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北和庄父开始了冷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怨恨自己的父亲,反正先怨恨了再说。
庄父对庄继北倒还好,早上问一声,晚上叫一声,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比起以前好的一点是,以前他和庄继北吵架了,一冷战,他们俩还没怎样呢,他的老母亲就先受不了,第一个去劝和,生怕自己的好孙子吃了亏,如今不会了,庄继北孤身一人,只能自己去想开……“您怎么就觉得他是孤身一人的?”陈军小心翼翼,适时开口,“说不定中郎将有人陪着呢?”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庄父摸不着头脑,惊讶地看向陈东,“你想说什么?”
“是啊,你想说什么?”庄继北大步走来,坐在了下首位置,上下扫了眼陈东。
陈东想了想,还是先闭嘴,庄继北挥了挥袍子,淡淡道:“今年的祭礼,我不和你一起去了。”
庄父沉色:“庄继北!这可是你母亲的祭礼!”
庄继北道:“我不跟你去,我自己去,你先去,我后去,我们不要见面,不要一起出行了。”
庄父愣住,摔了杯盏,“我是不是太久没教训你了?!”
庄继北站起身,笑了笑:“我现在已经大了,你打不了我了,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要么你答应我,你以后再也不那样做,改邪归正,要么咱俩以后都不用见面了,哪怕拜见长姐,也是你先去,我后来。”
庄父怒极反笑:“你!好样的!你好样的!”
陈东赶忙拦住庄父,给庄继北使了使眼色,庄继北满不在乎,陈东忽然做了个嘴型,庄继北一定,咬咬牙,指了指他,恨恨地出去了,出去以后,迎面就是温从,气急败坏道:“他竟然敢威胁我!威胁我!”
刚刚陈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不走我就将你和温从的事情全盘托出了。
尚且站在道德上风的庄继北果断退缩,要是他爹知道了,局势立马就要逆转了,那就不是冷战了,是绝战!
庄继北的母亲是永宁府嫡小姐,原名赵蕴容,性情温婉,当年还在京城闺阁中时,求亲的人能把永宁府门槛踏破,可她偏偏对那些人都不中意,只看上了还是个小官的庄父,下嫁于庄家。
头三年生了长女庄苑南,隔了两年去济州会见其外祖的时候,先遇匪徒,后遇雪崩,生下了幼子庄继北便撒手人寰了。
那年的庄父一度情绪失控,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崩溃痛哭。
而后风水先生说先夫人是路遇不测而殒命,算其八字,并不适合移棺,建议就在济州下葬,为此,庄父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在济州安葬了夫人,而襄州的祠堂,则只空空摆放了斜角对望的灵牌。
当初庄继北来济州的时候,就想过要去祭拜母亲,可奈何他不知道地方啊。小时候家里人忌讳,怕他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都是让他在襄州祭奠,父亲他们则来济州,自己一次也没来过,就算哪次偷偷藏到车子里,哭着闹着想跟来,也会被人赶下去。
如今在济州,还是他第一次来祭奠,心底颇为触动。
他想,他母亲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又美又温柔,也一定是最好的母亲,小时候他时常缠着长姐问母亲是怎样的,长姐说母亲不似平常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母亲经常带她出去玩,游山玩水,哪里热闹去哪里。
父亲也说过,母亲明媚开朗,眼界极广,非寻常女子可比拟。
这也是为什么庄继北小时候,长姐被教养得温婉贤淑,而自己却成了个天天往外跑的疯孩子,因为他要像他的母亲一样!既然没见过您,那我就变成另一个您。 ----
第 51 章
去祭奠的那天,天色灰蒙蒙的,庄父先行,前方带路,庄继北则跟在后方,看着蜿蜒的山路,蹙了蹙眉,低声道:“这地方确实容易有雪崩,之前我走过一次,差点把我也埋在里面了。”
温从轻声:“好好的你走这条路干什么?”
庄继北道:“没办法,从邺城去渝州赴任,时间紧,害怕跟不上了京中怪罪,就挑了一条小路。就在这路上,我想想,就是前方,再有千丈,前方千丈外有个矮崖,我在那边还遇见了之前的那批刺客,被包围的时候,我躲在了矮崖下面的矮洞里藏了起来,之后又雪崩了,我才保住了命。”
温从沉声道:“看来他们是真的盯你很久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得罪过什么人?”
“我?”庄继北摇摇头,“我寻思我也没招惹过谁啊。”
温从心沉了沉。
本意从庄继北这边下手,说不定顺藤摸瓜还能知道那批刺客到底是谁的人,可庄继北身世当真清白,平日里胡闹也都是跟那些富家子弟,之后又去邺城,若是邺城那边的人想要杀他,肯定就在邺城想方设法动手了,怎么会拖拖拉拉专门挑在赴任路上呢。
温从又想到自己父亲,他父亲得罪的人太多了,若是真让他想,能列出一排排的名字。
不过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势力不容小觑,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之后有可能还要动手。
温从眼眸如刀,淡淡的杀意在心中徘徊,趁庄继北他们前行,自己稍稍落队,一声叫,猎鹰嘶鸣,稳稳落在他手腕上,纸条塞入小竹筒内,绑在猎鹰的爪子上。
他顺了顺羽翼,猎鹰温顺的蹭了蹭他,再一抬手,猎鹰展翅高飞,隐于云端,顺而飞远。
正要前行,庄继北却疑神疑鬼地溜了过来,意味深长地问:“你给谁传消息呢?你要干什么?”
温从眼也不抬:“找人刺杀你。”
庄继北一噎:“你好好说话啊。”
“你管的那么宽干什么。”说完,上下扫了眼庄继北,“注意我们之间的距离,私下尚可,于公,我是东宫之人,你不要插手,我与你之间派系不同你也小心些。”
庄继北反问:“你刚才是给太子殿下寄信?”
“……”
温从懒得听庄继北啰唆,骑马朝前踱步,庄继北赶忙追上,嬉笑道:“别生气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两人一同朝前走,庄继北侧首,静静看着温从,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看得温从头皮发麻,恼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庄继北话一顿,“我不该置喙你的处世,只是感觉这样对你好可惜。”
“可惜?”
“是啊,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最聪明的那个人,屈居于东宫,只做个门客……当然,我没有瞧不起谁的意思,这点你信我,我只是感觉,以你的天赋,何不科考?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多管闲事了,可你信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温从手微微握紧,“没那么简单的。”
“有什么难的啊,不就是……”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说了!我能考吗?我家世清白吗?!”
庄继北一愣,抓了抓头。
科举和家世清白有什么关系?
难道温从的意思是,他的家族是罪臣之后,所以无法科考?
庄继北从小到大就没想过走科考那条路,自然也没上心过,这会儿恍然大悟,顿悟了:“我懂了,意思就是需要恩典,比如皇上大赦天下,你才能恢复旧籍去科考?”
温从沉默不语,良久,“大赦天下,大梁朝总共才有过两次,如今战乱频频,又怎会再大赦。”
庄继北静了下,像是突然有了一股动力,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有什么不能的,我说能就能!”
温从嘲笑:“口出狂言。”
庄继北笑了笑:“行,你就当我是口出狂言,你给我几年,我若是立了极大的军功,也未必不能求圣上给个这样的恩典。”
“极大,能有多大?”
“这你别管。只要你答应我,我若是做到了,你就肯定去科考就行。”
“呸,谁答应你呢,说不定你让我等一辈子呢,我闲得慌?”
“哎你这个人好没良心啊,真让你等一辈子你亏了不成?我那个时候都白发苍苍步履维艰了还在战场上给你拼战功呢,你凭什么不等我?”
温从哧的笑出声来,“鬼才等你!”
“啊?什么!你竟然愿意变成鬼了还等着我?!这么好吗!!”庄继北感动到哭,“那你可别忘了你的承诺啊,咱俩要是下来阎王殿,你可得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奈何桥。”
“呸呸呸,你也不怕不吉利!”
“有你陪,我不怕。”
“快呸呸呸几声!”
“我不!”
“庄继北!”
“哎呀你怎么跟我祖母一样那么讲究呢!”
温从急了。
此刻他就是和庄继北的祖母一样担忧,庄继北是个出生就丧母的命格,听庄府的人说,小时候还容易沾染上晦气,这会儿他们本身就是要去祭奠亡灵,这条路又是个如此狭窄的小道,经常雪崩,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阴气重,生怕庄继北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温从飞速下马,牵住庄继北的手,急忙道:“你背过佛经吗?”
庄继北:?
温从抓住庄继北的手,翻身一同骑在了庄继北的那匹骏马上,他在前方,庄继北从后面拢住他的腰。
温从道:“快快快,你现在就在心里念佛经,破煞气。”
“……”庄继北应付一声:“好嘞。”
走了一截子,温从皱眉问:“你念了吗?”
“念了啊。”
“我怎么没感觉到?”
“老天啊,我心里默念,你还能感觉到?你成神仙啦?”
“你肯定是在糊弄我。”
“天地良心冤枉啊。”
“庄继北!”
“在!”
“你念出声来!”
“……”
“快啊。”
“我、不会佛经……”
……
前方,直至矮崖处,庄父才停下,顺着陡坡向下,一旁的几个副将赶忙扶住他,庄父看了几眼那个矮崖,默然,当初他就是在这里抱走继北的。
下了矮崖,下方低谷,看似幽森,实则行百步后,穿过沙沙丛林,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那里被四周峡谷环绕,一池寂静泉水,雾气弥漫,过泉水,最前方,便是滋养着最肥沃的土地。
步行一炷香,在花草初生的草地上,矮小的鼓包露了出来,庄父跪了下来,缓缓道:“蕴容,我和继北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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