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与大皇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暗桩,张晖觉得那几天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在大街上看到锦衣卫都会双腿发软,只觉得他们怕是要来抓自己的。 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多月,事件尘埃落定,他除了担惊受怕之外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让他在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在考虑着,既然大皇子已经被圈禁,失了圣心,只怕以后想要东山再起也是难上加难,恐怕他得另寻出路了。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收到了一封与当年一模一样的邀请书涵,红底金字,奢靡华丽,同样只有时间和地点。 这一次,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改头换面去偷偷赴约。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第一次赴宴他是私下见到了云承睿,并没有再看见其他人,而这一次,他没有见到云承睿,却见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有上司的上司,以及呜呜泱泱一大群官职不低的官员。 这些,都是大皇子云承睿一直藏在最深处的底牌。 当云承睿的代表,一名模样俊俏的小太监提出要清君侧的计划时,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连张晖也觉得大皇子怕是被圈禁之后精神错乱,在这里戏弄这些人发白日梦罢了。 然而,那小太监冷静地分析了当朝的局势,并且透露了他们手中最大的底牌,灵武帝如今并不在宫中,而是微服私访去了民间,等他回来之日,只怕朝廷还会迎来一场大清洗。 这话一出,顿时就向一盆水泼进油锅里,让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炸得头皮发麻。 灵武帝先派萧玄策和裴玉两人去江南,如今自己更是微服私访深入民间,若是等他亲自扯破了这太平盛世的遮羞布,发现这朝廷江山已经被禄蠹蛀虫贪污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张晖在这群人中算是人微言轻,众人在屋子里商议了许久,直到东方晓色渐出,众人才心事重重地散去了。 接着,便是一个月之后,大皇子云承睿出了太庙,入驻东宫,并承太后口谕自封为监国太子,暂摄一切政务。 而锦衣卫和西厂的人,因为既无圣旨也无皇帝口谕,都被困在京中。 从龙之功的诱惑,让张晖心甘情愿地带着自己的心腹手下踏上了这趟送信的旅程。 逼问到此处,裴玉也问过张晖:“锦衣卫和西厂的高手如云,就凭你们京郊大营的三万人马,即便是守得住京城,也困不住厂卫的高手吧?” 张晖不得不据实以告:“大皇子殿下手中,还藏着约莫百枚震天雷,此物威力非凡,厂卫的高手们便是再如何强盛,只怕也难以抵抗。” 又是震天雷! 裴玉看了萧玄策一眼,后者只能默默地摸摸鼻子。 他虽是神机营的都尉,但也是几个月前才受命提任的,神机营中他也只负责宫中禁卫轮值和操练自己属下这些日常杂务,炼制震天雷和火铳这种事可都是卫佥事和总督亲自掌管过问,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震天雷是怎么落到云承睿手里的? 裴玉把张晖的老底都掏出来了后,给无人一人发了一枚黑黢黢的药丸逼他们吞服下去,并表示这是锦衣卫控制人的手段,必须每过三日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 早就浸淫锦衣卫恶名和淫威的几人对此毫不怀疑,面对架在脖子上的软剑只能选择含泪屈服,吞下‘毒药’之后乖乖地任由裴玉驱使。 因此,才有这几人鞍前马后地伺候裴萧两人。 正好他们身上还带着常备的伤药,裴玉也毫不客气地全部收来,打开药膏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又给萧玄策换了背上的伤药。 眼下天气炎热,若不仔细怕伤口化脓了更难处理,因此裴玉一天恨不能给萧玄策换八次伤药。 同时,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也让其他人心泛嘀咕,不是说萧玄策和裴玉两人向来不和吗?为什么裴玉竟然会亲自照看萧玄策的伤势,而且看上去还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显而易见,他们的疑惑并不能在裴玉这里得到答案。 官道原本穿过柳城而过,如今为了安全起见,裴玉便吩咐绕城而行,无形中又把路程延长了不少,只是眼下不必他们走路,对于需要多费脚程的事儿,裴玉自然不在意。 “裴大人,您对这把伞还满意吗?”不多时,一直跟在后面的年轻人殷勤上前,递上自己用包袱皮和木棍绑起来的粗糙布伞,眼含期待地看向裴玉。 这正是刚才唯一一个认出裴玉身份的人,名叫张俊,年岁与裴玉相仿,不知为何在得知裴玉的身份之后便一直围在他身边献殷勤。 萧玄策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态度不怎么喜欢,他总觉得这人对裴玉太过热情了,热情得过分诡异。 裴玉接过粗糙的布伞试了试,还算结实,便给了那年轻人一个笑脸:“还不错。” 说完就撑到了萧玄策的头顶。 张俊怔了一瞬,随后又笑起来:“我方才就看着像是您,只是不大敢认。” “你见过我?”裴玉扫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按说他见过的人不会忘记才是。 张俊干笑着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一年半之前,锦衣卫公开招募世家子弟,小的也曾去面试,只是当时考校武艺,小的开不了那张一石的强弓,无缘进入锦衣卫。但是小的在人群中有幸见到您亲自示范,竟拉开了六石的天狼弓,因此心中一直十分敬仰您。” 裴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记忆里倒是有这么回事。 那时候他才凭借救驾之功进入锦衣卫,担任仪鸾司的副指挥使。秋招之时,他作为主考官便亲自定下标准,必须能开一石强弓也是招募人员的标准之一。 只是当时会场考校时有人不服,认为这些要求太过强人所难,又看裴玉年轻俊美,想来只是个凭借家族功勋谋个锦衣卫闲职的纨绔子弟,便故意挑衅。 裴玉也不闲话,直接拉开岑济安送给他的天狼弓,张弓搭箭,三指粗细的箭杆都是紫衫木特制的。粗长的箭矢才脱离弓弦就已经奔赴至箭靶,轰的一声竟将那结实的箭靶射得四分五裂,赢得了满堂喝彩。 有这样的实力,很快便有人认出了裴玉的身份。经此一事,没有人再怀疑裴玉是否能够三箭射死猛虎,也没有质疑他年纪轻轻是否有坐到这个位置的实力。 “那次没能进入锦衣卫,我父亲又托人找了关系,最后找到我远方表兄,唔,也就是张统领,”张俊偷偷指了指前头赶车的张晖,低声道,“托表兄的福,让我进了京郊大营,呆了两年做了个总旗。” 张晖走在前头也一直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就算是张俊压低了声音他还是听见了,恼羞成怒道:“怎么,入了京郊大营还委屈你了?” 张俊立刻解释:“没有没有没有……” 裴玉没有理会两兄弟的斗嘴,又看了张俊一眼:“你既见过我,怎么方才又不敢确定是我?” 张俊闻言,顿了片刻,面上也显露出犹豫的神色来。 裴玉立刻察觉到其中有问题,转头看向他。 张俊咬咬牙,还是说出来了:“听说,裴大人您已经在阳城被抓住了,所以小的方才在这里见到您,才一时不敢确认。” 自己在阳城被抓了? 裴玉怔楞了片刻,突然想起还在阳城伪装疗伤的花辞镜和凌云木几人。 最重要的是,云承昭也还在阳城。 如果他们几人当真落入云承睿手中,最危险的应该就是云承昭了!
第99章 耐心钓鱼 在太阳挂上西山时,裴玉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柳城南头的村子,这座村子规模不大,大都是渔户人家。 因为上头摊派的苛捐杂税,这座村子也几乎空了一半。 一行人从村头一路问过去,终于在村尾找到了陶俊龙所说的姓于的人家。 于家一共四口人,除了年过五旬的于老头之外,还有他的儿子儿媳,以及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男孩儿。 对上暗号后,于老头便带着几人到了河边。 这条河宽逾二十丈,大河中间倒是有一片茂密的河滩,随着碧绿的河水逐渐蜿蜒至天边,浩浩荡荡的芦苇丛遮天蔽日,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在对岸?”裴玉问。 于老头沉默地没有回答,只是蹲在河岸边,伸出粗糙的大手从水草丛生的水底摸出一条麻绳,再拖着麻绳往岸边拉扯。 裴玉见他一人拉扯得有些吃力,便回头看了张俊几人一眼,几人立刻知趣上前,帮着老头一起拽那麻绳,很快,麻绳便拖着一艘小船从芦苇荡里钻出来了。 “这小船怎么挤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张晖抱怨地看着于老头,“就没有再大一些的船只了吗?” 这样一只小船,怕是多坐两个人都会沉下去。 于老头依旧沉默,他熟练地将船桨挂在船头,又把手里的绳子卷好扔进船舱里。自己先跳上船,就见那小船吃水变深了不少,船身也开始摇晃起来。 “我去,你们在这里等我。”裴玉淡淡道。 他这话一出口,就看到张晖几人楞了一下,然后眼珠子飞快地往萧玄策那边瞟了一眼。 萧玄策身上的伤依旧严重,如今也只是趴在板车上,像是丝毫动弹不得。 几人极力掩藏住眼底的喜色,沉静地点点头:“诺。” 只有张俊有些担心地看着裴玉:“裴大人,您要独身同这老头子去哪里?现在各州县郡府怕是都收到了云承睿下发的檄文和密函,不管朝廷官府还是江湖草莽,只怕都等着拿您去领赏呢!” 旁边的张晖不动声色地掐了张俊一把,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裴玉一眼就看穿了几人的小心思,淡漠笑道:“无妨。” 张晖被裴玉的笑容弄得有些心虚,假意道:“裴大人您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我们几人功夫低微,萧大人又负伤在身,若是遇上追兵,我等怕是难以护得萧大人周全。” 裴玉缓缓勾唇:“无妨,萧大人功夫胜我十倍,饶是他如今躺在这里,便是再来几十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玄策沉默:“……” 谢谢师弟对我这么信任,我自己都不敢这么吹牛逼的。 张晖闻言,眼底的笑意一僵,随后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裴玉没再搭理他,转身跳上小船。 那小船原本不堪重负,然而裴玉这一跳,船身竟然没再下沉,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吃水深度。 “裴大人您的轻功,只怕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哩!”张俊此刻对裴玉的崇拜和敬仰几乎达到了巅峰。 裴玉微微颔首,对着于老头点点头,于老头便用手中的撑杆撑开河岸,撑着小船往河岸深处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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