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死的透透的了,岚烟基本可以排除,那贺牗到底怎么猜到的? 顾宣武呷了口茶,目光落在里面漂浮的茶叶上,“贺牗呐贺牗,倒是小瞧了你。” 一想到自己摸不透贺牗的心思,成功挑起刺真同文朝事端的好心情也去了八九分,他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一声瓷器脆响激的方载文心里慌的不轻,权当自己是哑巴。 半晌,顾宣武才撂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那件事该准备起来了。” 得让小皇帝前后不得兼顾,这就要看他舍得哪个了。 刚从仵作那回来的杜介等来的是空手而归的衙役。那些人对视几眼,才不得不认命道:“大人,我等过去的时候,岚烟房中陈设微乱,更有珠宝散落在地,没有寻到人,只怕……凶多吉少……” 木法沙的案子里,作为昨夜同他接触的岚烟就是最大的嫌犯和证人,用猪脑子想都能明白,多半是被杀人灭口了。 “都搜遍了?”杜介拍案起身,焦灼之态显露无疑。 衙役答的肯定,“都搜遍了,老鸨同其他姑娘都没见到岚烟再出门,房间里除了一扇打开的窗子,没有能逃脱之处。可小人瞧了,窗子下就是河面,就算是再纤细的姑娘也无从下脚。” 晚了,去的晚了。 杜介阖眸跌坐在圈椅上,沉思片刻厉声吩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多派些人手,雇佣船夫,将悯河捞个底朝天也要把岚烟寻到!” 他已经不希冀人还活着,岚烟的死不仅是被灭口,还证明她只是枚棋子,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昌乐侯府同定安侯府一样显得苍凉,在如沸水的朝堂同僚里格格不入。管家穿着灰布衣裳,脚上蹬着双布鞋走的快,他身后领来的乞丐饿了许久,走走停停,畏惧又艰难的跟上他的脚步。 人至院子里,主人家正弯腰逗弄石缸里的锦鲤,管家暂且不管乞丐,先行上前道:“家主,人找到了,就在巷子里的柴堆边。” 景中良捏了掌心里的鱼食洒在水面上,看两条锦鲤争食,慢慢转身把乞丐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温声说:“你要告御状。” 乞丐脸上脏的看不出本来模样,只能依稀辨别是个女人,头发散乱结成球,浑身散发着久未沐浴的臭味。她慌乱后退,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对方,更不知道什么御状。 “别急着否认。”景中良仰头回忆着查到的东西,不顾乞丐身上的味道握住她手腕诱哄,“凭你一人别说告御状,没把性命交代已是幸事,但我不同,这里是昌乐侯府,我可以祝你讨回公道。” 手腕细的两根手指头就能握住,不难看出一路到京城,这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甚至把自己糟蹋成了乞丐模样,当真可怜可叹。 他悲悯只浮于脸上,内心里却在计较自己的事。 “我……我凭什么信你……”乞丐抽回自己手腕,又往后缩了缩,声音干涩。 她见过太多穿的人模人样的禽兽了,世道凉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害她家破人亡的正是如眼前这样荣华富贵之人。 景中良故作自嘲,“你年前就到了京城,应该知道,我儿被定安侯的儿子害死。咱们联手,你得到公道,我替儿子报了仇,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略有停顿,他有意无意提醒,“还是你不知道定安侯对你们这些人的手段?” 这话成功点醒了乞丐某些回忆,冷汗几乎要冒出来,惊惧到极致,她不由得哭诉,“他们都没能回来,消失了,寻不到人。我怕自己也被抓走,才扮成乞丐躲在京城里。他害死我相公,我要他偿命!” 说到最后,她褪去恐惧,嘶哑着嗓音,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定安侯的血肉。 “我保证,定能让你得偿所愿。”景中良嘴角露出笑意,命管家带她先去梳洗用饭。 能绊定安侯一跤的棋子,他岂能放过。 前段时日,顾宣武步步紧逼,每一步都是是置他于死地,狂妄的以为势大就能无所顾忌,可顾宣武却忘了,他们一同犯的事不少,每一个拎出来都是扳倒他的筹码。 景中良借口丧子告假多日,终日闷在府中,实则对外面的动向都能随时掌握。刺真二王子的死十有八九是顾党所为,想要挑起战火,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同流合污这些年,对方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轻而易举想到顾宣武目的的景中良冷笑不已,喃喃自语,“顾宣武,小皇帝继位的时候你都没能成事,如今还想那么容易把赵献从龙椅上挤下去?
第36章 起火 下午的时候,打贺牗板子的人就到了,他们刚走到院子里,发现被勒令不得踏出家门的贺大人正睡在躺椅上,一树余荫下闲适的不像被禁足的人。 暖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被挂在绿叶中的八哥上下翻跳,对着睡的正熟的主人唠唠叨叨重复一句话。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其中一人被逗笑了。 “这鸟有趣,竟骂喂养自己的人。” 这句话遭了拿毯子来的六出一记白眼,几个人顿时悻悻合上嘴。 明明他们是来打别人板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伺候人的。 没办法,陛下特地嘱咐了,二十个板子一个不能少,但要是敢把贺中丞打坏了,他们回去就得挨板子。 简而言之,做做样子就行了,万不能当真。 六出无视站在旁边的几个宫人,把毯子抖开要帮贺牗盖上,却发现他已经醒了,正盯着八哥看的入神。 “六出,去搬个长凳来。” 贺牗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平时无论大事小事都云淡风轻,笑颜相对的人今日的脾气十分古怪。 长凳用来做什么的不言而喻,六出知晓他是在生闷气,除非自己开解了,否则谁也劝不动,虽然十分不情愿,倒也不敢忤逆,磨磨蹭蹭去搬了长凳放在院子里。 几个宫人握着棍子讪笑,刚想做个请的姿势,就见贺中丞已经利落起身,掀了衣摆趴在长凳上。 “打。”他说。 还没有哪个人将要受刑时,一副命令姿态。 “大人,得罪了。” 宫人不住赔着笑,犹豫了片刻才敢落下棍子。 实打实的红漆木棍,打在身上竟连风声都没带起来,落到皮肉上更是没个响,说是打板子,更像在给屁股挠痒痒。 也不知道贺牗哪里不痛快,抱着长凳,眼睛无神盯着地面,对打他板子的宫人吩咐,“力道再大些。” 六出吓的蹲在他面前道:“家主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说着又冲宫人交代,“莫听他的。” 宫人被主仆这一出弄的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笑了几声,只得微微加了力道,但也还是几乎没感觉。 寻常人被打板子,二十个早就趴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贺牗的板子打完,除了屁股酸些,还能正常下地走动。他瞧也没瞧那几个宫人,理好衣摆又歪到躺椅上,一副霜打的茄子,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样,看的六出浑身不得劲。 到了晚间,阳光都彻底没了,白日里折腾的八哥也老老实实的吃食喝水,六出实在看不下去,拉着衣袖要把人拽起来。 “不就是禁足么,又没审你,连打的二十个板子都像挠痒痒,有什么不痛快的。” 这宅子里人不多,统共都不过五个人,贺牗最有闲工夫逗弄六出和其他家仆,非把人惹毛了才算。 贺牗被他生拉硬拽起身,又走到卧房的桌子前坐着。六出叫他吃饭也顺从的用上一碗,就是沉默寡言的不像他。 六出边收拾碗筷边试探问:“生气了?” 他想来想去,只想起主人家从常霁馆回来后就不对劲了。 “没有。”贺牗两手踹在袖子里,闷声回答。 今晚是取禁烟火的最后一晚,死了一个刺真王子并不能影响京城百姓爱热闹的心思,烟火一个比一个艳丽多彩,炸响声不绝于耳,夜空就没暗过,亮的几如白昼。 “去给我拿壶酒。” 心情不好,就想起饮酒。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可惜他不能出门消愁。 贺牗几乎不饮酒,是以家里存的也少,只够逢年过节备用。六出怕他多饮伤身,当真只拿了一壶。好在这人重在解闷,饮的慢,半天才耗掉半壶。 朗月当空,白如玉盘,连对饮疏解心事的人都寻不到。酒不醉人人自醉,贺牗装了满腔心事,不消得一壶酒就晕了头,举着酒杯,非要笼子里的八哥满饮,吓的那八哥四处躲避,连连惨叫,嚷着从盛相那里学来的话。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六出一把夺过酒杯扔在桌案上嘟囔,“发什么酒疯。” 虽然他跟着贺牗多年了,但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酒疯的样子,以往哪怕醉的再深,都老老实实的任人摆布,更何况今夜只饮了一壶。 他架着只胳膊,搀扶着贺牗摇摇晃晃往卧房走,又伺候人躺下睡了才安心。 闹腾半宿,一抬头,京城的烟火还未歇呢。六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回房睡下。 约摸凌晨时候,又约摸是快天明,总之好容易静下来的京城被一场意外惊醒。 城中望火楼的士兵眼睛睁着看了大半夜,实在累极,想着快天明了,又是最后一晚,应不会出什么岔子,毕竟哪年皇帝生辰都会取禁烟火,但都相安无事。 事发的时候,守夜的黄绍还抱着胳膊倚在望火楼的木栏上睡的正沉,梦里夫人孩子热炕头,好不和美。 旁边同他一样守夜的张回天生的瘦长竹竿样,后半夜清冷,望火楼上又什么取暖的东西都没有,他抱着胳膊睡也被冷的一哆嗦陡然醒了。本是半醒,却在迷蒙时被一处亮光闪了眼。 张回睡的脑袋昏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揉着眼睛起身趴在望火楼边眺望,待看清楚那亮光和位置后,如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彻底清醒了。 “绍大哥,绍大哥醒醒,出事了!” 他是因着陛下生辰临时被增调来望火楼值夜的,哪里想到这样倒霉的事真被他给撞上了,慌乱时压根想不起来要先敲锣传报,只不停晃着黄绍,急的声音都在发抖。 黄绍是常年在望火楼的,一有动静就能立即惊醒,更何况张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晃他。甫一睁眼看到急的眼里冒火星的张回,就心下一沉。 睡意全消,黄绍推开张回,从腰间掏出水晶磨成的远目镜架在鼻梁上,当即耳朵嗡鸣。 “坏了……,快,敲锣传报,内城东起火,快!” 他扔掉远目镜,火急火燎催着张回的同时,自己寻了挂在望火楼边的铜锣狂敲,对下面军巡铺的人嘶喊,“内城东起火,快通知各领军汲水扑灭!内城东起火……”
43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