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祝珩有些诧异:“你想让我吃饭?” 燕暮寒默不作声。 没听懂吗? 祝珩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往嘴里夹东西吃的动作:“吃饭?” “呵。” 笑音十分短促,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朗与朝气,祝珩耳根一热,连忙放下手。 虽然从小被养在宫外,但也有宫人去明隐寺教习规矩,做出这般孩子气的行径实在不合礼数。 这位异族将军果然手段高超,迷惑人的本领一流,都让他着了道了。 祝珩暗自懊恼,心道自己猫瘾上头。 燕暮寒弯腰拎起食盒,握住祝珩的手腕,带着他往桌子的方向走去。 他握的很轻,严丝合缝却没有施加力道,只是虚虚地贴着,几乎感觉不出来,像是怕一用力会把他握碎似的。 祝珩晃了下神,被带到桌前。 菜品很丰盛,有水晶蜜藕、玲珑八宝鸭、牛乳燕窝、鹿茸九珍盅,有荤有素,都是南秦的特色菜,非地道的南秦大厨做不出来。 这已经是经过缩减的菜色了,被掳来的第一天,燕暮寒让人给他做了足足二十道菜,他多次表示拒绝,饭菜的数量才变成四种。 但祝珩还是吃不完,每顿都会剩。 饭菜的摆盘很精致,不输宫宴的规格,在大都的饭馆里,这一顿下来恐怕也得十几两银子。 祝珩不认为自己配得上这种规格,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俘虏,南秦可不会为了他和北域撕破脸,皇子身份形同虚设。 燕暮寒摆好饭菜,将筷子递过去。 便是把他当成皇子,也没必要亲力亲为,伺候到这种地步。 祝珩没有接筷子,心情复杂,他实在猜不透燕暮寒是什么想法。 难道他上辈子救了燕暮寒,对方没有喝孟婆汤,这辈子来当牛做马找他报恩了? 燕暮寒不解地歪了歪头,鬼面具没有遮住眼睛,他无措地眨了下眼,伸出两根手指,模仿祝珩的动作:“吃饭。” 字不正腔不圆,不伦不类的南秦话,十分滑稽。 祝珩正想着报恩的事,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声,再看燕暮寒戴着凶神恶煞的面具,做出这样的稚气动作,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 燕暮寒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羞恼,起身就往帐外走。 祝珩连忙收住笑意,追上去:“我不是故意要笑……” 话音越来越低,祝珩看着燕暮寒的耳朵,挑了挑眉。 异族人的发色浅淡,燕暮寒是金色头发,发尾打着卷,他今日将头发编了起来,一双耳朵无从遮掩,此时那双耳朵已经变得通红,像石榴籽熟透后的尖尖。 他怀疑燕暮寒一直不和他说话,是知道自己南秦话说不好,怕被嘲笑。 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燕暮寒的脚步越放越慢,磨磨蹭蹭走到大帐门口时,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目光幽怨,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追了。 这回真真是和狸花猫一模一样了。 祝珩心下好笑,对这位异族将军的惧怕又少了几分,他走上前去,示意性地点了点燕暮寒的耳朵:“红了。” 燕暮寒没反应过来,以为他指的是面具:“你是,想,看我的,脸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是没学会说话的小燕子~ 小燕子:被嘲笑了QAQ
第9章 手串 关于燕暮寒,坊间有很多传闻, 自从祝珩对燕暮寒表露出兴趣后,楚戎为了给他解闷,特地花时间打探过,只面具就给他讲了一上午。 传闻一:面具是长公主送的,由特殊金属打造而成,只有她能摘下来,她不愿意让人看见燕暮寒的脸,这面具的作用跟贞操锁差不离。 传闻二:燕暮寒容貌丑陋,心性敏感自卑,怕被别人嘲笑,所以一直戴着面具。 传闻三:燕暮寒年纪太小,怕自身威严不足,震慑不住大军,所以才从外貌着手,出此下策。 …… 传闻又多又离谱,祝珩对燕暮寒的相貌和面具好奇不已,他这么一问,祝珩又被勾得上头了:“可以看吗?” 听说燕暮寒睡觉都不摘面具,定然对此极为忌讳,怎么可能会让他一个敌国的外人看到脸。 “可,以。” 祝珩默然片刻,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嗯?可以?” “可以。”话音落下来,燕暮寒抬手去够面具的带子。 小将军的学习能力很强,说到第两遍,“可以”二字就不再绊绊磕磕了,带着点口音,听起来很有味道。 祝珩抿了抿唇,右手搭在左手上,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凸出来的腕骨。 他一紧张就爱这么做,儿时被教习嬷嬷抓到过很多次,但一直没改掉这个习惯。 祝子熹说他是猫爪子,怕他挠破了皮,送给他一条玛瑙手串,让他挠珠子缓解紧张。 十三岁那年发了高热,醒来后手串就不见了。 佛家信因果,祝珩从小耳濡目染,没有刻意找过,只当那手串替他挡了灾,所以他才没稀里糊涂的烧死。 燕暮寒垂着眼皮,眼睫颤个不停。 他向来不注重容貌,但被祝珩注视着,无端生出些紧张的心绪。 祝珩会不会嫌他丑? 祝珩能不能认出他来? 燕暮寒低下头,正好瞥到祝珩手上的小动作。 原来…… 他心里的紧张突然散了个干净,勾着带子,利落地摘下面具:“你,看我。” 祝珩一下子攥紧了左手手腕,心想传闻果然不可信,这面具不是只有长公主能摘,燕暮寒长的也不丑。 不仅不丑,还很俊俏。 燕暮寒是明显的异族长相,眼窝很深,鼻梁高挺,五官犹如泼墨勾勒,张扬不羁,既有清爽的少年气,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性感。 即使以南秦的审美评判,也是上上乘。 祝珩想起曾经读到的诗句:鲜衣怒马少年时。 无论是长相还是境遇,用在燕暮寒身上都很合适。 祝珩越瞧那透红的耳朵尖越心痒,忍不住打趣道:“燕将军生的这般俊美,不戴面具的话,怕是会引得无数姑娘家的青睐。” 燕暮寒对他好的过分,他控制不住得寸进尺,想试探这人的底线。 “青,睐?” 这个词对刚开始学南秦话的燕暮寒而言,超纲太多。 祝珩懒得束发,头发胡乱地披散着,他大发慈悲地放开了挠红的左手腕,捻了一缕发尾把玩着:“是倾慕的意思,听不懂了吗?” 语言果然是障碍,试探都很难进行下去。 “听得懂。”大抵是经常被这么问,燕暮寒这三个字答得很快,“你在,夸我?” 他抬眼看来,眸光潋滟,好似藏了无数期盼。 祝珩静默片刻,将错就错,点了点头:“嗯,在夸你。” 燕暮寒对他吃饭的事极为上心,祝珩用上了绝食的小把戏,趁机提要求,终于让燕暮寒同意带他去找穆尔坎。 大军还没有撤离南秦,再走两天就到睢阳城了。 祝珩暗自在心里打着腹稿,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让燕暮寒改变主意,他就要被带走了。 比起遥远陌生的北域,他更偏向于从小长大的地方。 穆尔坎在南征过程中表现突出,被燕暮寒提拔上来,如今住在副将的大帐里,也就是距离主帐第二近的大帐。 原本他住的是距离主帐最近的大帐,但自从祝珩住到主帐里后,他的地盘就被燕暮寒占了。 穆尔坎远远看见燕暮寒走来,起身相迎,看到他身旁的祝珩后,立马拉下了脸:“将军,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主帐向来是给身份尊崇的人住的,这南秦的废物皇子哪里配得上,偏偏燕暮寒坚持。 秋日的阳光并不刺眼,稀稀疏疏的落下来,处处都是暖洋洋的金色。 祝珩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得出来穆尔坎对他很不满,似乎除了燕暮寒,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待见他。 和在大都时差不离,除了祝子熹,老和尚和明心,没人不厌恶他。 祝珩伸手接了一捧阳光,满目忧愁,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在两军阵前被带走,祝子熹怕是要急疯了。 进了帐中,穆尔坎取出在火盆中烫的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燕暮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听说皇子殿下身体不好,拿药当饭吃,应该喝不了酒吧。” 燕暮寒对祝珩有多特殊,众人有目共睹,沿途经过打下来的城池,穆尔坎特地去打探过关于祝珩的事。 不打听不知道,这位病歪歪的皇子殿下还是个名人。 皇后嫡子,还有独揽兵权的外公一家保驾护航,妥妥的金枝玉叶,可惜…… 出生时害死了自己的娘,随母姓,又克死了舅舅外公,天煞孤星的命格,亲缘寡淡,身体又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听着还挺可怜的。 如果他不是出自南秦皇室,穆尔坎还是很愿意给他个好脸色的。 “喝一杯没有关系。”不过半个多月没听到南秦话,祝珩就有种乡音亲切的动容感,“有劳了。” 穆尔坎碰了个软钉子,不情不愿地给他倒酒:“将军说你有事找我。” 酒是从北域带来的,那里天气寒冷,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下雪,人们喜欢喝烈酒,保暖御寒。 这一壶便是北域出了名的烈酒,被火一烤,浓烈的酒香气便盈满了大帐。 只是闻着,就呛得慌。 祝珩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压着喉咙的痒意:“你南秦话说的不错,我有些事想和燕将军聊聊,需要你帮忙。” 来扫除我们之间的语言障碍。 穆尔坎一口饮了杯中的酒,目光寒冽:“撤兵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如果你胆敢蒙骗将军,打着讨回十二座城池的主意,我一定会宰了你。” 讨回十二座城池? 便是枕头风都吹不了这么大的,他哪里有这种本事。 祝珩微叹,扫了眼身旁安静喝酒的燕暮寒:“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回家,劳烦你转告燕将军,怎样才能放我离开。” 他都自身难保了,哪里有闲心去想其他的。 祝珩摩挲着杯子,指腹被酒烫得泛了红,他皮肤白,稍有点异色便格外明显。 倘若他真的讨回了十二座城池,恐怕都没有办法活着进大都。 毕竟那座王宫之中,都是见不得他好的人。 穆尔坎半信半疑,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俨然一副巴不得赶紧离开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 走了好啊,走了后将军就会变回之前的模样。 穆尔坎的心情好起来,原封不动地翻译了祝珩的话,谁知安安静静喝酒的燕暮寒突然摔了杯子,语气森冷:“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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