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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

时间:2023-12-05 21:00:27  状态:完结  作者:周扶

  他五十多岁,放在宰辅的年纪上,其实还不算老,可他最害怕的,就是在持盈面前露出老态来。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灵药能让时光倒流,能让一缕青烟再次回到他的怀抱。

  他最后只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禅位之事已经布告中外,你在这里和我争吵陈年旧事,也没有用。”

  蔡攸别过脸去:“你以为我想来见你?是你非要叫蔡行过来!”

  蔡瑢不和他牵扯这些,直接道:“我不叫他,你岂会来?听着,我只和你说一件事,明日你随驾南下,不可再让官家返回东京。”

  蔡攸失色:“这是他的家!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蔡瑢见他仍不明白:“汴梁是他家,难道不是咱们的家?但这家已经换了主人,新天子已经登基了。我虽然留在东京,但你和官家若在南方,太子投鼠忌器,不会对我怎么样;一旦回銮,让太子无所忌讳,我们一家死也无地!哪怕为你自己,也不许回来!”

  蔡攸发怒,怒中又有一丝心虚:“禅让之事,是我力主而成!在东宫时,你也对他多番保全,他妹妹还嫁到我家,他怎么对我家恩将仇报?”

  蔡瑢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家春秋正盛,少说还有二十年可活,太子不把我们杀干净了,怎么做天子?”

  蔡攸重重地后退两步,坐到了蔡瑢下首的椅子上,他扶住椅子上的把手。

  他喃喃地道:“我不叫他回,他就不回了吗?他、他不愿做怎么办?”

  蔡瑢强硬地道:“他不愿做也得做!我自有办法叫你拦住他!”

  “你这样做岂不是叫赵煊恨他吗?”

  “那你当初就不该纵容他轻易说出禅让两个字!”

  蔡攸仍不说话。

  “他再如何对太子,也是太子的生身父亲,他不会出事的。你先保住自家吧!”

  这是一种背叛!蔡攸不要背叛:“我不做这事,你要做,自己怎么不去!你留在东京干什么?”

  蔡瑢只有一声冷笑:“我岂不想去?是太子不许我去!我若能去,岂会在这里嘱咐你?”

  即使是赵煊也知道,蔡瑢一旦跟着乘舆南下,皇帝受他的游说,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京了。

  蔡攸有些茫然,他很久才回味过来,在赵煊的眼里,自己根本无法劝动皇帝。

  可持盈主意大,又是皇帝,他为什么要劝?

  他听持盈的话,永远听,他没办法去违背持盈的意志。

  而父亲的话已经从头顶扔来,那是一句很轻,很遗憾的话:“使我年轻二十岁……”

  蔡攸夺门而出,一路上夜风袭来,走出太师府的时候,他看见门框上也挂着一个红灯笼。

  他堪堪停下,质问门房:“谁叫挂上去的?”

  门房躬身道:“大郎君,是官家昨日里来过,叫挂的。”

  红色的灯笼,金黄的月亮,持盈昨天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景色吗?我父亲背叛了他,难道要我也背叛他,不听他的话吗?

  蔡攸跑也似的回到自己家里,底下人还在疯狂地搬运金玉财宝,这些东西将在今夜打包好,沿着水路一流而至镇江去。

  要我拦住持盈,我怎么拦住他?我根本说服不了他,我怎么拦住他?

  我比你好,我比你听话,他才爱我,他比爱你更爱我——你怎么可以叫我不去听他的话?

  然而蔡瑢就是蔡瑢,即使坐困东京,也自有法门。他假传持盈的意旨,暗示童道夫带领禁军南下,又麇聚民怨,杀死了童道夫。

  持盈把兵权交给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蔡瑢为什么说自己能够阻拦得了他。

  蔡修是镇江的知府,他又操控着禁军,持盈在他的身边,那是太上皇,皇帝的父亲!

  他对持盈说,军队断粮,如果问百姓征收,恐怕会引起民怨,可是如果让他饿肚子,必然会导致哗变,要怎么办呢?

  持盈想了一会儿,开御笔要来了北上运往汴梁的补给。

  做出这件事情的时候蔡攸都在发抖,他想赵煊肯定要恨死持盈了……越这样多做几次,他就越不会回去了。

  可持盈还是要回去,持盈拢着大氅登楼远眺,隔着一道江看向北方,那时候冬天喧闹的阳光洒下来,可他是寂寞的,惶恐的,天给了他一道绝不应出现在男子身上的器官,他要回去,谁也拦不住他——

  皇位是持盈主动禅让的,赵煊从前有再多的不平,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他又开始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听蔡瑢的话?蔡瑢在危言耸听些什么?

  七宝辇隆隆地踏过镇江城,他跟着持盈回到汴京,然而蔡瑢已经受贬去了南京。

  持盈安慰他说:“舆论哗然,大哥也是没有办法,你稍作忍耐,有我在一日,难道还会叫你没有下场吗?”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相逢的时候。

  可蔡攸心里有些害怕。持盈没有离开过汴梁,难道他与父亲分离过吗?蔡瑢为官的时候,去哪里都带着他,怎么临了却要分开了呢?

  那时候车过大江,江心波澜如雪、东奔而去,持盈坐辇坐累了,和他骑马在长江边上,持盈忽然喃喃地念一首诗,人情翻覆似波澜……

  蔡攸问他在想什么,持盈拿手指数,忽然笑了。

  “你知道我曾花一万贯,买过他的一把扇子,可你知道那时候我年俸多少吗?”

  蔡攸心想,亲王俸禄八千贯。一万贯,那是他一年的俸禄还要多。

  “我那时候刚刚就第不久,娘娘哥哥俱给我钱,手上还很宽裕,就随手花出去了,后来才发现钱不够了。”

  马蹄轻答答地响。

  “我就进宫里问六哥打抽丰,他给我钱,却说了我一顿。转头过年来,他要我进宫去参加春宴,我就托病不去……”

  赵佣把他叫到宣和殿的西阁,问他生了什么病,好了吗,怎么春宴也不来。持盈说,春宴那天头痛,起不来,就不来了。

  赵佣半真半假地说,去年你说你喜欢蔡瑢的字,我特地开春宴,把你和他都叫上,想引你见见他,可惜你生病了,这不是有缘无份吗?

  啊?——那、那诗呢?他总写了侍制诗吧?

  我忘了。

  你想一想吧,六哥,你好好想一想!

  梁从政记了,你叫他背给你听吧。

  大王可听好了啊,官家讲了,臣只能给你背一次——

  大江奔涌,浪淘沙尽。

  持盈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我记得上下两句有说集英班的。”

  蔡攸凝视着他,不说话。

  “牙牌晓奏集英班,日照云龙下九关……红蜡青烟寒食后,翠花黄屋太行间。三天奏乐三春曲,万岁声连万岁山。”

  好俗的一首侍制诗。

  “欲知君臣同乐意,天威咫尺不违颜。”

  持盈背完了,他抬头往北方看,轮指一数:“距今二十年了。”

  又是一个春天。

  然而没有第二个了。

  八月,蔡攸收到了父亲的死讯。

  他问持盈:“赵煊对外声称他是失尽人心,饥饿而死的,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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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回忆杀终于结束了!


第70章 夜沉沉六骏奔逃 月昏昏衣带藏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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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盈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蔡攸身上的那根白黄相间的孝带,白色的是布,黄色的是麻。

  失尽人心,饥饿而死!

  “邸报上说,他走到衡州,百姓不肯卖东西给他吃,他在一座破庙里面,硬生生地给饿死了。”蔡攸的面容很平静,每个字之间的起伏都不大,可是说着说着,还是激动了起来,“普天之大,谁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谁知道他是蔡元长?他被贬了,又不是被抄家了,他有钱!他有钱!有钱怎么会没有人卖他东西吃?他死了,赵煊还要这样侮辱他……”

  持盈张了张嘴。

  “他杀王甫的时候就这样,他把王甫的头割下来,却害怕自己的名声有损,非说是强盗杀的!”

  持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只是抚摸着蔡攸腰上的那条孝带,麻绳划过他的手掌,粗糙的,几乎可以把皮划破。

  他怎么会失去蔡瑢呢,这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体验,他不是皇帝了,蔡瑢也死了,一个时代,彻彻底底结束、落幕了!他的时代!

  好像一枝花,开了二十年,大家就会以为它会一直开下去,然而忽然有一天,它谢了,掉进泥巴地里面去了!

  是不是赵煊杀的,有什么要紧呢?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不会活了,持盈迎接过无数人的死亡,赵佣死出艾灸的焦味,亲母死出骷髅的酸味,养母死出苦涩的药味,发妻死出一香甜而腐的荔枝味,他的明达皇后死在他们一起种的一棵树下,他的明节皇后死时,将写满遗书的帕巾绕在脖子上,等着他拆解。

  那是一股降真香的味道。

  可他又想,那天月亮这么好,蔡瑢送他出门,原来是永别吗?这个人竟然死了。

  太湖石上潮湿惨绿的青苔气息向他扑面而来。

  “他……”持盈问道,“葬在哪里?”

  蔡攸没想到他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里面总是横亘着这个人,这个人现在死了。蔡攸原本想,这个人死的时候,我也老了,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可他还没老呢。

  那种痛苦在见到持盈之后才弥漫出来:“杭州。蔡行已经扶灵回去了。”

  方十三攻占杭州时,曾推平过他家的祖坟,把里面的尸骨刨挖出来挂在城门上示众,方十三平定以后,当地官员为讨好他家,已经重新修过,然而一些残骸已经找不回来了。

  蔡瑢成了新修之后的,第一具尸骨。

  持盈重复了一遍:“杭州。”他想了想,麻木着脸:“杭州是个好地方。”

  “你都没有去过,你怎么知道杭州是个好地方?”

  持盈又不说话了,蔡攸笑了一下,短暂如一粒小石子扔到了湖上:“杭州狭小、潮湿、拥挤,到处都是商贩和走卒,只有西湖稍好看些,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家的园子就在西湖边上?”

  持盈点了点头。

  蔡攸说:“从前你问我,记不记得杭州什么样,其实我记得,但我不想告诉你。”

  “我那个时候要嫉妒死了……”他把这话说给持盈听。

  蔡瑢只有他一个儿子,蔡瑢在哪里做官,就带他到哪里去。

  记忆里总是不断在搬家,汴梁总有新的旨意传来,神宗皇帝驾崩了,支持旧党的高太后垂帘听政,一切和荆王有关的官员都被转移出了权力中心,从西到东,从北到南,蔡攸有的时候坐在马车上想,大宋一共才半壁江山,我怎么还没走完?

  他对蔡瑢说,爹爹,再走,就要走到琼州去了!

  蔡瑢在想事情,然而还是抽空回了他一句,去琼州得坐船。

  他们在杭州待的时间最久,久到蔡攸天天在杭州上山捉鸡下湖捉鱼,野得不像样子。蔡瑢再专心往上爬,也得管管这个独生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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