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如落惊雷,但帝君无戏言,皇帝说完咳嗽数声,好似这场病比传闻中还要严重上几分,留下李德辉挥了挥拂尘便退朝,此事便就此作结。 盛栩舟心里发木,他知皇帝偏袒赵昔,有心为他铺路。但皇帝的偏袒来自于宛嫔身后单薄的娘家,无非是不希望储君受到外戚的掣肘,成也在此,败也在此…皇帝如今信任钟随一步步扶持钟随也是因此,万一,万一哪日他看出钟随早就归向了恒王,还作何处置? 他僵着身子转身,夹杂在众臣之中向紫宸殿外走,却一个侧身的动作就撞到了人。 倒也不是旁人,是邻家一墙之隔的中书侍郎。 “葛伯伯,”盛栩舟抬手行了个礼,他张了张口还欲寒暄上两句,抬眼的工夫却无端被中书侍郎眄视了一眼,似对自己不满的样子。他霎时没反应过来,人便走了。 早晨起了些风,自中秋过后便是一日赛过一日的凉下去了,连马车行在路上都听得见落叶在轮下被轧过的声响。盛栩舟放了车帘下去,心里一阵接着一阵的不安,闪过好多人的脸。 - 不安? 可又能如何,盛栩舟本就是大难临头他睡觉的性子。也不是偏帮自家大哥,他并不觉得端王有何处能力压恒王一头顺利成为储君的,如今只等恒王战胜,又添一军功,纵是最后万不得已之时发现陛下真是将八皇子写上圣旨,赵昔年岁尚小,可比赵暄好对付多了。 “小叔——” 盛演似乎也是刚从学堂归来,下巴上隐隐还看得出有两道没擦干净的墨痕,见了盛栩舟三步并两步从垂花门处奔过来。盛栩舟听见身后有人唤“世子妃”,回头才发现大嫂也正从后头走来,大概是算准了盛演归来的时间来迎他的。 盛栩舟叫了声大嫂。“小舟也回来了,阿演当真是巧,念叨你好几日了,我只说谁像他一般悠闲,你自是在户部有事做着呢,”世子妃笑盈盈地冲他点头,伸手去擦盛演下巴上的痕迹,来回好几下才收了帕子,展开给盛演看,“怎么学个书都能学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一头栽进墨里了。” “母妃净会瞎讲,”盛演不服气,仰着脸向盛栩舟求助。盛栩舟被世子妃方才一说,心神不宁上更添一层心虚,若不是这几日家里人都回来了,他也不至于整日同钟随待在户部,盛演也没料到小叔这回不帮他:“说得一点没错,怎么光是写个字就这般心不在焉,是昨儿夜里魇着了?搞得做事心神不宁的。” 世子妃没接他们两个的话,只嘱咐跟着盛演侍奉的侍女,让她多看顾着些。时候尚早,盛演才不愿随母亲回了院子,不是被看着习字就是被盯着被文章,但小叔方才不仅不替自己说话还数落自己,神神叨叨夜里魇着的恐怕是他才对! 但下一秒盛栩舟伸手去牵他,小孩子忘性当真大,即刻亲亲热热递了手过去。他是一时兴起,也是想着最近盛演日日在学堂苦读,大哥不在,自己身为小叔给他点甜头奖励一下也是应该,于是主动提:“阿演可想再养一只鸟?小叔帮你去向你二叔再讨一只,喜欢什么颜色的?” “不要…” 盛演头也没抬,拖着声说,但盛栩舟觉着自己手心里的小手僵了僵,他心里头也意外,原先后院偷跑进来的野猫爱喂,连二哥用不上顺手带回来的鸟儿也养得开心,怎么这回自己主动提,竟是不愿养了。 他不讲话,意思是等盛演主动同他说为什么,脚步也停在原处,只是盛演此刻决意和他犟着。 “小叔,”许久还是盛演先抬头,招招手让盛栩舟俯下身贴近捏着嗓子用气声讲话,一股一股的热气直往盛栩舟耳朵眼儿里钻,“秘密——小翠,它定是被毒死的!” 盛栩舟哑然失笑——真是太好笑了才一时笑不出来,思索了一会儿他也不愿拂了盛演的兴致,才憋着笑哄他:“好,好,真是被毒死的,你同我说说,小小年纪怎么还知晓用毒了,学堂里分明不教这些的…” “…”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盛栩舟恍然发觉原先只有他腿一般高的盛演,大半年倒也窜了不少个子,他怕自己伤了盛演的心,只得主动问:“那阿演同我说说可好?怎么就发现了的…” ---- 请假条:下周不更😢
第43章 “小叔,你那儿的后院,就是母妃和祖母不同意,你偷偷带着我喂小猫的地方,有人偷偷把毒药放在那里……谁?我不知啊。小叔!我说的绝对都是真话!” 盛演得了机会一面害怕被别人听了去只说与盛栩舟听,一面又仿佛知道了机密一般,激动地拉着盛栩舟的袖子前后晃。 不想扫了这孩子的兴,也不乏心中生出的好奇,盛栩舟轻拍了两下盛演的发顶以示相信他。他分出半个心飞到天外去,想了片刻又突生惊惶,盛演胡诌的倒无事,万一真是毒,没被认出来直接进了这孩子嘴里,那可完了。 他只顾着往到处想,对盛演兴奋的絮絮叨叨全用点头应付过去,搞得盛演嘴一撇,唤了侍女就要走:“小叔无趣!亏我前几日找不见你净想着你,你比二叔都无趣!” 盛演口中神神秘秘的“毒药”,并不难寻,大喇喇地散落在定国公府后院的墙根,是这院子的确少有人来,同泥土落叶一同在树根处,才这样久没有被发现。盛栩舟不放心假手他人,亲自收了又交给白朔——如此明显,他不知是该说别有用心之人太过没有心机,还是这用心之外另有一层用心? 他手上没有探子,又怕找了盛绥宁帮忙一下子惊动家里,思来想去他沉着气待到第二日才将那东西交到钟随手里。 许是见盛栩舟面色凝重,似乎还是一夜未睡好的样子,钟随抚过他后背让他宽心:“阿演这个年纪,说不定只是顺口胡诌——” 盛栩舟抬眼与他对视,嘴唇翕动,他一半盼着盛演真是大惊小怪胡诌的,一半又忍不住猜测究竟这东西是否真是毒…不过事已至此,他眼下再多的推测也无端,若真是毒…倒是好推想出是谁动的手,但他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罢了,他张着嘴停顿好久,最终低声从喉头挤出二字:“不好…” “什么不好?”钟随问他。 今日不上朝,钟随一身玄色暗纹长袍,神色却是温柔似水,眼眸中流动的光从盛栩舟心底裂开的小缝之间流进去,叫他忍不住更近一步把头蹭进钟随的颈窝,只是呜咽两声也没回答出什么…盛翊出征前嘱咐着他,总是要扛起定国公府的,可盛栩舟才颤颤巍巍想站起来又一下子被击倒,所幸…所幸钟随还能教他依赖。 钟随顺着他的话,温声安慰:“小舟,这是知根知底之人才做得出来,下一步该查的该是府上人有无受到伤害,我手上的探子和暗庄,你尽管用去,让白朔同温离接头就好。” - 早知天下没有一日结成的果,定是在过去某个瞬间就悄悄生了根的。 盛栩舟不是没有往一墙之隔的葛府想,只是念着与葛佑初多年同窗,盛栩舟宁愿是自己小人之心怀疑到他头上了……那东西或许还称不上“毒”,唯有成年累月的服用才会有伤害;没写着葛家的名字,一路查上去却能够与端王和霍营产生联系……加上盛栩舟想起这一年来葛佑初对自己的邀约,总是推脱了忙,他脑子里还停留在二人如同幼时一般亲密无间的相处,盘算一下竟已是好久未见。 罢了,罢了,盛栩舟像是被当头一闷棍,多少的细节他不敢推敲,他被打得开不了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正月雪后被冻死的猫真的是被冻死的吗?盛栩舟同盛演喂了这猫许久,这个院子连府上下人都不常来,知道他会去喂猫的只有身边亲近几人,他还记得葛佑初欲言又止的神色,当初以为只是好奇,却没想还有这层深意。难道还会是更早?不了,他未来也找不到立场去将这个时间给问个究竟,若是这件事挑明,定国公府与中书侍郎也不会是需要这个答案的关系了。 这一日早该到来的,盛栩舟想,只因他身后是定国公府,只因储君之位只有一个,亲兄弟尚能为此搅得朝堂凌乱,怪只怪命中注定,兄长和父辈的决定根本轮不到他们插手…或许,端王与葛大人原本的用意是借着葛佑初与自己的亲近将毒直接下到定国公府人的饮食里,这已是葛佑初心中恻隐才只选择草草将毒丢进一墙之隔少有人踏足的后院… 蓦然与麻木让他心脏缩瑟,盛栩舟亟需一个怀抱让他结束仓皇,于是他眨眼让眼眶中积蓄下的眼泪全部落下,然后用剩余带着迷蒙的水气看着钟随,然后一头扎入了钟随的臂膀之间。 钟随没说话,只是手一下一下的从他背脊上抚过,从尾椎一直到后颈,酸涩的触感盛栩舟的心脏又一紧,他喉咙哑着,起初是想大哭一场的,就像过去他伤心之时一样,但落了眼泪却觉得好像没有再哭下去的必要了,声音却还是软着的:“大人……我想的没错,是吧…” “嗯…”钟随抬了他下巴,往盛栩舟的脸颊上轻啄一下,却刻意一般避开了他的嘴唇,“若是不该哭就更好的,眼泪不该用在这时候。” 说完二人沉浸在良久的沉默之中,盛栩舟看着钟随细长而微微翘起的眼尾,心里果然飘散开去,想着说眼尾长而翘的人最是薄情。 盛栩舟心里生出股燥热难耐的情绪来,随之伴生出的羞愤近乎把他眼底剩余的泪水蒸干……是不该,这种时候,他分明前一秒还在为葛佑初的“背叛”而向自己过去的美好时光作别,怎么……怎么这一刻他…都是因为钟随! 就是与他在一起呆久了,自己才会也生出这种念头来! 可盛栩舟真就起不来身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似的伸手将钟随搂得更紧些,呼吸间的热气全数喷发至钟随的耳侧,小声,但仿佛故意拐了好几个弯,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引诱的意味:“大人…疼疼我,可好…” 说完他却一下子犯了难,只因以他的性子,但凡在清醒一点,是绝不会软着嗓子、软着身子讲出这样的话来的。但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此刻便是将自己架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盛栩舟脸腾一下变通红,与之对比的却是身子变得愈加敏感起来,如同钟随下一步不管是什么都能刺激到他。 可钟随迟迟没动,只是眼角本是安慰他的笑意更深了些,盛栩舟迷蒙的大脑看不出他此刻的意味,但钟随经久不语只会使他羞愤的劲儿加倍。 好在盛栩舟没有等太久,回答他的是钟随轻轻一声“好”,礼尚往来一般气息从他耳后拂过,盛栩舟近乎停止思考,只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快要溺在钟随映着他,只映着他的眼眸里。 ---- 早上好大家 感觉一周不更然后下周恢复还不如这两周每周一更,实在是这两周忙到快升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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