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看着连楚荆一副清瘦样子,几个黑衣人不以为然, 然而接着便有一个被一鞭腿踢飞了出去。 那人飞出去时,其余几个黑衣人都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 为首那个腿肚子突然颤了两下,才立马推了两个人朝着连楚荆过去。 “闵姜这手法,你认识?” 连楚荆一面一个弯腰闪身躲过了黑衣人的弯刀,一面粗气也不喘问道。 他刚刚分明看见闵姜的手被赵景玄钳住,那样的力度,他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闵姜却全须全尾地站在不远处。 且赵景玄方才,分明惊讶的是闵姜逃跑的手法而并非逃跑本身。 赵景玄这时候也刚将一个黑衣人扔了出去,得空还在闵姜身上上下扫了一遍,才转过头来。 “认识,亘罗的秘术,缩骨。” 连楚荆微微皱起眉来,在百余年前,其实缩骨还算不得什么秘术。只是缩骨需得从小练起,这样的痛苦实在丧尽天良,于是便渐渐失传于世上。 直到亘罗被灭时,鲁朔的父亲,也就是首辅应泽丰,才在亘罗王朝的密室中,找到了修炼缩骨的秘本。 才知道亘罗这些年来一直培养一些孩子潜伏于各国境内,靠着这一秘术窃取机密。 连楚荆看着不远处的闵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一个黑衣人以为他失神,企图从背后偷袭,却被他轻易一个肘击打倒在了地上。 连楚荆心中有事,便不再恋战,挥手一把毒药出去,黑衣人便瞬间都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闵姜见这形势,倒也不跑,只是在原地等着两人。 连楚荆觉得有趣,脸上多了几分玩味:“方才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跑,怎么这时候倒乖乖等着我们了?” 闵姜没说话,这个答案在三人心中其实心照不宣。 连楚荆非要将话逼到他这边,只是要她亲口承认罢了。 “你不是没见过我们的身手,却只派这么几个庸包过来……你并不想杀我们,方才也是刻意露出的破绽,让我们知道你是亘罗人……” 连楚荆故作思索了一瞬,微微弯下腰来,目光沉沉落在了闵姜身上:“你确实是那帮人的手下,但你不想与他们为伍了。” 闵姜未置可否,又听对方继续道:“亘罗人,自小潜伏大兴。可你这样的智谋,如何甘愿屈居人下呢?” 连楚荆像是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亘罗皇室余孽……” 看着闵姜嘴角不自然的颤了几下,连楚荆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群要炸山淹城的,正是亘罗的皇室余孽。 “他们在哪儿?”连楚荆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尽管闵姜极力掩饰,身子却仍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事已至此,闵姜却依旧没将他们的位置说出。 连楚荆开口还要说些什么,然而他愿意对闵姜威逼利诱,赵景玄却没这耐心。 “不说?你可知道要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着赵景玄粗暴地掐上闵姜试图躲避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 闵姜的牙关不自觉地咬紧,赵景玄身上那样莫名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比恐惧,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害怕的神色: “你不会杀我的,若你要杀,早便动手了!” 说最后几个字时,闵姜几乎咬牙切齿,一双眼睛却都被恐惧烧红了。 赵景玄冷笑一声,像没看见一般,微微偏头,声音冷得让人如坠冰窖:“是吗?那是因为我懒得脏了自己的手,你说…… 若是你的主公知道,你这个小小的奴隶要背叛他,你猜他会不会来灭你的口?” 连楚荆或许会放她一马,但闵姜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一身黑衣如同修罗般的男人不会。 ——这个男人只会对连楚荆网开一面,却绝不会为她留一线生机。 而且对方竟知道她曾经是奴隶!那样痛苦的日子她不愿回想,更害怕赵景玄将她送回去。 闵姜的手不断颤抖着,却连伸手稍稍松开赵景玄钳住她下巴的勇气都没有。 “我来猜猜,放着大衍宗宗主的荣华不享,这二心定不是功名银钱。” 赵景玄时刻看着闵姜的脸,不放过对方一丝神色的变化。 “当初官兵追杀,你遣派大衍宗收留我们,今日也并非真的要杀我们……” “是你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想保下他们。” “你养父一家和……钟音?” 确实,于理而言,闵姜帮程琒做这份假账只是还恩,且她根本是亘罗人,按理想要江宁更乱些才对。 然而事实却是她亲自想将这事平息过去。不是于理,便是于情,这情便是铁业一事事发,首当其冲的身为督铁使都事的养了闵姜这么些年的闵父亲,和身为江宁城通判的钟音的兄长。 赵景玄近似笃定的问句将闵姜的伪装逐渐撕开,原本就素白的小脸在这句之后彻底失了血色。 “别吓她了。”连楚荆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掰开了赵景玄的手,将闵姜放了下来。 连楚荆温柔地揉了揉闵姜的脑袋,小丫头却仍是害怕地抖了一下,却也没敢躲开。 这时候,哪怕清楚地知道连楚荆和赵景玄在唱双簧,闵姜却知道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合作吧。” 连楚荆的话让闵姜稍稍愣了愣,她以为会是让她重新当回奴隶,却没想到眼前人占尽优势,告诉她想和她合作。 她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然而长久的警惕还是没让她接受这份好意:“为什么?” 闵姜的声音闷闷的,眼神中敌意却少了几分。 “你想救那些你觉得重要的人,我想救全城的人……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然而闵姜听完却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闵姜脸上的不解不似作假,连楚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亘罗人想炸山淹城,你不知道?” “什么?”闵姜的瞳仁在瞬间放大,一张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看样子你的主公早便不信任你了……” “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只有找到他们,才能救所有人!” 闵姜半晌没说话,最终还是无力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嘴角扯出一个凄凉的笑来。 “我连他们的计划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儿呢?” 说完,闵姜想起些什么似的,脸色在瞬间又白了一些,几乎像个会呼吸的活死人。
第五十七章 连楚荆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怎么?” 闵姜的双手猛地一下攥的死紧, 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连楚荆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忧地将手轻轻放在对方单薄的肩膀上。 闵姜感受着肩上的宽厚的温暖,目光仿佛被黏住般, 就那么沉沉看着连楚荆的手。 她愣了多久,便呆呆看着连楚荆的手看了多久, 而连楚荆二人就这么待在原地等了她多久。 闵姜的身子许久才停下了战栗, 她仿佛终于放下了些什么似的深深吐了口气, 肩膀也在这瞬间卸下了伪装的坚强, 重重塌了下去。 她自虐般使劲清了清嗓子, 开口时连楚荆甚至觉得小丫头孱弱的声音沙哑得像掺着血。 “我小时被卖到了主公府上, 在那里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孩子,被逼着学不一样的秘术。 这些秘术残忍又极其伤身, 但其实根本没人在乎我们的死活, 死个人大概还没少把剑稀奇。 因此等到我们学成,人也大概已经少了一半,我侥幸活了下来,便被送到了大兴做暗探。 我原以为自己只是一把杀人的刀, 是主公开辟前路所必须遗留在路上的一粒尘土。 然而在大兴的这些年, 我遇到了收养我,养我的父亲,遇到了待我如亲生姐妹的钟音…… 我才知原来我也是个人,原来哪怕我从泥里长出来,也还是羡慕和向往每一道哪怕不照向我的光亮。 当初主公把我从人贩子手上救了下来,免我于孤山中枉死。 因此这些年我一直尊他、敬他,办好他交给我的每件事, 我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主公就会将我当人看。 但是原来这么些年的忠心耿耿, 还是改变不了主公最终会将我抛弃,将我同这满城的人一起杀死在这座繁华的牢笼中……” 闵姜说得极快,似乎这些话早在她心中无数次成形,却从来没敢放出这凶兽。 只是此时这被牢牢封禁在心中的洪水,终于因为清楚知道 ——她这些年所敬爱的主公只是将她也当成弃子,而被冲破了禁锢的关卡,一泄而出。 闵姜说着一直低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连楚荆才看见对方平静声音掩盖下,始终垂着的脸上原来早已经清泪纵横。 他自袖子中拿出条帕子塞到对方手上,沉默着未置一语。 闵姜接过那条纯白的帕子却是又顿了一下,转而突然笑了起来: “你看,你我相识不过数日,却也愿意递于我一条帕子,主公与我数十年的主仆,却毫不犹豫地舍弃我……”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张扬得在那张病态白的脸上有些刺眼。 一瞬后,闵姜突然敛了笑,细细将连楚荆给她的那方帕子叠了起来装好,才拿出自己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泪,定定地看着后者: “与你合作的前提是知道主公一行的动向…… 这我没有,但比起主公,我愿意为你卖命,只要你保我一家和钟家性命。” 说着闵姜极为庄重地跪了下来,垂首等着连楚荆接纳她。 连楚荆挑了挑眉,他倒不觉得闵姜这样的人会为了他的一方手帕卖命于他。 只是似乎对闵姜来说,有利可图总比暴露自己心中难以割舍的温情更让她好接受些。 赵景玄看着一跪一立的两人,不免有种莫名。 且不说他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到这地步。 其实于连楚荆而言,闵姜心太软,不是个能成大事的。 且像闵姜这样曾叛主的属下,即便她将自己的苦难说得天花乱坠,对于主子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因此特别于多疑重利又身居高位的连楚荆而言,赵景玄并不觉得后者会收下闵姜。 就在他以为这场诉尽衷肠的认主,最终会以连楚荆的拒绝为结局时。 出乎意料的,连楚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竟点了点头。 他亲手将闵姜扶了起来:“你不问我究竟是谁,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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