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血红的眼眸直直盯着御座上的云珞珈,心口的窟窿还一直流着鲜血。 周身魔气的君浥尘每一步都带着强大的威压,曾经那把弑仙剑挡九十九位天众,如今周身饮血发出剑鸣,那比地狱魔刹还要恐怖万千的人要将云珞珈盯出一个洞来。 太可怕了,这样的君浥尘令云珞珈心中发寒,他从未见过君浥尘这副危险之极的模样。 坐于高台之上的狐族始祖在这样的威压之下竟有些喘不过气。 小狐狸颤抖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眼前又浮现出昨晚被狠狠教训的景象,蓦然往后瑟缩,眼睁睁看着君浥尘一步步走上玉阶,来到他面前。 “君浥尘!你大胆!青丘大殿是你想闯就闯的?” 云珞珈大怒,如玉般白皙的手指指着站在他面前高大的男人。 涅槃才归的始祖,更像是新生的太阳,他打不过如今的君浥尘,底气不足。 他以为君浥尘又要来带他回魔宫,在那高大的身形下,无处遁形。 “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回去的!”云珞珈小兽一般反抗道,“你说你爱我?昨晚上你做的事情就是爱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从不曾尊重过我!” “所以你后悔了?” 云珞珈抬眸看向他。 君浥尘干涩地哽咽道:“我都想起来了。在幻境中的一切。” 云珞珈怔住,一时间眼眶通红—— 他说他想起来了?那些美好的过去,那些只有自己记得的回忆他都想起来了? 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在只有一个人记得的时候,就会变成砒霜,附骨之疽早已让云珞珈痛入骨髓。 君浥尘在他面前蹲下,沉痛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他们在幻境中的约定,一个永远等着另一个人。 云珞珈掉下眼泪:“对,我后悔了。我就是后悔了。” “君浥尘,你就是我的劫,一场如梦的劫,我要尝尽人间八苦,我要渡过贪嗔怨念,我要爱别离,求不得。如今我修成正神,你也得偿所愿,往事如云烟,你我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创世神说:妄图看破天机之人,最后所达之处就是到此为止。 缘分的尽头,是不可看、不可破,无人可参透。 君浥尘红了眼眶:“可我不想到此为止。” 他轻轻枕在云珞珈的腿上,肌肤之下是神祇柔软的布料。 “我们不要到此为止,好不好?” 那是云珞珈,是他独一无二,是他最初的心神萌动,是他夜晚暖拥的人,怎么让他轻易割舍地下? 云珞珈不言,冷静的表情如同千万个冰冷的神像。 神不会有情爱,只会有信徒。 所以在那日,云珞珈推开了君浥尘,一掌将他打下青丘。 “我不会爱你,我只会爱我的信徒。” 君浥尘站在一片桃花林中,望向前方九千九百九十九步玉阶之上的神祇,对他关上了青丘的大门,神色清冷地像初升的冷雾。 “我懂了。”一介魔尊双膝跪在冰冷的玉阶上,露出一抹惨笑,“那我做你的信徒,你爱爱我好不好?” 从那日起,青丘开始下了好大的雪,将十里桃林压得银装素裹。 从那日起,青丘所有妖众都知道,有一位黑衣的信徒,跪在大殿之外,不分昼夜地祈求着他的神明能再看他一眼。 又有人说,那人分明心口血流不止,怎么还能跪在雪地中,屹立不倒? 有人笑着答——对神明的爱,可超越生死。 大雪淋了白头,那人睫毛上沾染着雪花,双膝是血。 九九八十一天,无数人为他驻足,或好奇,或劝解,或不耻。 可那高台之上的神明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第25章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了 雪下了好大好大,染着一抹红的雪花飘到了窗边,被云珞珈接在指尖。 “始祖,那人已经跪了足足一百日,膝下都是血,听说将周围的雪都染红了。” 云珞珈淡然道:“与我何干?” 紫苏闭上了嘴,心想这位始祖果然如传闻那般不近人情。 “在心里面骂我?” 紫苏一惊,连忙说不敢。 云珞珈狐眸一瞥,看向紫苏,冷笑道:“他天天托你来探我口风,紫苏,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他魔尊的人了?” 紫苏脸色一僵,立刻跪下来:“始祖,是我错了,求您责罚。” 云珞珈冷哼一声,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青丘下了太久的雪,是时候该停了。” 青丘玉阶之下,君浥尘的双膝传来刺骨的痛—— 他是不死之身,可不代表他不会痛。这样的痛楚是深入骨髓的,是一种长积累月的折磨。 甚至痛于他被囚禁在昆仑墟之时。 这时,踏着夜风,一声铃铛的脆响在耳畔响起,君浥尘陡然睁开眼,面前站的却不是他期望的那人。 “君浥尘,以后我可不能再给你通风报信了。”紫苏撅了撅嘴,“今晚上被始祖知道了,差点吓死我。” 君浥尘眼眸深暗,嗯了一声。 “可是以后你就更难追到我们始祖了。”紫苏不禁有些叹息——魔尊与始祖,多般配的一对啊?简直比那些人间的话折子还要刺激。 一听就知道会发生波澜壮阔的爱情故事。 君浥尘只给她说自己做了错事,惹恼了始祖,始祖现在不愿意搭理他。 “你犯了很大的错吗?” 君浥尘眼眶一热:“嗯。” 紫苏惊道:“有要了命那么大的错?” “嗯。” 紫苏脸色一言难尽,随后鼓起胆子骂了一句:“渣男!” 君浥尘锋利的凤眸横了她一眼,后者怯懦地逃开了。 可是君浥尘没想到,下一次见到紫苏时,会得知那样的噩耗。 紫苏一路着急忙慌地跑下山,“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不绝于耳,她一路奔向君浥尘,大声道:“君浥尘!始…始祖要大婚了!” 君浥尘脸色一瞬间的空白:“什么意思?” 紫苏睁大了双眼:“始祖刚刚昭告青丘,结契大殿在一月后进行。” “结契大典?”君浥尘又问了一次,脑中传来一震眩晕,眸前发黑,“他和谁结契?” “听闻是上古另一位遗存的神裔——白虎,柏枭…..”紫苏还未说完,只见面前一阵黑影划过,青丘的大门“轰”地一声被强制打开。 跪了一百多天的魔尊,终于还是忍不住,强势进入了青丘。 彼时云珞珈正眯着眼微微休憩,忽然猛地睁开眼,寝宫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在过去三个月里分明装得人模人样,说要做他的信徒,将他当作神明一般来看待,如今却堂而皇之地一步步走进来,眼眸充/血,玄衣下摆全是血与泥泞。 云珞珈移开了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君浥尘没回话,一眼也舍不得从他面上移开,爱是克制,可君浥尘如今再也克制不了。 “你要嫁给白虎?”君浥尘干涩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娶他呢?”云珞珈直到如今还有心情开玩笑。 “别这样。”君浥尘双手握住云珞珈的肩,看着他的双眸,声音哽咽,“珈珈,别这么对我。” “我不是你的珈珈,放手。”云珞珈冷漠道。 君浥尘如同一只受伤的猛虎,将自己的头埋在云珞珈胸口。一会儿,云珞珈便感到胸口处一片湿热。 云珞珈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君浥尘哭了? 堂堂魔尊居然哭了,眼眶闪着晶莹剔透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珈珈,不要和他结契好不好?” 君浥尘抬起那双红透的眼,哭得像一个丢失一切的孩子,双膝还在潺潺流着鲜/血。 可至始至终,云珞珈都只说了两个字——放开。 君浥尘面色凝重,终究放开了双手,转身离去。 从未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从未有人为他赴生赴死,可偏偏头一遭,便没有了机会重新来过。 有些人一旦错过,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就在青丘浩浩荡荡地准备结契大典时,一日祥云突至,在仙气袅袅之中,走下来一位白衣谪仙—— 竟是神元归位的沅黎! 他提着青莲剑,红着眸在大殿中拉着这个侍从便问:“柏枭呢?!柏枭是不是在青丘?” 侍从被吓得慌不择乱地点头。 沅黎一怒,青莲剑指向宝座:“柏枭!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就在大殿内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之时,一袭红/衣的云珞珈淡然出现在门口—— “沅黎上仙,来我青丘有何贵干?” 几乎是一瞬间,青莲剑就横在云珞珈的脖颈处。 “云珞珈。”沅黎一字一顿咬牙道,“又是你干的好事。”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云珞珈微微拧眉。 “还在装?”沅黎冷笑一声,“你应该也发现了吧,那个时候的‘沅黎’就是你本人!” 溯洄镜具有回到过去,改变未来的作用,可云珞珈通过溯洄镜回到了过去,现实却没有发生一点改变。 “那是因为,那个时期的沅黎本身就是你穿越而来的。”沅黎恨恨道,“溯洄溯洄,将一切都联系在一起,我却从未有过那段与君浥尘的记忆,只有轮回十世是我自己遭的。你青丘云珞珈好大的天命!连天道都站在你这边,随便就能改变我的命数。” “那你不该感谢我么?”云珞珈嬉笑道,“若没有我,你怎么会成仙?” 沅黎受了侮辱似的,羞红了脸。 “看来你转世十世的记忆都还记得。”云珞珈真心道,“那你记得你以前是道士时,有多可爱么?比现在可爱多了。” “闭嘴!”沅黎剑口又刺进一分,“把柏枭还给我!” “还给你?柏枭可是我的未婚夫君,为何要还给你?”云珞珈恍然大悟似的,“哦,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候是道士时去城中收的虎妖就是柏枭是吧?你那一世带着我同你去城中收妖,被虎妖一爪掏穿心脏,死不瞑目。可现在怎么了?你却要来抢婚?嗯?他不是你的仇人吗?” 沅黎红了眼。 千年前的柏枭走火入魔,一届神族后裔为祸一方,成了人人口中诛而灭之的虎妖。 沅黎收服不成,被他一爪刺伤,一命呜呼。 第二世,柏枭早已恢复清明,又遇上了转生成将军的沅黎,记起他是自己错杀之人,良心作祟救他于危难之间,守了他一生一世。 第三世,沅黎是皇族贵胄,情窦初开之时遇到柏枭便一见倾心,追逐了一生一世,可柏枭永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在不惑之年,皇子沅黎依旧未娶一人,凡心湮灭,剃发为僧,余生常伴青灯古佛,未曾再见过柏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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