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连楚荆精通制毒,他都能发现,对方不可能不知,然而连楚荆却没有动作。 他原先只是以为连楚荆要趁离山寨来抢兵器时将其一网打尽,现在他倒是有些摸不着对方要做什么。 “粮食要抢,人,却要尽量不伤。” 赵景玄刚要说怎么可能,连楚荆却已经转过头来笑吟吟,一脸笃定地看着他。 他挑挑眉,于别人是不可能,但眼前人,却似乎没什么不可能的。 “哦?愿闻其详。” “离山寨寨主鲁绍祖上三辈的农民,而他曾在先帝时期往边境运粮草,却不幸误了时间,耽误军机按理当斩,于是他与手下人起义,才占山为王。 鲁绍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小时候关系很好。人在穷时,吃得起饭就算不错,富起来了,便有了更大的野心。 鲁绍病危,大儿子不学无术吃喝玩乐,却因为占着个长子身份拼命想要做出些功绩来,将来好继承山寨。” 后面的不用说,赵景玄也能猜到个大概,那个蠢货也知道眼下大衍宗的兵器库不得不抢,于是干脆瞒着鲁绍将所有人都带了出来。 “公子一直说大儿子,那鲁绍的小儿子呢?” 连楚荆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有些困了:“小儿子,自然就是这件事真正的主角……”
第二十三章 说话间,对面不远的山头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赵景玄眼尖地发现正是离云寨的方向。 “瞧,这不就是他小儿子!”连楚荆做了个远眺的动作,忍不住勾唇。 而此时刚刚还不断往上攀爬的离山寨众人呆愣了一会儿,便已经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小儿子鲁朔有些本事,却始终拿不到实权,于是我和他做了个交易……我帮他除掉他哥哥,巩固他的权力,他送我一批粮食。” 鲁绍的大儿子过于急功近利,以为将大衍宗众人下药放倒便万无一失。 于是几乎将所有精锐都带了出来,打算做出点成绩。 而鲁朔恰好与连楚荆理应外合,烧了老巢。 离云寨的精锐就算再急功近利,也要顾及山寨里剩下的亲友,不得不退。 而他的好哥哥,则会在回去途中,被假装成大衍宗杀手的暗卫一击毙命。 连楚荆看着越烧越旺的烈火瘪瘪嘴。 鲁朔还真是够狠的,原先他只让人烧两间屋子做做样子。 毕竟他又不真靠今晚抢下来的这些粮食,可眼下的红霞却染了半边天。 “鲁朔愿意又烧宅子又送粮,只为了换日后一人掌管山寨……听上去不算个划算买卖。” “也不是,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呢!” 连楚荆说得轻快,却没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赵景玄只好又问道。 “公子是何时与鲁绍的小儿子做的交易?” 连楚荆捏着下巴,支支吾吾地假装想不起来。 赵景玄却点破了他:“李华茂被杀那晚,公子偷偷出去过……” 闻言连楚荆似乎很震惊,依旧装傻:“是吗?我倒是不记得了。” 而后对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景玄:“我倒是没想到,阿容倒是对我的行踪很上心。” 赵景玄很自然地回避了这个话题,又想到些什么:“那日进城,公子执意不要上好的包厢也是……” “说来也巧,原来鲁绍小儿子身边有个壮汉,竟就是那日酒醉撞上我们的那个。” 见他这样子,赵景玄也大概知道了,鲁朔为何愿意将夺权的心思,交付给了隐藏身份的连楚荆。 平日里官差押送嫌犯都走东市的小路,而偏偏那日他们走的是顶繁华的长乐大街。 常人见了只会以为是府丞在为自己儿子出气,就连赵景玄也只看见了闹市便于劫人这点。 却没想到背后是连楚荆的手笔。 走长乐大街,更是为了让鲁朔看到大衍宗的人将他劫走,信了他的本事。 这样,才算是达成了交易的第一步。 赵景玄开始有些期待连楚荆刚刚所说,鲁朔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了。 然而若走长乐大街是连楚荆背后的推波,也就意味着…… 江宁应天府内有连楚荆的人。 身为皇帝,调动官员自然不在话下。 可连楚荆现在明显不打算袒露身份,这说明应天府内是早就布好的暗棋。 “公子在应天府有人?” 连楚荆没回答是否,只轻轻一笑:“话说太开,可就没意思了。” 说话间他伸了个懒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一件搭回对方身上,心情极好地拍拍对方的肩膀。 “好了阿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新戏可看呢!” 肩膀上的披风没有束缚,险些滑落下去,赵景玄连忙用手接住叠好放在手肘处。 看着连楚荆远去的身影,他连忙跟了上去。 选在那天进江宁,逛花楼,结识钟音闵姜,羞辱李华茂,被官差带走……甚至于不专门去厢房用膳。 连楚荆从不做多余的事,每一个不同寻常的动作,都是精心的谋划。 赵景玄愣了愣,半晌才继续跟上连楚荆远得几乎看不见的背影。 那他想,他也许已经露了破绽…… * “公子?公子!” 门外传来玲珑的敲门声,连楚荆揉揉眼睛坐起。 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只是不知为何,那种被人深深盯着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开了门便见玲珑一脸焦急的样子,连楚荆看着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发呆,完全没在乎对方在说什么。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他被绑来大衍宗的第一日,他便叫人去查了这丫头的身世。 竟干净得无从查起… 这说明,背后人下了大心思。 可惜了,有时候做得太干净,反而是最大的破绽。 玲珑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来气。 尽管这人昨晚才不费一兵一卒便抢了离云寨数百担粮食,徐德胜闻言笑得嘴都合不上。 可今早她便听说了离云寨巨变,鲁绍长子被杀,自己又卧病在床,于是派了小儿子来讨个公道。 大衍宗虽说抢粮,却从未想过要断对方香火结仇,徐德胜急得团团转,生怕离云寨狗急跳墙狠咬一口。 却不想对方小儿子鲁朔说是来讨公道,却张口就要见赵公子。 除了眼前人,大衍宗还有几个赵公子。 连楚荆帮着出谋划策的事情,定然不会莫名传到鲁朔耳朵里。 想着徐德胜的嘴脸,也不难想出是谁为了利益卖了连楚荆。 可宗主之意,是叫她尽量助对方,因此她才起了个大早来给对方报信。 偏偏对方还一副爱听不听的样子,玲珑当时便来了火气,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怒气。 连楚荆却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无非是鲁朔来了。” 玲珑一惊,心说自己还没开口对方便知道了,这人莫不是会未卜先知。 然而还没等她回神,面前的门便突然啪的一声被关上了。 “在下先更衣!” 玲珑被这话噎得没办法,虽说自己的容貌也算是名动江南,却仍比不上对方那张脸来得脱俗贵气。 只是一个男人再好看,这样过分注重仪表,只能说明非富即贵。 可按对方说法,不过落魄商贾子弟而已。 那便是身份存疑了。 可无论怎样,虽说对方确实有些本事,宗主还指名道姓要这人入大衍宗。 这人究竟是何来头? 然而再往深处想,便不是玲珑的小脑袋能想通的了。 门刚关上,窗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连楚荆只顾着穿衣,手上动作未停,淡淡道:“来了。” 赵景玄点点头,拍拍身上的灰,顺从地替对方穿衣。 两人相识不过半月,最初对方连楚荆还扮着林远,让个男.宠伺候他穿衣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自从那日追杀山洞之后,才知对方并非男.宠,而是林远安插的侍卫。 再叫对方服侍,便有了些别扭。 特别是昨晚,那句“情不知所起”还深深映在他脑子里,对方仍雷打不动来伺候他穿衣,连楚荆心里便莫名有些乱了。 他不说话,赵景玄也不开口,空气一时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阳光自窗子悄无声息钻进,洒在空气中飞扬的尘斑上,投出一束倾泻的光斑。 赵景玄的动作再慢,衣服却也有穿好的一刻。 他替对方束好腰间的玉带,终于松开了手。 连楚荆也回过神来,他伸出手,任那道看得清形状的光束落在手上,却又从指间划过,落在地上。 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赵景玄说:“有些东西,看得见,摸不着,既然不属于自己,便莫再去强求了……” 人如此,情感亦如此。 其实若是别人,连楚荆绝对不会劝他。 于他而言,多一个对他动心的人,只是多了一个弱点,多了一个把柄握在他手上,只会成为一柄更趁手的刀。 然而或许是对方那双眼睛太诚挚,烧得他手上的血污无处可藏,他莫名不想拿住对方的这一把柄。 论武,对方比他强上不少,对方手上的血或许不比他少。 然而对方这份澄澈的真心,却是他见惯了虚与委蛇以来,难得的干净。 更关键的是… 在滔天权势和明争暗斗间,他似乎已经忘了,除了利用,该怎么回应别人的一颗真心。 在权谋场上,他永远是最冷酷至尊的执棋者……却远远狠不下心来糟践别人的一颗真心。 赵景玄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微微闭上眼,倏地快步走到他身边。 连楚荆感受到对方动作,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对方是个聪明人,他这样说,对方该是懂了才对。 然而对方直直走到他身边,侧过头来,光束在对方凛冽的下颚角照出几分柔和来。 赵景玄背着光,眼里却似乎有万丈星辰,比朝阳更耀眼。 他抬起自己的衣袍,不偏不倚地兜住了那道自窗户边射出来的,小小的光束。 “抓不住他,只是因为未尽全力,”赵景玄的声音带着万丈温柔,却又宣誓一般坚定,“只要那道光还愿意照向大地,我便永远不会放手……” 连楚荆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人,明明一张毫不出奇的面孔,却熠熠生辉胜过了骄阳。 倾尽全力,堵上一切,只要光还照向他,便不会放手。 这样的豪情,好似眼前人生来就不应属于狭窄的一隅。 而该是草原翱翔的雄鹰,是西北肆意的孤狼。 连楚荆从眼前人身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张扬肆意,和……自由。 想爱便爱,想说就说,想要什么便不顾一切去争取。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只要光还愿意照向大地……便永远不放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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