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未必。”楚颐淡淡道。 午间的风愈加大了一些,裹挟着细微的冰粒不时刮在脸颊,带着微微痛意,楚颐抬眼看了看天色,对三皇子道:“马上要下雪了,阿旭不必再送,快回去吧。” 三皇子愣了愣,一时也忘了再继续说下去,点了点头道:“那好,等宫宴时咱们再聊。” 等三皇子离开,唐知衡才拢了拢被风吹得凌乱的外氅,笑吟吟道:“三皇子每每爱拿顾期年调侃,看来很想博你开心了。” 他朝远处的殿门处勾了勾头,道:“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才落,一道身着黑衣锦袍的身影匆匆走了过来。 顾期年面容沉静,周身满是生人勿进的寒意,抬眼看到站在风中的二人,出了昭阳殿就大步朝他们走来。 “怎么站在风口处?”顾期年问。 楚颐静静站着,衣角袖摆在风中不停翻飞,细微的冰粒将乌黑发丝沾染了层朦胧水雾,连长长的眼睫都带着分剔透。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淡淡道:“怎么那么慢?” 顾期年垂眸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知道皇后今日叫我来为着什么,哪能那么轻易放过我?一心拖延时间想让我与朝华公主见一面,我都烦死了。” 他轻飘飘扫了眼一旁的唐知衡,轻声道:“两三日不见,我好想你。” 楚颐冰冷的指尖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几乎能感受到他炙热的情意,无奈笑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大家就会陆续会进宫,不如你随我和阿衡一起去向姑母请安,等晚上宫宴结束,我送你回顾府。” 他没有提“贵妃娘娘”,而是说的“姑母”,一副要带他去见家人的模样,顾期年原本因被迫“相亲”升起的不满也消散不少,乖乖点头道:“好。” * 宫宴设在金阳殿,三人在荣贵妃宫中坐了两个时辰才迟迟前去。 皇上身体不好,自入席后就气喘不止,几乎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宫宴开始没多久就受不住累回宫休息去了,二皇子作为长子,代为主持宴席。 自回京后,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此行衡州,楚家和顾家两位少主一同随行,朝中上下早已各种猜测,酒水上了两道,便有官员率先忍不住执起酒杯敬起酒来。 那些奉承多是夸赞衡州一行贪墨案和水患赈灾,顾期年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酒水一杯杯下肚,几乎来者不拒。 直到宫宴结束,撑着额头靠在席位前,几乎醉得不省人事。 楚颐自顾自坐在席间喝着茶,等众人陆续离开,才起身走到他身旁推了推他的胳膊:“真的醉了?” 顾期年抬起头看向他,乌亮的眸子上像是蒙了一层朦胧薄雾,连笑意都带着几分迷离。 他看了眼楚颐身后的唐知衡,点头道:“是了,当年我醒来时,就是看到阿眠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何一人睡在此处……” 说着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身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就丢下我去了别处,阿眠你说他们是不是就是嫉妒我,不喜欢我?” “他们喜不喜欢重要吗?”楚颐道。 顾期年点点头,上前两步张臂就将他抱住,撒娇般道:“没错,我只在意你是不是喜欢我,不是说送我回去吗?现在就走好不好?” 金阳殿内官员虽已散了,可候在一旁听令的侍女却仍有不少,楚颐无奈与身后的唐知衡对视一眼,哄小孩般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顾期年身量比楚颐高了一些,加上又醉着,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才勉强将他搀扶出门。 宫外高高的朱红城墙下,零星停着几辆马车,宫门前除了巡逻的金吾卫,还有一些未来得及离开的官员,见了他们皆远远拱了拱手。 江植和仇云见三人出来,连忙跳下车迎上前。 仇云打量着顾期年的样子,低声道:“我家少主这两日被将军不断逼迫,好在他心性坚韧,又懂得防备……世子是要回府了吗?”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顾期年难得醉酒,到了顾府还不等于羊入虎口? 顾将军连催情散都敢用在自己儿子身上,若再加上醉酒,指不定再闹出什么事来。 楚颐看了眼陆续离开的官员,道:“晚些去回了你家将军,就说你家少主席间醉得厉害,我和阿衡不忍心丢下他,今晚就先暂住国公府。” 仇云眼睛一亮,立刻道:“那属下立刻去回了将军。” 等仇云离开,楚颐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与唐知衡一起将顾期年搀扶上了马车,回了国公府。 顾期年原本住过的院子早已打扫干净,楚颐令人将他安置好后,侍女已将提前备好的醒酒汤端了过来,又忙着去备热水洗澡。 直到屋内没了人,楚颐才靠在床边问:“装够了没,还不醒?”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没有一丝反应。 楚颐笑了笑,起身欲离开,一只修长的手臂很快自身后勾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不准走,今日那么多人看见世子将我带上马车,你要为我负责。”
第104章 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楚颐从未想过要宣扬得人尽皆知。 虽然他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爱豢养男宠的名声也早已人尽皆知,可顾期年并非寻常人, 他是顾家嫡子, 顾氏唯一的小少主,与他这个楚家人走在一起,多少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麻烦。 尤其如今两家斗得厉害,皇上身体日渐颓败, 太子人选却未定下, 两家骤然联合, 对皇上来说无疑是莫大威胁。 可不想宣扬,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怕那些人知道。 楚颐冰凉的指尖覆上顾期年的手背, 这副撒娇离不开他的样子,让他整颗心融化成了一摊温水。 他干脆懒懒靠在顾期年怀里,道:“顾将军这两日没少为难你吧?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的东西给朝华公主,想来也是得到了赐婚的准信, 正巧我也有样小玩意儿想送你。” 顾期年将下巴埋在楚颐肩上,手臂微收将他抱得更紧, 后背几乎嵌入温暖的怀中。 他点头乖乖道:“好,我一定每日带在身上。” 楚颐偏头看了他一眼, 好笑道:“看都未看过, 你就确定自己一定会喜欢?” “只要是阿眠送的,我都喜欢。”顾期年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可楚颐一点都不怀疑是假, 毕竟顾期年连他幼时曾送的那只狐王都好好留着, 邑城街头随手买的玉佩, 也始终贴身带在身上, 就连那副画像,即便得不到原版,也干脆找人另画了两幅挂在卧房。 只是此物不比其他,顾期年性子骄傲,未必受得了这个。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小小木盒,随手打开盖子,一条精致的金色链条静静躺在中央光滑的锦缎上。 “上次去往梁州的途中,我曾说过也要送你一条一样的,仇云倒是倒是懂事,回京当日便把人带给了江植。” 楚颐随手一勾将它取了出来,问:“喜欢吗?” 顾期年垂眸看了一眼,探出手,自身后将链条接在手中。 链条上金色的铃铛小巧精致,晃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仔细查看了一番,在那小小的锁扣背面,细细刻上了楚颐的名字。 顾期年忍不住笑得开心:“当初那个匠人骗我,说世上再不会有同样的两条链子,就像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我看他吹嘘地厉害,才特意定制一条,想着若是将来你再消失不见了,也好有个凭证去寻……没曾想这条也相差不到哪去,跟你的那条还真像是一对的。” “本来就是一对的。”楚颐淡淡道,“他也未曾骗你,只是提着脑袋做事,总会有些奇迹发生,不可能也会变为可能。” 他伸手将链条拿了回去,道:“我帮你带上。” 顾期年应了一声,听话地放开他,任由楚颐将链条戴在了脚腕上,然后看了一眼盒子中静静躺着的小小钥匙,连带盒子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 第二日一早,楚颐尚在睡梦中,已有侍女轻手轻脚送热水去了外间。 房内虽燃了炭盆,可整夜过去,空气依旧带着凉意,楚颐翻了个身,一条手臂立刻落在腰间,将他整个人揽进温暖的怀里。 “醒了?” 顾期年的声音响在耳旁,带着丝初醒的慵懒,柔软的里衣面料轻薄,能感受到细腻纹理下令人安心的平缓心跳。 楚颐懒懒应了一声,想到稍后二人就要分开,伸手与他相拥在一起,随口问:“阿衡的兄长过几日就要大婚,唐大人虽然一向中立,可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顾家可要送贺礼过去?” “顾家对此事倒是无所谓,”顾期年将头往楚颐肩上埋了埋问,“你去吗?” 楚颐偏头看他,正好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不由笑了笑:“唐大人一向对阿衡不满,我自然要陪同前往,免得唐家欺负了他。” 顾期年沉默片刻点点头,手臂收拢将他抱得更紧:“那我也去。” 两人依偎在一起闭眼小憩,屋外始终忙碌不断,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有侍女轻手轻脚走向门前。 “世子醒了吗?顾府的马车天不亮就已候在门外,可要奴婢先让人回了他们?” 楚颐微微松开手臂,与顾期年对视一眼,撑坐起身。 “不必了,”楚颐淡淡回应,“准备早膳,告诉他们等用完膳顾期年就回。” 侍女应了一声,匆匆退下了。 等人离开,两人才慢慢悠悠起床更衣洗漱。 顾期年自回京后,对赐婚一事各种抵触,之前本就因送男宠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昨夜醉酒后还直接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顾将军不放心倒也正常。 只怕京中得知此事的,心都同样吊着。 两人出了卧房,外间的桌上已摆了七八样小菜糕点,皆是依着顾期年的口味,正中央的位置,还放着一碟红枣糕,尚还冒着热气,带着悠悠甜香。 四年前楚颐曾答应过顾期年,若他喜欢,会将同福斋的糕点师傅带回府中,专门为他一人做红枣糕,当时他说的真诚,却没料到顾期年最后竟敢算计他,也便搁置了。 这次回京路过邑城,他特意令人将师傅请进了府,以后常在一起,总不能每回来国公府都让顾期年在吃食上将就。 俩人安静用完了早膳,才携手一同出了门。 顾期年脚步缓慢,边走边交代不停:“上次母亲的真正死因父亲已经知晓,依照他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亲自带兵离京,在他走之前我先想办法断了他让我成亲的念头,你乖乖的,不准再看别人,也不准跟唐知衡再那么亲近……” 楚颐轻哄般应着声,也不知都那么宠他了,顾期年怎么还会如此患得患失,明明两人都在京中,却一副生离死别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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