧远麟暗沉的目光却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沉重的夜色中突然浮现了一道月光,微弱柔和。问全看着他的双眸,几乎要陷入进去。 气氛突然缓和了许多,问全看着萧远麟轻启薄唇,以为他肯定是同意了,结果却听见萧远麟说:“哥哥不必担心,我会昭告所有人的,绝不会让哥哥受到一丝轻视。” “麟儿,被关着就不是一种轻视了吗?”问全掐着他的尾音跟着说。他知道萧远麟绝不是轻视他,可是他知道必须得逼一逼萧远麟才行。 萧远麟紧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哥哥觉得我在轻视你?”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笑话和最伤人的话。 问全强忍着要去抱他的冲动,道:“麟儿不会,但是总有人会。” 一个被天子限制着,永远只能在寝宫里活动的人,旁人会怎么想,作怎样的臆测? 问全并不是会在意旁人看法的人,萧远麟一直知道。他知道问全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介意,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会允许别人这样看待问全,更不希望问全因为自己而陷入无辜的侮辱当中。 萧远麟红着眼,看着问全,目光中是满满的占有。可是此刻,问全就在他身旁,在他永远可以圈住的地方。叫一头龙把毕生所求的宝物交出去给别人看,这可能吗? 问全看着他狞红的眼睛,本来就是假装硬起来的心终于还是撑不住往萧远麟靠拢过去。 他突然理解了为何见过许多气性清冷的人到了另一半面前却好像变了性子一样,就像现在,他根本抵挡不住心里的渴望,忍不住向萧远麟靠近,与他紧贴在一起。 “麟儿,不若我便紧跟着你,你出去我就出去,寸步不离,可好?” 回应他的是萧远麟笼罩下来的滚烫的气息。 …… 继开设女官之后,萧远麟登基后又创造了历史,那便是成了首位在朝堂上设置了两张龙椅的天子。 朝臣们很懵,问全也很懵,此刻在别处忙碌的宫人们也很懵。 论一大早被叫起来教皇上怎么给人束发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宫人们从未听说,没想到今日却轮到自己亲自感受了。 问全只是觉得昨日与萧远麟说好了他走到哪问全便跟到哪,但绝没有想到是这般待遇。此刻朝堂上的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合规矩,世所罕闻。若不是他糊里糊涂地被萧远麟带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朝臣都已经在场了,问全定要让萧远麟连忙把这椅子撤走。 他本想不坐的,萧远麟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他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让他坐到了自己隔壁。此时此刻问全与萧远麟并排,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群臣,甚至下面第一排就站着何岳和岳荣菀,只恨不得有块布把自己包起来抬走。 下面的臣子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在天子面前肆意妄言。他们都是一方百姓选出来的明官,胆识才谋皆过人,并不畏惧向天子有话直言。 站在何岳身边的一位穿着暗红色朝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臣子上前一步,毫不避讳地问:“皇上,这位可是就是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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