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这会儿脑子还昏沉,视线也模糊,看不清那白玉是什么模样,就说:“我送你的玉观音,你戴着呢?” 乔松年愣了愣,低头一看。 脖子上戴着一块白玉的无事牌。 他印象中,乔鹤年是不戴这种东西的,但是刚刚给祁韵换衣裳时,他看见祁韵脖子上也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无事牌。 他撇撇嘴,没作声,祁韵却笑了笑:“你不是扔掉了么?” 乔松年:“……我不能捡回来么?” 这话倒是真的,他捡回来了,只是没戴。 祁韵满足地笑了笑,但精神头却再也支撑不住了,双眼慢慢合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乔松年就守着他,一边在火堆旁仔细烘着衣裳,一边盯着祁韵的动静。 祁韵一开始睡得还算安稳,可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他的身子慢慢蜷缩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像是冷极了。 乔松年摸摸手上的外衫,干得差不多了,便把它盖在祁韵身上。 可是这件衣裳盖上去没一会儿,祁韵开始发抖了。 乔松年皱起了眉头,伸手摸进衣裳里,摸到他的手。 冰凉冰凉的。 怎么会冷成这样? 他已经把火堆烧得很旺了,祁韵就睡在火堆旁边,身上穿着一件,还盖了两件,怎么还这么冷? 台州的冬天并不冷,而今天白天的天气又很好,就是小孩儿也只穿两件衣裳,到了夜里多盖一件,按理应该暖和了。 乔松年皱着眉,将干草床铺前的大石头挪开,把整个床铺往前挪了挪,让祁韵更靠近火堆一些。 这么一动,祁韵似乎醒了,迷迷糊糊叫着:“松年……好冷……” 乔松年:“火已经烧得很旺了。现在还冷么?” 祁韵没再说话,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身子轻轻发着抖。 乔松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一口气,自己爬上干草堆,钻到他身后,抱住了他。 前面有暖和的火堆,背后贴着年轻男人温热的胸膛,祁韵终于不再发抖了,片刻,便又沉沉睡去。 乔松年就这么搂着他,和他一块儿盖着他的外衫,像一对夫妻一样,静静地躺在一张床铺上。 身下的干草虽然毛毛刺刺的,但和人相拥着取暖的感觉实在太安逸太美妙,很快,睡意便席卷而来。 乔松年狠狠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能睡。 他不敢保证,睡着之后再醒来,操纵这具身体的是他还是乔鹤年。 他只能侧着身支起脑袋,越过祁韵,盯着那土灶中噼啪燃烧的柴火,不一会儿又看看旁边木架上的衣裳。 睡意上涌时,他就强迫自己起身,去把木架上的衣裳翻个面来烘。 不一会儿觉得土灶里的火变小了,他又起身去添柴火。 如此反反复复,他熬得双眼通红,总算熬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 等到第二天破晓时,几件衣裳都烘得干透了,柴火还依然烧得很旺。 他自己穿上了烘干的内衫外衫和靴子,又取下祁韵的披风,走过来拍拍祁韵的脸蛋,打算把祁韵叫醒赶路。 可手才碰到祁韵的脸,他就发觉,祁韵有点儿发烧。 乔松年一下子皱起了眉,叫了几声祁韵,也没能把人叫醒,只好自己伺候他穿好衣裳靴子,披上披风,又把火堆灭了,才背起他往外跑。 他救起祁韵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乔松年只能照着常年在运河上走的经验判断,估摸是在台州地界内,但还没到台州府。而这条运河在台州地界共有四处码头,最上游是远波县的码头,再往下便是台州府的码头。 乔松年没法确定这里是在远波县上游,还是远波县和台州府之间,没法判断离哪个码头更近,他只能选择沿着运河一直往下游走,心中暗暗祈祷着祁韵千万不要出事。
第114章 谎言 好在, 天无绝人之路,也许祁韵戴的开过光的无事牌真的起了效,乔松年背着他跑了一个时辰, 就远远看见了码头。 是远波县的码头,码头不远处,就是县城的城门。 乔松年赶紧加快脚步, 背着祁韵往县城跑去。 远波县虽然是个县城,但靠着运河,发展势头很不错, 城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大清早就有不少人进城做买卖, 也有不少人拉着货出城去码头。 乔松年进了城,找到一家医馆,请大夫给祁韵看了看。 这位老大夫给祁韵把了脉,眉头便一皱, 又将祁韵上上下下翻看一遍,终于在他后脑摸到了一处肿包。 “来、来,你摸摸。”他叫乔松年伸手来摸,“你媳妇儿这儿怎么撞了这么大一个包?” 乔松年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他昨日没有发现。 想想也是,运河的水那么急,祁韵溺水后被一路往下冲, 很可能在江底磕磕碰碰撞了不少次。 而这个肿包并未流血, 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他昨夜一直喊头疼头晕的,也许身子实在不舒服,没能察觉头晕是因为头上被撞了。 乔松年便问大夫:“撞到这儿, 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大夫道:“这可就说不准了,这撞的可是脑袋。有人直接撞傻的, 有人瘫痪的,有人糊涂的,还有人变瞎子的。” 乔松年:“那现在怎么办?有办法治么?” “现在只能让他先退了热,走一步看一步。”大夫说。 乔松年皱着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祁韵,无奈地叹一口气。 本想尽快送祁韵回家,可他现在昏迷不醒,要是在路上出事就麻烦了。 只能暂且在远波县歇两日,等他恢复些,再动身上路。 乔松年掏出钱袋来预付了些诊金 钱袋里只有一颗五两的银锭,还有二三两碎银,其他全是银票,昨日落了水打湿了,现在已经干了。 好在银票并不是普通的纸,上头的印泥和墨迹也是特制的,水湿火烧都还能看出印迹,这些银票都还能用。 他便将祁韵暂时安顿在医馆,自己先出去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垫肚子,又在城中转了转,找到一家还算宽敞舒适、离医馆也近的旅店,要了一间上房。 再回到医馆时,已是晌午,他一走近祁韵歇着的小隔间,就听里头传来药童的惊呼。 “哎,你别乱动、你别走啊!你男人出去吃早饭了还没回来呢!” 乔松年神情一松,立刻大步过去,跨进屋里。 祁韵已经醒了,只是脸色依然惨白,正挣扎着要起身。 乔松年当即说:“别乱动。大夫说你要静养两天,咱们不急着回家。” 祁韵一呆,愣愣地抬头看他,那神情无比陌生,怯生生的,带着些防备。 乔松年愣了,朝他走过去,药童在旁道:“喏,你男人来了,你们在这儿歇着罢。” 祁韵傻呆呆地看着乔松年:“我男人?……我、我怎么会有男人,我没嫁人啊……” 这话一出,乔松年愣在当场,药童也傻了,看看床上坐着的祁韵,又看看乔松年。 要不是这对乾君坤君身上交缠的气息表明他们确实是一对夫妻,药童都要怀疑乔松年是个人贩子了。 乔松年比他先反应过来,道:“叫大夫来看看。” 药童连忙跑了出去。 乔松年在床边坐下,祁韵立刻往床里躲了躲,有点儿戒备,又有点儿疑惑。 “你、你是我的夫君?”他瞅着面前这个高大俊美、带着几分冷硬的男人,他记得母亲相看过的人里,没有这样出挑的。 但是这个男人身上,确实带着自己的味道,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依靠他。 这种感觉祁韵以前没体会过,但是听说过,这就是有了夫妻之实后,坤君对乾君的依赖。 这说明,这个男人确实是他的丈夫。 乔松年皱着眉,严肃地盯着他:“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自己嫁到乔家了?” 祁韵惊得一把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嫁进了乔家?母亲说乔家不会看得上我的。” 他转动自己昏昏沉沉的脑子,望着神情严肃、眼带关切的乔松年,脸一点一点红了:“那、那你是……乔家的大少爷乔鹤年?” 乔松年张 嘴想否认,话要出口时,却猛地顿住了。 他盯着祁韵,鬼使神差地问:“你现在多大年纪?” 祁韵傻乎乎地说:“将满十六岁了。” 十六岁。 祁韵是满了十六岁后,来参加乔鹤年的二十岁生辰宴,才见到乔鹤年的。 他的记忆退回到了十六岁前,他把嫁进乔家的事忘记了。 他不认得乔鹤年了 或者说,在他现在的记忆里,他和乔鹤年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乔松年的心咚咚咚地疯狂跳动起来。 之前他总是没法理解祁韵对乔鹤年的迷恋,如果是一见钟情的话,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不行呢? 后来他慢慢想通了 大抵是因为,他一见钟情的虽然是这副模样,但他在后来的两三年中,靠自己心心念念的幻想,对“乔鹤年”这个人附加了太多的渴望和情意。 他舍不得的,是他幻想出来的“乔鹤年”,他放不下的,是他两三年里不断惦念挂心的那份付出。 乔松年没法让时间倒流,让祁韵不要看见乔鹤年、不要惦记乔鹤年。 但是这一次,时间真的“倒流”了。 他们重新遇见了。 这一次,祁韵先见到的是自己。 乔松年心中冒出一个极其大胆、大胆到荒谬的念头,荒谬到他的心都要跳出喉咙。 他昨天才同祁韵说,他梦想的生活,就是娶一个自己中意的、单纯朴素的媳妇儿,安一个小家,过平淡的日子。 而现在,他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他开这个口,他就可以拥有他的意中人,他就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他渴望了太久太久。 他看着祁韵单纯懵懂的眼神,想:就这一次。 我就骗你这一次。 我乔松年这辈子,大概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他开口道:“我是乔家的二少爷,乔松年。” 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你的夫君。” 祁韵有点儿疑惑:“咦,婚约上说是长孙……” 乔松年这第一句谎言说出口,后来的话便轻松多了。 “我兄长现在是东南首富,家财万贯,娶个高门贵子绰绰有余。叫他来娶你,我们乔家是不是太委屈了些。” 祁韵脸红了,讷讷道:“啊……他已是东南首富了呀,那、那确实是,应当娶个高门贵子。” 乔家现在飞黄腾达,肯践行婚约,让嫡亲的二少爷娶他,已经很不错了。 乔松年看他这副懵懂忸怩的模样,微微一笑。 “你现在不是十六岁,是将满十九岁,半年前嫁给了我。我们这次是一块儿到台州做生意,但是走水路碰见了歹徒,想要杀人越货,我们就一块儿落了水。”乔松年说,“你不会水,在江底溺水后又撞伤了头,我把你救起来,昨夜在山洞里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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